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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七:破鏡乾坤(三)

  卻說樂郊立在那黃沙上,怒火難平說完那話,看百姓中有人回頭看他,更是指著立在半空中身姿縹緲一言不發的神仙喝道,“你既為司雨神仙,本當調和旱澇,保人間風調雨順才是正理,怎麽卻對人間疾苦充耳不聞?視而不見?莫非天上神仙都如你無情無義、裝聾作啞?!”


  那神仙本閉目養神,此時睜開眼喝道,“混賬,此人是從哪裏來的?在這裏口出狂言?”


  樂郊見他身邊侍童也對自己怒目而視,卻並不害怕,反而笑道,“這麽多人求了你這許多時辰,都不見你說話!怎麽?我才罵了你兩句,你就說話了?這麽說你的修為也不怎麽樣。”


  求雨的百姓都被樂郊的話嚇到了,紛紛回頭,有的求他禁言,有的出口責備,更有甚至要來推搡他離開。那神仙冷笑一聲道,“你可知天意難違的道理?旱澇之事,本是天道,不該下雨,便是這些人跪死在這裏,也難求得一滴雨落。豈不聞,遠行之人盼晴天,種田之人盼雨天,人間本就旱澇不均,若上天看凡人的眼色行事,豈不亂了天道章法?你不要再逞口舌,你還沒回答我,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樂郊看著那神仙笑道,“乾坤世界顛倒顛,因果卻在因果前。我是經人指點,到這乾坤顛倒因緣界,渡劫難的。”


  那神仙聞言吃驚地道,“莫非是那狂客盧唐叫你來的?”


  樂郊點頭道,“不錯。所以你此時所見之我,未必真是我,我此時所見之你,也許並非真是你。此地未必是此地,彼岸未必是彼岸。因果一時聚會,他日六界無期。我既到了此處,便是我的機緣。我見你如此不仁不義,卻不知你有什麽可指點我的?”


  那神仙笑道,“原來如此。你說我不仁不義,那不妨你我來打賭,你若對了,我立即解此地旱情,你若輸了,卻誤入不該到之地,做了不該做之事,遇見不該遇之人,混淆了乾坤時辰與六界因果,也便離不開這裏,也可能在六界灰飛煙滅。這規矩你可懂得?”


  樂郊心道,原來神仙也愛賭,隨即點頭道,“我自然知道。”


  那神仙隨後對虛空一指,登時那些嘈雜百姓都定在原地不動,此時便是這六界的縫隙之地,樂郊隨後張開雙臂,被一道金光帶入那半空的光暈之內。從此地看去,人間光景卻是模糊。樂郊定了定心神,卻見那神仙雖然就在不遠處,但仿佛隔著一層水霧,始終看不清真正的麵容。


  “你是此境的司雨之神嗎?你為何不落雨解旱災?”


  “天地不仁,沒聽說過嗎?”


  “哼——”


  “哼什麽?在心裏罵我嗎?你也該聽過,眼前得失非得失,長久因果是因果。當信,天道無欺。一時的失衡,便罵罵咧咧,如何能知天地的大造化?”


  “說得有幾分道理。但你也說了,若我贏了,你就要立刻下雨。神仙說過,不能不算!”


  “這是自然。”


  “那就開始吧,賭什麽?”


  那神仙將手中原本拿著的玉牌交給身邊侍童,隨即拿出一顆明珠道,“一顆明珠,我放在手裏,你猜在哪隻手裏?”


  樂郊忍不住冷笑道,“這麽大的神仙卻玩這小孩子的把戲,再說你是神仙,可將明珠變來變去,在哪隻手不都由你說?”


  “對飲之時無貴賤,賭局之上無仙佛。我自然不會用仙術。這雖是小孩子的把戲,卻最是光明正大,一局勝負,一念之別。”


  樂郊被他這麽一說,卻有些遲疑了。


  一局勝負,一念之別,能否解這幹旱,救涸澤之魚,就在此時此刻了。那神仙雙手握明珠在背後,半晌平伸出雙拳,露出寬大衣袖,對樂郊道,“可以了,你可說是左還是右了。”


  樂郊遲疑了片刻,撓了撓頭皮,盯著那雙拳頭半晌,心頭繚亂一咬牙才道,“左。”


  那神仙鬆一口氣道,“你輸了。”張開雙手,那明珠在右手。


  看情形,這神仙卻是沒有動用仙術,這是公平賭局,那樂郊自然要認賭服輸了。


  樂郊卻神智一動道,“敢問這位神仙,我是不是來過?”


  那神仙嗬嗬笑著,將玉牌再拿回手裏道,“不錯,你來過,也曾與我賭過,隻是那時之你,不是此時模樣。”


  “輸贏如何?”


