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叔侄
霍濤留在醫院養傷,他的親爸親媽不在,安舒童這個做二嬸的,肯定就得多照顧些。
尤其霍濤現在心裏有恨,安舒童更是不敢怠慢。公司裏的事情暫時放一放,下午早早的,她就開車回去,然後載著月季跟小雪花到醫院來。
小雪花還小,不會走路,到哪兒都得安舒童抱著。加上小雪花特別暴脾氣,不是太聽話,安舒童同時大多時候都喜歡隻帶著月季,小雪花留在家裏,她讓自己媽媽帶著。
霍濤是個敏感的孩子,知道二嬸的用心良苦,漸漸的,他心裏也生出愧疚來。
月季趴在床邊陪著二哥玩兒,霍濤臥坐著,看著妹妹不說話。旁邊,安舒童正在給兩人削蘋果。
“今天你爸爸打電話回來了。”屋內安靜半餉,安舒童這才說話,順便將一個已經削好的蘋果遞給霍濤。
霍濤眼神閃了下,接過蘋果說謝謝,再沒說別的。
安舒童繼續道:“你爸爸打電話回來問你的情況,說他可能要在紐約呆挺長一段時間,不能陪在你身邊,希望我跟你二叔可以多多照顧你。”
霍濤低頭咬了口蘋果,慢慢咀嚼,還是不說話。
“你媽媽……”安舒童歎了口氣。
“她怎麽了?”霍濤忙問。
安舒童卻笑著:“既然這麽關心你媽,為什麽不自己打電話呢?你爸爸說了,他電話打給小何,或者微信上跟小何視頻,你根本不願意露麵。小何但凡要你說一句話,你就發脾氣。”
小何是霍江壢給兒子請的護工,平時照顧兒子的。
“我不知道說什麽。”霍濤情緒依舊低落。
安舒童抬手親昵地摸他腦袋,安撫著:“濤濤,這世上不管是哪樣的一種關係,都是需要用心相處的。二嬸知道,你覺得隻衛民才跟大哥大嫂親,但是你想想,他們三個可是相處了好些年。”
“有些默契,自己說不出來的。”
“我知道的。”霍濤明白這些,他心裏不好受是因為腿受傷了,而且很可能成跛子,還有就是,他恨當初他們為什麽弄丟自己。
甚至,當初連還有一個自己都不知道。
相比於衛民來講,他霍濤在父母心中的分量,根本是沒有多少的。
衛民那麽好,那麽厲害,其實他也才九歲,說是自己哥哥,難道不是一天出生的嗎?他羨慕衛民臨危不亂,他永遠做不到他那樣。
他想,爸爸媽媽有衛民一個兒子,肯定覺得已經知足了。
而對他的,不過就是因為當年失誤造成自己吃了很多苦頭的一種補償跟憐憫。要說真心的愛,又有多少?
二嬸說得對,到底不是從小就在他們身邊長大的。
平常看不出來,一到關鍵時刻,就看得出來了。
這些日子,霍濤常常在想。如果有一天他跟衛民同時站在壞人的槍口下,爸爸媽媽到底會選擇救誰?
他覺得,肯定會救衛民的吧。
安舒童看得出來,霍濤心中那個結,不是那麽容易打得開的。所以,強行說道理,隻會適得其反。
“好了,那咱們不說這些了。”安舒童果斷不再提這件事情,換了個話題,問,“明天是白阿姨頭七,之前白阿姨下葬的時候,你因為傷得嚴重實在不方便,所以沒去。我問過你的主治醫生了,隻要不碰著腿,坐著輪椅是可以的,你明天要去看看外婆嗎?”
霍濤眼裏漸漸有淚光,他點頭說:“我想她了。”
安舒童拍他肩膀,鄭重說:“那好,明天一早,我跟你二叔一起帶你過去。”
第二天早上,安舒童將月季跟小雪花都留在家裏交給自己媽媽帶,她則跟霍江城來了醫院。
霍濤看到霍江城,心中總有些敬畏的怵。
其實霍江城平時對他挺好的,隻是上位者的威嚴跟強大的氣勢在,總讓霍濤覺得有距離感,不如跟二嬸親近。霍江城進來,霍濤老老實實喊他一聲二叔。
霍江城隻點點頭,關心問:“感覺怎麽樣?”
