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七:破鏡乾坤(六)
鳳媛聽了這一句,眉眼溫柔起來,眼角落下滴淚如珠。
“你不誆我?不因我是鳳凰,不因我曾是公主?不因我身係六界安危?”
樂郊搖頭道,“不因你是鳳凰,不因你曾是公主,不因你身係六界安危,情不知所起,但你已在我心,我也曾為你動心牽念,隻是——”
鳳媛道,“隻是什麽?”
樂郊回頭看看那無知無覺的仙靈道,“仙靈相貌本我心化,鳳媛在我心,阿嫦知我心。我情之所屬,也是到了這因緣境才知道的,我心為你牽,為萬物牽,卻隻會阿嫦痛。南宮麒對你情深似海,若過此劫,不要負他。”
鳳媛閉上雙目,落淚如雨道,“這便是是情了。天地有大道,情卻最不公。有舍未必有得,有因未必有果,我明白了。”
樂郊道,“時機成熟,我帶你脫離那劫難,也會平複你的冤屈。”
鳳媛點頭,也站起身來走向樂郊,張開雙臂道,“可否擁我入懷,了卻這一世情結?”
樂郊伸手將鳳媛摟進懷裏,那一刻樂郊覺心頭絞痛,可他明白,鳳媛與自己不過此生過客,情深緣淺,實難留住,而阿嫦才是他心之歸宿。
“我在鎣璃山口等你,若天地終不容我,我縱粉身碎骨,也要殺上九重天闕!”
樂郊聽她這麽說,也便在她耳邊道,“若天地不能容你,我陪你殺上九重天闕!”
鳳媛得了這句話,終究露出笑容,化身鳳凰之身,展翅飛出梧桐林,直奔天際而去,該是離開這因緣境,回去鎣璃山口。
樂郊見這鳳凰離開,頓時那梧桐林也如風吹雲散,瞬間消失無蹤。樂郊正環視四下,想著回去問那宮主亢天石的下落,卻聽見小龍君的聲音叫他道,“樂郊。”
樂郊回頭看時,小龍君已立在他不遠處看著他。
“師父!”樂郊急忙跪倒,“師父如何在這裏?”
“此處不過意念心化,你所見的,自然隻是我的殘念而已。”
樂郊想到曾見小龍君被挖心焚身,登時淚如雨下,“是徒兒,是徒兒連累了你。”
小龍君搖頭道,“你可還記得我說過,你我生死在一處?一切都是定數,沒有誰連累了誰。你已改了三道因果,該離開此地了。我也該告訴你實情,那便是亢天石的下落。”
樂郊心頭一動道,“亢天石究竟在哪?”
小龍君凝視他許久才歎息道,“亢天石,就是你樂郊。”一句話,樂郊直覺身體忽冷忽熱,不知該如何搭話。
“樂郊,你本亢天大神,為無窮海之主,後與泗璞大神有隙出走,卻遭遇天雷打入輪回曆劫。此時唯有你與鳳凰合二為一,才能讓是光陰倒轉,扭轉乾坤,破淺芸的瞞天過海仙術,三界涅槃重生——你明白嗎?”
……
樂郊悵然閉目,深深歎息,隨即問道,“師父,我想問一句,到了那時,我將何去何從?”
小龍君道,“天機已點破,真身將附體,你也便能看到那結果了——我要說的話都已說完,該走了。”
說完,小龍君身形搖曳片刻,若水中泡沫消失無蹤。
樂郊也在此刻明白,盧唐真正要自己來此,不是闖什麽迷宮,也不是渡什麽劫數,而是了卻因果的。他閉上眼,仿佛聽見亙古之音傳來,細微而宏大,若洪荒大鼓起,又如天風吹百竅。他隻覺得身輕如燕,便見乾坤旋轉,日月穿梭。雲霧翻卷之下,波濤湧動。深水之下忽明忽暗,確有一座大石像沉寂在水裏,在波光瀲灩離合之間,樂郊伸出手去,撫摸那神仙的手指,一觸之下心頭滾燙,恍如隔世。心頭說道,“原來,我將你留在此處,這麽久了啊。”
……
千萬年往事湧上心頭,唯有會心一笑,當初的對錯是非,早該煙消雲散,而眼下的劫難,到底還是要過的。
樂郊閉上眼慢慢浮上水麵去。
……
因緣境內的事,淺芸帝君此時卻不知。下三界此時汪洋倒灌,生靈塗炭,一片狼藉正待收拾殘局。天帝飲宴已結束,很多神仙都已喝醉,熏熏然,陶陶然,天帝也已在睡熟,乘坐龍車回去休息。仿佛一切都在淺芸的預料之中,忍不住笑出聲來。
淺芸躺在那椅子上,端著一杯美酒,看著雲霧繚繞的大殿內,天鏡裏現出鎣璃山口裏掙紮的鳳凰,不由自言自語道,“果然你還在啊——神仙醉倒九重天,三界淹沒滄海間。如今鳳凰已行將消亡,這個冤孽到底不能再糾纏我!它挫骨揚灰,縱有人追查這天象有假,天劫有差池,又能如何呢?大局已定!”說完她將那杯子丟在地上,沉沉睡去。
夢裏,她似乎又回到了往昔歲月:
“不要打我了,我會好好幹活,我會隻吃一點點,我睡覺不會出聲音,我也不會再怕疼了。”
“不要以為你是大石的女兒,就沒人敢招惹你,告訴你,除非你死,否則就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
……
“神鳥,謝謝你救了我!求你帶著我離開這裏,從今後,我願意給你當牛做馬!”