  “你贏了。”那神仙道,“不過如今,這賭局變了,因果自然也變了。”


  樂郊還要再問,身形卻被旋風卷起扶搖而起,衝過雲霄後墜落在地上。眼前正是盧唐,立在一麵破損的鏡子前,那鏡子,正是因緣鏡的原貌。


  “因緣鏡?如何這樣?”樂郊著急地走去,盧唐攔住他道,“我說過,你入了因緣境。這因緣境,便是因緣鏡內。此時因緣鏡已破,三界萬劫不複,你若想離開,除非因果扭轉,破鏡重圓。”


  樂郊跪地磕頭道,“還請師祖指點。”


  盧唐道,“方才你與那司雨神仙一賭,輸了。但曾經你贏過此局。洛陽境內,三天後當有一場大雨,那神仙因輸了賭局將大雨提前,卻因此死了一人,也壞了地脈,放出妖氣,導致人間妖禍叢生。”


  樂郊大吃一驚,沒想到自己一念之差,竟會有此事。


  “師祖,死的是什麽人?又如何會因此壞了地脈呢?”


  “前世因緣,已經了了,你不必再追問,如今你卻要去做更重要的事,你可有這膽量嗎?”盧唐盯著他問道。


  樂郊深吸一口氣道,“我不怕。”


  盧唐點頭道,“那我便讓你進這因緣城了。你切記心境明朗,莫為心魔所擾,我希望你能平安歸來——我知你修為不是很高,萬寶袋丟在鎣璃山口,你身上除了慧絕劍與陰陽孽弓,並無可傍身之法寶,特送你護身仙靈一個,可救你三次危難。”


  樂郊聞言趕緊磕頭道,“多謝祖師!”


  回頭看時,卻見阿嫦竟在身邊,不由驚道,“如何是她?”


  盧唐道,“仙靈無知無覺,靠你心頭之想為形貌,不管是誰,都是你心頭希望之人。這一路,莫要將之丟了。”


  樂郊趕緊道,“我定當謹慎行事。”


  盧唐道,“前麵的路我不能再現身,隻在盡頭等你,希望你我還能再見。這仙靈消失之前,你若還未找到出口,或觸發心魔,那將形神俱滅。因緣鏡也會消失,那時就萬劫不複了。”


  樂郊聽得有些心頭發麻,還是點頭道,“我不會辜負祖師的教誨!”


  “好!那你去吧!”盧唐說完,身形一轉消失不見,隻留樂郊與那阿嫦形貌的仙靈在這破損的因緣鏡前。


  莫大虛空境界,無窮無極乾坤。樂郊自幼便得知這因緣鏡,在天華聖境靈氣環繞裏,可高至過丈,看去雲遮霧繞,靈氣襲人。隻他父笑梓在查看那鏡子時,從不願他進去。但這因緣鏡一旦離了天華聖境,便會與尋常鏡子大小,並無二致。但若從鏡麵窺去,隻見陰陽二氣繚繞,並不能照鏡前之物。倒是自從它壞了,樂郊總能清晰照出自己模樣。此時樂郊立在這破損的巨大鏡子前,隻見裏麵一團漆黑,也並無聲息,倒是回頭看看那不喜不怒的仙靈,心頭安頓些,舉步走進了那鏡子。


  邁步進入鏡子一瞬,樂郊便被卷入狂風飛沙,身如塵埃難自主,耳邊呼嘯震欲聾。樂郊渾身裂痛,五內如焚,伸手抓去隻有虛空,身體被那風拋擲早已不分東南西北,他驚慌片刻卻立即想到:此時所見不過幻象,心魔催動而已。於是,趕緊閉目凝神,清氣凝結而上,六神歸一,漸入無我,慢慢倒真的沉了下去,落在一處山峰之上。


  樂郊緩緩吐出一口氣,睜開眼時狂風不再,但眼前景象卻讓他吃驚,也想到路盧唐為何稱這裏是迷宮了。原來,這裏並無天地,也沒有東南西北,卻是六合同象,乾坤顛倒。


  樂郊所在之山峰,卻從東南西北亂插而出,頭頂也有一峰相對,讓樂郊頓時不能確定他是否頭頂為天。正想著,卻是身形打轉又向下落,落在另一處山峰,幾經折騰,樂郊徹底迷糊,而這六合之內的景象如六麵鏡子,竟慢慢擠壓過來,光明也漸漸消失。樂郊頓時有些著急,心想若這六方合而為一,那自己豈不是困死在這裏?可這景象又哪有出路?


  心頭想著卻是滿頭大汗,倒是身邊那仙靈開口道,“鏡裏乾坤虛多實假,鏡靈作怪而已。其實隻有一方是真,其餘五方都是假象,可破之而出。盧唐仙師說,用陰陽孽弓開路即可。”


  樂郊聞言才記起孽弓,急忙揮袖喚出,對著虛空射去,果然那即刻相對的六座山峰嘩啦一聲碎裂,隻有一山在前,光明也出現在乾坤之間。樂郊所在之地卻是虛空,頭暈目眩墜向那山峰而去。


  落在山頭樂郊才分辨出上下左右來,隻想到這仙靈隻能相助自己三次,如今卻是隻有兩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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