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五:曠世天劫(上)(七)
羅子初聽他說完,整個人都呆住,慌忙攙扶他道,“既已占得,難道以你的修為,真的難以化解嗎?”
笑梓沉聲道,“一切皆是天意。除非……”
“除非什麽?”
笑梓眼前忽然現出滔天波浪,紅光漫天,閉上眼顫聲道,“沒有除非,天意便是天意,我等隻能順天……”
羅子初看著笑梓,這個曾經樂天單純的小道士,此時卻對宿命無能為力,隻能順天而亡。天意卻是要滅天華山嗎?那這天意,豈不是不明是非嗎?!而笑梓的欲言又止,似乎藏著很多難言的隱衷,他也不好多問。等他告辭出門來,卻吃驚地看到本來聽見腳步聲離開的端木小蕊,此時正倚著那門流淚,方才那些話,她必然是聽去了……羅子初愣著正要開口問,小蕊對著他示意噤聲,隨後與他一同離了那客棧。
三更時分,笑梓端坐在客棧內,卻心神恍惚,似有酒家含笑招呼,領著他進了一處酒肆,登梯入了雅座,原已有人在此等候,卻是小龍君和師兄鸞奇,兩人正推杯換盞,見他來了便邀他入座。臨窗一棵高大槐樹枝繁葉茂,清風徐來,酒香醉人。笑梓頓覺得身心舒暢,百愁皆消除。
他舉杯和二人飲了一杯,正要說話,耳畔卻有呼喊他之聲。笑梓正不明所以,鸞奇便伸手接過他酒杯道,“你且去,我二人在此等你回來。”
笑梓答應著,身形一晃,卻是門外有宮裏派來的使者叫門。
……
原來恍惚間,已經五更天了,正有皇宮有聖旨傳來,笑梓被宣進宮去。今日,天氣出奇寒冷。笑梓洗漱更衣,並未見到小蕊,想著羅子初該是會幫著尋她,縱然她一時賭氣,終會明白他的苦心。笑梓穿戴齊整,一身月白袍子,跟著使臣一路進宮去了。
一路微雪滿路,笑梓在車上不由回想夢中之事。心中卻已了然,知道那二人已為鬼魂。雖早看破此局,依舊悲從中來,見這漫天細碎雪花,也如飛白縞素了。入宮後他才得知,皇上今晚將在在宮內的登仙台設宴,讓他暫且在宮內的觀星殿候旨,這一候旨又是一天,等到晚上,微雪初霽,華光滿皇宮。笑梓便在按階而上,見皇上威嚴端坐台上,便趕緊跪地行禮,隨後在內侍帶領下落座,那邊皇上已朗聲道,“掌門乃得道仙師,對占星之事定易如反掌了。朕特在此款待仙師,請仙師為這天下國運占卜一卦。”
笑梓聽了這話,趕緊拱手道,“陛下過獎,靈修派以修靈為主,斬妖除魔為己任,占星預禍福之事,卻並不在行。”
“掌門過謙了。聽聞天華聖內,有一聖境,供奉天精地華的因緣鏡,能知六界禍福,百年前後事,曆任掌門都升仙得道,如何說對預言禍福之事不在行呢?”
見笑梓不再說話,皇上繼續道,“掌門你看,此登仙台本是朕十年前所建,專用來觀星宿列張,雲氣起伏,最近這星象很不尋常,卻不知福禍,還望掌門給看看。”
“陛下原來如此精通天象。”笑梓淡淡地說道,“那可知天意無常的道理?自古占卜、觀星,都在窺探天機,人常說,君子趨吉避禍,卻不知福禍相依,終究難改。今日之福,豈止非明日之禍?而且,那天華鏡,已在兩個月前損壞,並不在天華山了。”
皇上手裏捧著暖爐,不動聲色地看著笑梓,聽他說完才道,“這鏡子損壞得倒也蹊蹺,若朕沒記錯,就在朕要降旨,瞻仰仙鏡之時。隨後令郎樂郊,便帶著這因緣鏡離開靈修派了。”
笑梓並不說話,皇上繼續道,“靈修派幾百年來,自稱以除魔衛道、匡扶正義為己任,也為朝廷解除數次或禍患,朕深表欽佩,所以有意冊封掌門仙師為國師,靈修派一幹弟子,都可得到賞賜。”
笑梓忙施禮道,“陛下,無功不受祿。在下愧不敢領。”
皇上立即哈哈大笑道,“無功不受祿?仙師是要抗旨嗎?朕讓你占卜星象,不就是為朝廷效力的好時機?”
