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黃金白骨圖(三)
孫儒對梧桐施禮,隨即撣了撣衣服上的塵土,卻是環視一圈,抬頭舉足地上了馬車。梧桐隨後放下轎簾,也上了後麵一乘小轎,馬鞭揚起,車輪滾滾,一路奔了大街。
孫母和寧氏在家裏等候,卻直到天全黑也不見孫儒回來,正焦急之間,聽見外麵馬蹄車輪之聲,忙舉著燈籠出去。
孫儒下了馬車,換了身金絲穿繡的衣袍,滿身酒氣、胡言亂語的。車夫也不不多說話,拱了拱手就趕著車走了。
孫母和寧氏都瘦弱,扶著爛醉如泥的孫儒進屋,累得氣喘籲籲。
“我還嚇得不輕,畢竟是相國.……可人家是禮賢下士的,娘子,你知道相國官居幾品?”孫儒對著寧氏伸出手指頭,搖晃著道,“一品!天子朝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孫儒滿嘴酒話的樣子,讓孫母很是著急,讓孫儒倒下,便急忙對寧氏道,“兒媳啊,你趕緊去灶間煮些醒酒的熱湯來,老天菩薩,這是喝了多少?!儒兒自小老實,他哪裏喝過這些酒?”
寧氏也顧不得身子虛弱,急忙去了。
孫儒卻拉著孫母道,“母親,你可見過相國家的千金,嬌嬌小姐?”他神秘地道,“我畫過這麽多的美人圖,卻沒見過這麽美的,做夢都夢不見!……那臉色,生的如三月桃花,雨後芙蓉,哪和我娘子似的,一臉菜色,肉瘦的一陣風就倒了……”孫母哎呦一聲捂住他的嘴道,“可不敢說這話,你娘子雖有病,但賢惠的很,對娘也孝順,這話你可說不得!”
孫儒搖搖頭,倒在床上繼續道,“相國讓我給一幅畫題詩……當堂那麽多人,就讓我寫,天大的麵子,對了,還有知縣大老爺,也在那陪著笑.……寫詩,我自然不在話下,寫完了,大家都誇我,都讓我題字,我一口氣寫了二十幾首詩,都送了他們.……母親,你兒子自此就出人頭地了!”孫儒口不擇言地說著,寧氏已熬了醒酒湯來,婆媳二人將湯給他灌下去,他又折騰一會兒,便昏昏睡去了。
夢裏,孫儒還回味在方才的情景:一會兒夢見齊相國的華堂裏,燈光氤氳,滿堂生輝,自己豪飲狂詩,出口成章,齊相國不斷稱讚自己的才子難得。一會兒,又夢見嬌嬌小姐在梧桐的陪同下,在屏風後探身看自己,秋水流轉,長袖掩著櫻口淺笑。一會兒,他又夢見眾人拱手對著自己,讚不絕口,紛紛舉著紙張讓自己題詩……
“寫詩不送字,賣畫不買圖!”
“寫詩不送字,賣畫不買圖!”
……
“孫秀才,你忘了我的話了?!”眼前忽然一黑,自己又置身在陰森森的曠野。四周狼嚎陣陣,鬼火幢幢,而葛半仙立在自己的對麵。
孫儒晃晃頭,一時還有些糊塗,“葛仙人,你怎麽在這裏?你不是死去的人麽?”
葛半仙冷笑道,“孫秀才,你怎麽會在這裏?”
孫儒傻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來這裏?葛仙人可否告訴我如何離開這裏?”
葛半仙搖搖頭,又點點頭,再搖頭。
孫儒奇道,“仙人為何又點頭搖頭不定?”
葛仙人撚著胡須笑而不語,轉身去了。
孫儒踉蹌著著追了幾步,忽然迎麵一道金光,一隻金毛大狐狸迎麵對著自己撲上來。
“哈哈哈!哈哈哈!”
那狐狸又笑了,笑的如人一般,但隨即孫儒耳邊一陣焦急的呼喚。
“官人!官人快醒醒!”孫儒睜開眼睛,寧氏正驚慌地叫自己。
“娘子,我,我做夢了。”孫儒覺得口幹舌燥,不由舔嘴唇。
“官人,你這是夢見什麽了?.……你一直在笑,怎麽叫都不醒,嚇死我了!”寧氏睜大眼睛,驚恐地道。
孫儒不由驚問道,“你是說,我在笑?”