霍濤說:“已經不怎麽疼了,挺好的。”
這點傷對於霍江城來說不算什麽,他曾經在部隊裏的時候,受過的傷,比這個嚴重的多了去了。隻是他心裏也明白,霍濤還是個孩子,他不能對他太過嚴苛。
“你躺著別動,我抱你上車。”霍江城已經脫掉外套遞給妻子,他卷起襯衫袖子來,已經彎腰下去要開始抱人。
霍濤忙說:“醫生說可以坐輪椅,坐輪椅就好。”
霍江城其實很多時候都沒有太多耐心,他的耐心,完全隻有在麵對妻子女兒的時候才有。霍濤又是個男孩子,在他心裏,其實跟男子漢沒有區別。
見霍濤婆婆媽媽的,霍江城有些不耐煩起來。
“過來。”他衝侄子招招手。
安舒童知道霍濤可能有些怕他二叔,忙說:“濤濤,你二叔抱你也是應該的。你爸爸不在,就拿他當爸爸就好,別那麽見外。”
霍濤見逃避不過去,隻能硬著頭皮靠過去。
霍江城輕輕鬆鬆就抱起霍濤,直接下樓去。
加長版的商務車,司機前頭開車,三個人坐在後麵。霍濤堅持坐邊上,安舒童這才選擇坐在兩人中間。
坐上車後,霍江城隻拿著報紙看不說話,安舒童則跟霍濤說話,說些關心他的話。
“給白阿姨的花,二嬸已經幫你買好了,一會兒你去磕幾個頭。”安舒童就拿霍濤當自己孩子一樣,無微不至照顧著,“衣裳扣好了,臉上露出點笑來,省得外婆老人家看到你不高興,她地下都不開心。”
“我知道了。”霍濤覺得安舒童說得對,立即露出笑容來。
“這樣才對。”安舒童摸摸他頭,又說,“果然是霍家的男人,這一笑,簡直帥到沒朋友。”
“二嬸這其實是在誇二叔吧,感覺我隻是被順帶著誇一下的。”
聊得熟了,霍濤漸漸覺得氣氛沒有那麽尷尬,玩笑起來。
安舒童挺喜歡他現在這種說笑的方式的,忙接話道:“誇你呢,你是小鮮肉,我怎麽會誇一個老臘肉?”
霍濤有些被安舒童嚇到了,她竟然說二叔老?這話要他怎麽接啊。
“您這樣說,二叔要生氣了。”霍濤小心翼翼說著,同時,也朝霍江城那邊瞥過去,想看看他的反應。
霍江城終於撂下報紙,轉過頭來,加入到這個話題中來。
“老臘肉,你不是也吃得津津有味。”
安舒童臉瞬間脹紅,瞪著身邊的男人,壓低了聲音說:“你胡說什麽呢?當著小孩子的麵。”
霍江城道:“你當著孩子的麵,又說了些什麽?”說罷笑了,長臂攬過她肩膀,“你以為這些小孩子什麽都不懂啊?我聽說,現在的小孩子,幼兒園都會撩妹了。”
安舒童小拳頭捶他:“那你也不能親自開刷,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一點長輩的範兒都沒有。”
霍江城指了指霍濤:“我不擺長輩範兒的時候,他都已經跟我保持那樣的距離了。我要是再拿出長輩的架勢來,還不嚇著他?”
霍濤笑著,不說話。
安舒童覺得他是強詞奪理,不願再搭理他。
霍濤則道:“原來二叔二嬸私下是這樣的相處方式,真好。”
“好什麽好啊,你沒看到,我被他氣得話都不想說了嗎?濤濤,你長大後可不能像他一樣。”安舒童故意。
霍濤眨眨眼睛:“我長大要是能娶一個像二嬸這樣的女子,我做夢都要笑醒了。”
安舒童笑得樂不可支:“你們霍家的男人,真的是一個比一個會撩。小小年紀的,都敢說出這樣的話。”
幾番說下來,氣氛倒是好了很多,霍濤也放開了很多。
去了墓地,安舒童夫妻陪著霍濤一起去給白媽媽獻花。
除了一捧菊花外,安舒童還帶了糕點跟新鮮的水果來,供奉在墓碑前。霍江城夫妻深深鞠了三個躬,霍濤因為腿不方便,隻能坐在輪椅上。
“外婆,我來看您了。”霍濤望著墓碑上那張黑白照片,眼淚一下子就洶湧而出。
安舒童夫妻想給霍濤留有足夠空間,兩人則攜手離開了些距離。不遠處,有兩個保鏢候著,保護著霍濤。
霍濤說:“濤濤不孝,連外婆的最後一麵都沒有看到。現在才來看外婆,您不要生氣。”
墓地很大,但是稀稀落落就幾個人。一片空曠,顯得格外寂靜。
“知道您平時愛喝點小酒,您瞧,我給您帶了酒來。”霍濤將酒拿出來,倒了一杯,灑在墓碑四周。
酒是半道上買的,霍濤要求的。
“您放心,您永遠都活在我的心裏。將來我不論多大歲數了,永遠都會記著自己有個外婆。”霍濤起初哭的,說到最後,他抹了眼淚,笑起來,“我會出息的,會成為一個有用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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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舒童父親安振華的墓,也在這裏。
安舒童也帶了花來,趁著霍濤跟姥姥說話的時候,她來祭奠父親。安振華去世有幾年了,安舒童現在再來看父親,已經不會像以前一樣哭。
更多的,是理智,是沉靜。
當年她遭受到那樣的打擊,曾經心裏痛恨過很多人。但是漸漸隨著時間流逝,她心裏很多地方都被愛慢慢填充掉。
她恨過的、懷疑過的那些人,也終是遭受了懲罰。二叔坐牢了,十年的牢飯要吃,等他出來,早就老了。嘉靖哥也坐了兩年牢,但是現在人不知道去了哪裏。
她也不想管他去了哪裏,反正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早一筆勾銷。往後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壞,她都不想管。
隻是她覺得有些替爸爸惋惜,爸爸活著的時候,非常器重嘉靖哥。
弟弟頑劣,爸爸當時就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嘉靖哥身上。嘉靖哥爭氣,爸爸是想將他培養成將來安氏的繼承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