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三:屠鳳城(七)
一言過後,林子裏霧氣衝天,茫茫混沌裏,現出兩盞明燈飄飄忽近了,卻聽一人笑道,“你們夜裏來此,為了何事?”樂郊道,“特來取虛妄草。”那人冷笑道,“可曾帶了銀子?”樂郊道,“不知尊駕是人是鬼,要的是人間銀兩,還是冥界紙錢?”這話似乎激怒了那人,隻見那霧中的明燈乍然閃亮,轟然一聲光芒刺目。
樂郊與南宮麒同時覺得被寒氣一推,向後退了幾步,腳踝一沉,被那林中不知名的藤蔓纏住了動彈不得。霧氣中那人笑道,“我是牽衣藤,勾人三魂七魄,吸人精血皮肉,任你是上仙下界,也難逃活命。”南宮麒冷笑道,“大言不慚!看我破你妖法!”
他已覺得有異物順著自己的身子蛇一般繞上來,舉起雙掌劈過去,透過霧氣卻見是個溫香軟玉、貌美如花、嬌弱無比的美女迎著自己。南宮麒的手掌一遲疑,那女子在他身側一繞,已然將他的手繞在裏麵,南宮麒這才看清,那是個長著人頭的堅韌藤條,那美女眼中光彩勾魂攝魄,他隻覺渾身法力一散,那藤條已將他全身纏住隻露頭頸,樂郊那邊也是如此,此時連那陰陽孽弓都脫了手,被纏了個結結實實。
霧氣中那人哈哈大笑道,“色軟英雄骨……果然天下男人都逃得過美女色相!你們如此憐香惜玉,我也不會虧待你們。姑娘們,讓他們嚐嚐銷魂蝕骨的滋味!”
那美女頭綻朱唇嫵媚一笑,卻湊過來與二人耳鬢廝磨,唇齒間嘶嘶有聲,二人頓覺七竅生寒,筋骨酥麻,渾身血脈陽氣都被吸走,頭暈目眩,用力掙反纏得更緊,眼見進了死地,再看那美女唇齒貼過來要親吻他們的嘴,自知一旦吸上此命休矣,樂郊急中生智大喝一聲道,“牽衣藤,若你殺了我們,如何向你們主人交代?”那牽衣藤聞言一驚,兩個美女頭縮了回去,隻聽他問道,“你知道我家主人?”
南宮麒見樂郊如此說,知是緩兵之計,他見牽衣藤遲疑,料定他很怕那主人,就順勢道,“你殺了我們,怕是死期也不遠。你主人是何等脾氣,你斷然也是曉得的!你若不怕被降罪,就盡管吸我們的精血、勾我們的魂魄!”
霧中人聞言遲疑,樂郊趁機暗自運轉心法,想掙脫纏住自己的藤條,卻覺得越發緊了,正在此時,頭頂一聲冷笑道,“牽衣藤,你還是這優柔寡斷的性子!他們怎會與主人相識?!快快動手!”
二人抬頭,隻見空中無端漂浮著一個燈籠,通體漆黑,卻在夜色裏赫然耀眼,望之眼痛。看情形,這就是無焰燈了。隻聽那燈籠冷笑道,“你們說相識我家主人,可能說出我家主人的名字?”樂郊一時語塞,登時林中霧氣裹身讓人眩暈,那牽衣藤斷喝道,“果然是詐我,看我手段!”
那藤上美女頭再次盤旋過來,血紅的舌頭探向二人,樂郊與南宮麒隻能緊閉唇齒躲避,卻覺頭皮發炸,四肢僵痛,忍不住要張口呼吸。眼看那讓人心驚肉跳的舌頭舔過來,千鈞一發之際,轟然一道電光,那美女的頭登時焦了,麵目焦黑、雙目突出異常驚悚,眼看著軟軟地癱了下去。整個回頭林上一片星月光輝浮動,霧氣漸漸散開,卻見半空懸著個綠衣公子,容華照人,衣袂翩然,手中握著一柄瑩亮權杖。
“是我師父小龍君!”樂郊喜出望外地喊道,隨著那霧氣散開,那纏住二人的藤條也慢慢化為灰燼落地。原來那霧氣中的亮光,是一團荊棘藤條裹住兩團磷火,此時瑟縮到樹影之下,那無焰燈緩緩漂浮到牽衣藤身邊,一齊對著半空的小龍君。小龍君並不理會二魔,卻看著樂郊有些慍色道,“樂郊,你何時能改了性子?怎麽如今還沒去鎣璃山?!”樂郊賠笑道,“果然師父與我死生相關,生死關頭來救我了!”