寧氏點頭道,“不錯,是你在笑,笑得好嚇人。”
孫儒搖頭道,“大概是喝得太多了,頭好疼.……對了,昨日相國說很欣賞我,要買我的畫呢。”
寧氏大喜道,“那該是大福分了!保不齊這就是官人你的運氣來了,怪不得官人做夢也在笑呢。”
孫儒也點點頭,隻是卻不怎麽能想起夢裏的情景,也就不再細想。
孫儒賣畫給齊相國的事,很快傳開,眾人立刻對孫儒另眼相看,買畫的人絡繹不絕,孫儒因此也就辭了學館的差事,專心在家讀書作畫了。
看著時運見好,孫儒心中高興,還打算著若攢夠了銀子,就帶著妻兒去大城找好郎中看看,沒準兒他們的病都能好了。
可事與願違,不知為何,孫儒總覺得銀子存不住。畢竟如今身份不比往日,吃喝用度不能太寒酸,可惜那些賣字畫的銀子,置辦了衣裳家設,就沒了筆墨紙硯的花費。買了米糧油鹽,又沒了抓藥的錢。孫儒奇怪為何此時反而更捉襟見肘了,可有了這相國賜的新長袍,總不能再穿那雙補了又補的破靴子,於是不免有些煩躁,擱下筆踱出門去,卻見寧氏正在院中給傻兒洗臉,傻兒撲騰得一地水,新衣裳也弄得皺皺巴巴,不由皺眉,便對寧氏說道要出去走走,一路出了門,直奔後院一片雲霧繚繞的樹林走去。
霧氣之中,一片仙雲如畫,頓時讓孫儒氣定神閑起來,他慢慢踱步而行,卻忽然聽見有人叫他,“公子留步。”
孫儒扭頭一看,一棵大樹旁立著一位老者,仙風道骨,笑嗬嗬地看著自己。卻說這人的形貌,正是小蕊那本不提氣的師父,四處行騙的海空叟,此時望著孫儒目光幽然。
“老丈叫我?”孫儒躬身施禮道。
“正是,我看公子好福相,定有大富大貴的好前程,小老兒與公子有緣,特有些薄禮相贈。”
孫儒不由笑道,“你我素不相識,老丈為何要贈我禮物?”
那老者笑道,“方才我說了,是因為與公子有緣.……諾,這些,請公子笑納。”
說完從袖子裏探出一隻手,掌心竟然是一把碎金子。
孫儒登時呆了,這老者衣裳並不華麗,哪裏來的這些金子?怕是有古怪!隻是望著不敢接。
老者笑道,“公子如何不接?是嫌少了?”
一句話讓孫儒心裏很是不自在,但又不好說什麽,於是孫儒搖頭笑道,“我是讀書人,要這黃金有何用?”轉身要走,那老者撚著胡須在他身後問道,“那要是點金術呢?”孫儒一愣,但未停下腳步,那老者又道,“若是可以平步青雲做人上人呢?”孫儒停下腳步,回頭問道,“你這可是瘋話?!”那老者神秘地道,“自然不是瘋話,隻要你拿出一些身外之物交換,便可將這黃金圖相贈,你看如何?”
“黃金圖?”孫儒一愣,望著那老者從懷裏拿出一卷畫軸,對著孫儒打開,那畫上,空無一物。
“這圖上什麽都沒有啊?”孫儒奇道,“你莫不是來消遣我的?”
老者嗬嗬一笑道,“富貴前生定,隻在一念間。公子想要什麽?”
孫儒笑道,“你說的金子呢?點金術呢?平步青雲呢?”
老者笑道,“公子要的這三樣,卻不知你用什麽來交換?”
孫儒隻道這老者在開自己玩笑,於是拍拍自己的衣袍道,“我這身上,除了這袍子值些銀子,卻是沒什麽可換的。”
老者嗬嗬笑道,“我看公子卻是有更值錢的.……公子,你不是要金子麽?來看!”說完一抖那畫,忽然畫上儒煙雨縹緲,墨色如雲霞,轉眼竟然是一隻鑲金的匣子,裏麵滿是黃金耀眼。
“這可奇了,你如何能做到?”孫儒驚道。
“這匣子,便是黃金匣,我可以將它送給你,裏麵的金子可取之不盡!”老者說完,一抖那畫,卻見那金匣真的飛出了那畫,落在了孫儒懷裏,金燦燦閃眼。孫儒登時說不出話了,心道:莫不是我的大運真的來了?!雖說無功不受,但君子愛財不為過。這老者怕是神仙來助我,我何必推脫反誤了他的美意,於是道,“卻不是,老神仙要我以何物相換?”
“這東西,我這缺少,但對公子卻是累贅,那便是你那傻兒。”老者笑道。孫儒一愣,他要自己的兒子?!那可是親生骨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