笑梓深深歎了一口氣道,“陛下,恕難從命。”
皇上聽到這裏,不由怒道,“你是不願,還是不會?靈修派難道是欺世盜名嗎?今日,你既登上這高台,便要給朕一個交代,否則,休怪朕手下無情。”
笑梓苦笑一聲,心頭早已明白。當今皇上對修仙術何等迷戀,怕是對於靈修派早有收複之心,要其為朝廷所用。靈修派雖為方外之地,但天華山終究是在人間的。
“陛下,真的要我占星嗎?”笑梓慢慢站起來,對著皇上深施一禮,才道,“我登上此台,便見陛下滿臉殺氣,陛下本占星有所得,容不得天華山。陛下不是要我占星,是要給我一個罪名處死,在下猜得可對?”
皇上聞言神色大動,卻一時無話,二人對峙在登仙台上。
……
卻說打探消息回到府裏的羅子初,此時正急忙忙來到小蕊的門前敲門。小蕊開門請他進來,羅子初滿頭是汗地道,“禍事!原來皇上心中,猜忌靈修派知道太多朝廷與宮裏的秘事,要收伏天華山,並借此機會,除掉笑梓掌門。”
“他為何這麽做?”小蕊驚道。
羅子初大歎道,“我也是托了多人才得知。當今陛下本擅長觀星,沉迷修行。這幾年,一直想得到那天華山的因緣鏡,隻未得到時機。此時看到天華山的星象已衰,故而如此行事。”
小蕊登時呆住,口中道,“這麽說,笑梓是必要死的了。他早得知此事,卻為何要來送死?這個又傻又執拗的臭道士!——羅大哥,你該知道我和他的累世姻緣,他若死了,我絕不獨活!如今,我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兒子樂郊,若有朝一日你遇見他,告訴他要好生照顧自己。”
羅子初忙道,“你也不要如此說,這事並非沒有轉機。你且等等,我再去打探一下消息,你不要亂動,等我。”說完又急忙忙地走了。
那邊,笑梓已經被捆綁了跪下,皇上居高臨下地道,“朕乃天子,天命所歸。如今皇宮星象呈大祥瑞,而天華山方向隱晦不明。你也該知道這是天意。你若願為國師,以後必然是食俸祿,分君憂,朕可以不殺你——念在你曾有功,暫且關押。”
笑梓閉上眼不再說話,卻被關押了下去。皇上獨自在登仙台上觀看頭頂星象,卻見皇宮頂上大星璀璨,一道絢爛星河,從西南逶迤而來。不由喜上眉梢道,“果如朕所料,本是吉兆。”他隻見天上星象,卻不看天下景象,此時那黃泉路上,枉死城內,多少鬼怪逃出輪回,紛紛到人間作怪?有多少妖魔不願死於天劫,四處尋找皮囊宿主?雷電、烈焰、滔天巨浪、地動山搖、多少本蟄伏的精靈被驅逐出來,從急於奔命變為喪心病狂。妖魔越盛,天劫越頻,天劫頻繁,人間亂象越發層出不窮。人、妖、鬼,三界大亂,迫在眉睫。
而笑梓見這璀璨星象,不由沉痛歎息道,“不該已在昌贔嗎?如何又回回京城?真是天意!天意!”說完這話,他麵色如灰,自此不再說一句話。
卻是半空光芒閃過,南宮麟與鳳媛公主現身皇宮的竹林,見鳳媛神色恍惚,南宮麟道,“你此時,是要去見你母妃嗎?要不要我陪你一同去?”鳳媛抬頭看他,此時南宮麟已不同於當初的南宮小侯,一身肅殺之氣,眉宇間凜然帶著風雲色,望去便可看出是異類。她擔心母妃受驚,便道,“我自己去便是,你在此等我。”
南宮麟點頭道,“那我在此等你,不會走開,若有事你便叫我,我再進去。”
鳳媛公主答應,緩步走向母妃的寢宮,南宮麟在原地立著,看著她背影閃出竹林,直奔燈火通明的寢宮。
……
一盞茶工夫後的寢宮之內,鳳媛公主與母親貴妃娘娘在一處談心,宮燈明亮,照著貴妃溫婉的眼神。
“孩子,既然你已問到,我便不再隱瞞。那晚也是奇了,其實你當時已然咽氣,本打算抱在外麵做法事超度,卻從天而降一隻大鳥,渾身火焰,直撲你的身體,那身體在火裏焚燒,嚇壞了我,正要呼救,卻見火焰熄滅,那嬰兒完好如初,還頓時便有了呼吸,活了過來。”
“母妃您說,那是什麽鳥?”鳳媛忍不住問道。
“看不真切,看羽毛,仿佛是七彩鳳凰。”
“鳳凰?您是說——”
貴妃頓時淚眼婆娑,握住她手道,“孩子,這件事大約隻有我知道,其餘的宮人我都已經打發。你已成人,我不再瞞你,你不是我的女兒,你,你該是投胎的鳳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