宿命

  很奇怪,出了那裏,笑,似乎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那嫣紅一笑,瞬間眩花了他的眼——這是他真正意義上看到她的笑容,如沐春風般,讓人覺得無比舒適,卻又在不知不覺中沉淪!


  “妝兒,以後記得多笑一些。”


  她隨即斂了笑。


  對於不常笑的她而言,笑容,已不再是生活裏不可或缺的必需品。那對她而言,可有可無。


  隻是,眼前這個男子,似乎是喜歡看她笑的……


  “好,隻笑給你看!”


  若這是他想看到的,那麽她不介意為他展顏!


  當然,這些皆是後話。眼下,他們該怎樣解決這住宿問題,難道真的露宿荒野?


  隻一眼,夢連溪便看出她的所想,“從小到大,一直是錦衣玉食,多久不曾有過那樣的體驗了?妝兒,我想你不會介意與我一同緬懷一下童年的樂趣吧?”


  她沉默不語,既然話都讓他說了,她還有拒絕的餘地嗎?


  大樹上,兩道身影躺在上麵,一高一低,寂靜的森林裏被他們的談話時劃破,平添一絲趣味。


  他看著睡在上麵的她,沉沉一笑,“知道嗎?小的時候,我和詩詩最愛這麽躺在樹丫上,看著他們找尋不到我們,那是我們最大的樂趣了。”


  “真是無法想象,你居然也會有那樣頑劣之時!”


  這話不假,兒時的他,的確頑劣。


  某人很識趣的沒有反駁,而是興致勃勃的繼續回憶著,“那時候,有一種樹叫做桑葚樹,結的果實可好吃了,隻是那桑葚的顏色落在衣服之上,再難洗去。第一次,我和詩詩都不認識,隻知道那果實又甜又酸,煞是好吃。不過,也毀了我們一套衣服。那是娘親第一次為我們縫製的衣服,僅僅一天,就被我們糟蹋的不成形!”


  他頓了一下,換了一個更為舒適的姿勢,“可以想見,當時娘的臉色有多難看。我們的懲罰便是從那以後,再也沒有穿過娘做的衣服了!”


  紅妝抿著唇兒,覺得此刻若是笑出聲來,某人估計更不樂意了。


  盡管聽起來確實很想笑!


  “很好笑,是不是?”


  “那時候多好,娘和妹妹都在身邊,雖然沒有爹在,可我們每天都過的很開心,沒有國事壓著,更沒有那麽多的算計。每天做著想做之事,偶然小小鬧騰一下,也是別有一番滋味。隻是,這些都隨著世事的變遷而消失了!”


  他的話語中,多少帶有一絲遺憾。


  她聽得出,兒時的他,是幸福的!


  “後悔嗎?”


  輕輕的,她出聲問出心中的疑惑。


  她相伴他十三年之久,深知他內心的渴望,她知曉,旁人追求的榮華富貴在他眼中不過是一片浮華,他真正向往的日月山河秀麗,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由暢快!

  夢連溪沉吟,許久之後,久到她以為他不會回答,傳來他低低的聲音,“這是我的宿命,無關後悔不後悔!”


  “於我而言,以後的幾十年裏,隻要每日清晨醒來之時,你在,我便是幸福的!”


  這一次,換她沉默了。


  短短幾字,卻要了她的一生,她不敢輕許的一生!

  其實,常伴他身側,何嚐不是她的心願?隻是,日後的他將會是一國之君,沒有任何背景的她,會成為他君臨天下的絆腳石嗎?


  她注定幫不了他許多,卻也不想成為他的絆腳石!

  她更知道,夢家的男兒一生隻娶一妻,並且一生不得休離……


  這樣的情深,她真的要的起嗎?

  每每想到這個問題,她總是陷入迷茫之中。


  躺在下麵的某人,再次歎息,又失敗了。


  他忍住撓頭的衝動,如果此刻娘親在這裏多好,他至少還有人可以請教……


  忽的,一陣奇怪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他凝聲靜聽,原來是他的肚子在叫。


  “餓了?”


  紅妝探下腦袋,與他對視,將他的尷尬納入眼底。


  頓時,她的眼裏浮起笑意,這樣的他,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恐怕誰也不會想到,堂堂太子殿下,此刻竟會餓著肚子,躺在荒郊野外的大樹上吧!

  她想了想,翻身下來,仰頭看他,“下來吧,我們去尋些食物。總不能一直這樣餓著,對身體不好!”


  夢連溪歎氣,難得出趟遠門,還如此丟人!


  也罷,她是自家人,自家人麵前不算丟人!此刻的他,隻得如此寬慰自己了。


  繞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可以吃的食物,紅妝有些擔心的問他,“可還好?”


  他的身子因為多年的飲食不調,落下一些病症。餓的時候必須立時吃東西,否則會全身無力,四肢酸軟。


  “還好!”


  是真的還好。


  不知是否是有她在身邊,這一次的無力感並沒有那般來勢洶洶。


  紅妝扶著他坐下,將周邊的枯柴堆積在一起,用著唐沫柒教給她的方法生火。


  “溪哥哥,你在這裏等著,我馬上就回來!”


  習武之人,在這種地方,最不怕餓死。


  剛剛,她聽到不遠處似乎有條小溪,她想可以給他抓幾條魚來,既有營養,又可充饑。


  “妝兒,當心!”