“是嗎?倒是個有良心的孩子。我不是神鳥,是鳳凰,以後你就做我的弟子吧!”
……
“師尊,我可以做神仙嗎?可以長生不死嗎?”
“若善加修行,你可得正果。”
“那可需要多少年?我還要在這鬼地方熬多久呢?”
“修仙切忌心浮氣躁,會入魔道的。”
“是,師尊。”
……
“師尊,你怎麽了?怎麽變了模樣?這都是些什麽?”
“你不是想要快些成仙嗎?我提攜你,吃了這些,你會很快成仙。”
“你是師尊嗎?這些好可怕,我不想吃——師尊,我不吃!師尊,我害怕。”
“從今天開始,我要潛心修煉,你要去為我抓小妖魔靈孝敬,我救過你,你要報恩!”
……
“師尊,你到底還要吃多少?我好害怕,我不想去抓了,我若被發現會打入地獄的!”
“該死的,你難道忘了我救過你,你要報恩,我要多少,你就要給我弄多少,弄到我不需要鎣璃山受苦,不需要焚身涅槃,長生不死之時!”
“師尊,你到底要讓我做多少孽,你才滿意?!”
“想清清白白做神仙?就要千年萬世讓我奴役!你明白嗎?”
……
“師尊,這是你要的童男童女。”
“淺芸,它不是你的師尊!我此時靈氣衰弱,難以動轉,你快製服這凶靈,不能讓它為害!”
“你錯了,誰能助我得大道,誰就是師尊——師尊,這兩個童女,賞賜給我吧。”
“好,乖徒兒。師尊就賞賜給你了,記得吃完後調息半個時辰,就不會被察覺血氣,還會增長仙氣。沒人會知道,你吃了人!哈哈哈!”
……
“你坐享其成了上千年,卻讓我暗地裏做了多少孽?如今,是你付出代價的時候!”
“淺芸,那是凶靈所為,你也是幫凶,如何你卻要恨我?!”
“我就是要恨你!隻有你死,那凶靈才不會再奴役我!你們本是一體,我要你們都灰飛煙滅!!”
“你若不推波助瀾,那凶靈如何能修為如此驚人,讓我也難以控製?分明你要尋修仙捷徑罷了!”
“既然你知道,那就更要死。我可不願天界知道,我淺芸女仙,竟是個什麽來曆!”
……
火光過後,暗黑之中一隻帶血的鳳凰淩空飛來,撲閃著翅膀,目中滴血,口中噴火地罵道,“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竟要滅我,你隻是我當初從海裏撈起的螻蟻,腐屍囊皮而已!”
淺芸被罵得心頭亂跳,卻在夢魘裏掙紮道,“我已成仙,我不怕你,我恨你,我隻有恨!”
也在這時,那溪敏進殿來求見,卻見淺芸帝君衣袍鬆散,半邊臉皮猙獰裂開,甚至有蟲爬出,寶座上也有各色蟲子爬來爬去。溪敏嚇得大叫一聲,淺芸帝君從夢中驚醒,坐直身子時一切如常,卻問溪敏道,“蠢材,你叫什麽?”
溪敏嚇得跪倒在地道,“稟報,稟報帝君,乾坤兩位帝君求見。”
淺芸點頭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溪敏嚇得幾乎站不起來,她曾親眼見風奴被淺芸投喂了鳳凰,知道她的手段,心頭隻想著早些離了是非之地,誰知才轉身,淺芸帝君伸手一探將她抓了回去,噙霜和含月兩個仙童立刻心領神會地出大殿迎接那兩位帝君去了,而這邊淺芸抓著溪敏的頭發罵道,“你當我不知道你給那小龍君收了骨灰想幫他輪回?你當我不知道你平日心裏怎麽恨我?我告訴你,我的本相就是腐屍,你已看見是不是?”
那溪敏早嚇得說不出話來,黑光閃過,淺芸帝君手掌變大,將她骨頭折斷團作一團,在她的慘叫聲裏將她攥碎成一把沙子。
這慘叫,那乾華帝君也聽見,不由問道,“殿內是什麽聲音?”
那含月仙童道,“並不曾有聲音,怕是帝君聽錯了。”
兩位帝君也來不及管這些,急忙忙地向裏走,到了大殿門口正見淺芸帝君笑吟吟迎出來,恭敬道,“不知二位帝君駕臨我這情恨殿,有何貴幹?”
兩位帝君對視一眼,還是那坤華帝君道,“我看天鏡,那下三界好像狼藉一片,你我三人,掌管正邪是非情恨,但若這三界大亂,讓天帝知曉,卻該如何收場?”
淺芸帝君莞爾一笑道,“不必著急,天帝飲宴後此時在休息,稍安勿躁,在天帝酒醒之前,我定當平息此事。二位帝君隻管繼續下棋便是。”
說完這話,卻要請兩位帝君進去喝茶,看她勝券在握的模樣,兩位帝君也便無話可說,隻能告辭退去。
淺芸自以為大局在握,誰知,不久卻引來了鳳凰火衝擊九重天的大禍!
本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