小龍君歎息一聲皺眉道,“我本來屠鳳城引眾靈同去天外天,沒想到在此遇上你!.……這麽些日子,你如何還在人間閑逛?是不是不把那樁事當回事?”樂郊忙道,“師父,此時不是辯解之時。阿嫦與另一個姑娘中了借人言的咒,三更一過阿嫦就死定了,先幫我拿到虛妄草!”小龍君點頭,附身揮袖,一隊光閃閃的蝴蝶飛去,眨眼從林中取出幾株綠葉黃花,散著寒氣的草。那蝴蝶飛過來,卻將那草放在樂郊手上。樂郊忙跪拜道,“多謝師父!隻是還一點,城中一家被這兩妖魔的主人害了,我要捉住那人!”
小龍君正色道,“此事交給我,你不得再插手速速離去,救活阿嫦後即刻離開去鬼王境,再亂逛下去,惹了禍別怪我不救你!”樂郊遲疑道,“師父,我留下來幫你!”小龍君麵現寒色道,“我再說一次,這事你不得再插手!難道你要違命嗎?”樂郊見師父有命忙稱不敢,隨即示意南宮麒二人反身出林子去了。
小龍君見二人遠了,這才揮舞那權杖道,“你等人間為非作歹不是一日,今日我收了你們,到天外天重頭修煉吧!”那二魔知不能抵抗,卻求饒道,“仙君開恩,我們修煉一場不易,再說,莫非你不看我主人麵子嗎?若主人知曉,怕會與仙君有不些方便!”
小龍君聞言冷笑道,“你主人的確厲害,隻可惜卻管不得我!我身在天外天,跳出六界,不在輪回,神鬼無礙!——我奉勸你們聽我良言相勸,以免日後灰飛煙滅!”話音剛落,卻聽半空有人笑道,“小龍君,你既跳出六界,為何還要來人間管閑事?!”陡然夜空萬道霓虹,雲霧繚繞之下,一輛香車降落雲頭。
樂郊與南宮麒走出回頭林,行了不遠,樂郊忽然道,“糟了,我忘了我外公給的陰陽孽弓落在林子裏。”說完將那虛妄草交給南宮麒道,“你拿著快去解阿嫦與公主的咒,我去拿回我的弓。”南宮麒冷笑道,“我看你是心存疑慮。方才故意遺落那弓,此時又要支開我,要回去看此事究竟吧?”
樂郊見他目光銳利,也不相瞞道,“我確有此念。我師父話說得有玄機,我不得不好奇。要不你我一同回去?”南宮麒道,“我沒你那麽好奇,再說那邊還有兩個人等著這虛妄草呢!——我回去可要告訴她們,你不在乎她們的死活。”
樂郊笑道,“隨你高興便是。”南宮麒躍身去了,樂郊這才向回走,剛到林邊卻見五色雲霧,心道:莫非這兩個妖魔的主人到了?於是加快腳步,一路行到林中,遠遠見牽衣藤與無焰燈蜷縮著不動,小龍君在半空與一輛香車對峙,便閃身一旁,聽他說話。
香車內傳出一個女子聲音道,“小龍君,我一直奇怪,屠鳳城的事,人間的事、妖界的事,都與你無關,你在天外天逍遙自在,你我井水不犯河水,為何要與我為難?”
樂郊聽這聲音似有些熟悉,低頭一想,卻是在那鄺詹州的侯府內。不由心頭一驚道:這不是芸側妃嗎?看情景她是真的登仙了!
小龍君仗法杖漠然道,“我自不管人間閑事。但你一味胡作非為,又怎麽說?你也配得上帝君的名位嗎?”那淺芸在香車內笑道,“我一味胡作非為?你有何憑證?誣陷本座,不怕天譴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