  她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自己沒事。


  循著聲音,她找到了小溪,因著漆黑一片,看不清水中的情況,但她依稀可見,水中魚兒自由自在的遊動著。


  掌心運氣,聚集成一股內勁,拍向水裏,一條條大魚跳起,再出一掌,那些魚紛紛落在岸邊。


  她瞧了瞧,大喜過望,這一掌下去,竟有這麽多,夠他們兩人吃了。


  將魚捆綁好,正要舉步離開時,她察覺身後有一股異常的風刮過。


  嘴角略微彎起,以劍柄攔住對方的攻勢,“閣下是何人,居然背後傷人?這等小人行徑,也不怕被人恥笑了去?”


  來人並不答話,隻是進攻,招式相當的淩厲,卻還不是紅妝的對手。


  如果不是她還有要事在身,今日定然好好收拾他,“你若再不收手,休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她皺眉,看起來,這人是要與她死磕到底了。


  “那就得罪了!”


  收起心神,她手中的劍柄飛出,直直的打在對方身上,然後利劍出鞘,緊隨其上,刺中了來人的肩膀。


  對方自知不敵,縱身一躍,離開了此處。


  紅妝頓下步子,伸手捂住手臂,剛剛不小心被劃了一下,還真是疼。低頭一看,居然有毒!


  還好,她隨身攜帶著解毒丹——這得多虧了喬書劍,若不是他,恐怕此刻她早已魂歸黃泉了。


  服下解毒丹之後,眩暈感頓時減輕不少。她看了看傷處,如果這樣回去的話,那人不定怎麽擔心。可,此處也沒有療傷之物……


  苦笑一聲,看來,回去勢必要讓他擔心了。


  “怎麽去了這麽久?”


  看到紅妝的身影,夢連溪起身迎了上去,卻在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借著火光,他看到了她手臂處的血跡。


  “妝兒,你怎麽會受傷了?”


  “讓我看看,要不要緊?”


  她推開他的手,將手中的魚遞給他,“快放在火上烤,我都清理幹淨了……隻是沒有味道,你怕是要將就一些了!”


  他的眉心緊緊的蹙起來,都什麽時候了,她居然還說這些?


  難道她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嗎?


  慘白一片,唇邊毫無血色,安堂發黑,看起來似乎是中毒!

  “妝兒,告訴我,是誰傷了你?”


  紅妝無力的搖頭,“我沒有大礙,還好有喬哥哥給的解毒丹,不然你是真的見不到我了!”


  “都到這了這時候了,你居然還有心情說這種話?”


  夢連溪恨死自己了,怎麽剛剛不陪在她身邊?


  如果有他在她身邊,至少不會讓她受傷,更不會中毒!

  扶著她坐下,小心翼翼的掀起她的衣袖,當看到那翻飛的血肉,夢連溪那一刻真是殺人的心都有了。


  “還疼嗎?”


  “傻哥哥,喬哥哥親手調製的藥,你也敢質疑嗎?”


  帶著些許玩笑的口吻,目的是為了減輕他的擔憂。


  “看清了來人是誰嗎?”夜色中他的眸子沉靜如水,眼底深處卻隱隱浮動著狠戾之色。


  膽敢傷她,不管是誰,他絕不會輕饒了他!


  紅妝擺明了不願意深究,敷衍道,“天太黑了,沒看清楚!”


  夢連溪睨了她一眼,都被人傷成這樣了,居然還想著護著他?


  不過,她當真以為她不說,自己就沒法查了嗎?


  剛剛他查看傷口的時候發現,那是一種極其殘忍的兵器,受傷之處之所以會血肉翻飛,是因為那兵器邊緣帶有鉤狀物。這樣的武器江湖上並不多見,隻有一個組織擁有。


  隻是這個組織從未做過惡事,這一次怎麽會襲擊妝兒?

  “當真是傻!”


  低低的斥了一句,卻是將她輕輕的抱在懷中。


  紅妝看不清他的表情,卻知道依著他的性格,定不會輕易放過那個人。這個人,賊精賊精的,想要瞞過他,確實不易。


  想著某人還在鬧騰的肚子,她不由得輕聲提醒,“那可是我千辛萬苦弄來的,太子殿下,不會這麽不賞光吧?”


  “怎麽會?妝兒弄來的,無疑之最好的,我怎麽會不賞光?”


  他熟練的將魚架上,放在火上烤。


  “妝兒,你說,我居然還要你給我找吃的,是不是太可笑了?想我堂堂太子,居然連溫飽都解決不了,實在是可笑!”


  “你別這樣想!”


  “能為你做點事,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一直以來,都是你在照顧我,這一次換我來照顧你,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她的話,觸動了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一根弦。


  笑,在不經意之間,溢出了唇邊,洋溢在那張英俊年輕的麵龐上。篝火的照映下,別有一番神韻。


  姨娘曾告訴她,笑一笑,十年少。她不笑多年,如今再度勾起笑意,居然沒有想象那般困難。


  “忽然想起娘曾經形容女子的一首詞,妝兒,現在想來,那首詞形容此刻的你,再恰當不過!”


  “什麽?”


  她收起笑,因著他的話,引出心中的好奇心。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淺笑倩兮的你,當得起那傾城傾國!”


  紅妝一愣,隨即莞爾,“這傾城傾國可不見得是好事!”


  “怎麽說?”


  夢連溪覺得這妮子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自古以來,多少女子想要擁有絕世容貌?


  “古來皆有紅顏禍水,紅顏薄命之說,溪哥哥,你覺得這二者之間我屬前者還是後者?亦或是兩者皆有?”


  這話,說者無意,聽者卻是有心。


  “不許胡說!”


  “我的妝兒既不會是禍水,更不會薄命!以後不許說這樣的話!”


  他的緊張之色絲毫不差的落在她的眸中,不遮不掩,那般真切。


  心兒,不知不覺,又軟了幾分。


  “放心,我不過是玩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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