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厲鬼花魁（四）
那男子訕訕地起身，慢慢穿衣道，“我其實是舍不得你的。”
那娘子冷笑道，“行了，這話我都聽膩了，耳朵生繭啦。你舍得也好，舍不得也罷，反正這輩子，我是栽在你手裏了，成了見不得光的。”她將衣衫穿好，赤著腳下了床去梳妝了。
那男子也下床穿靴子，握著她肩膀親了一口道，“其實名分算什麽？就是我娶了一百個，心裏也隻有你一個，你才是我的心肝兒，這麽多年了，我對你如何，你還不知道？別賭氣了，想要什麽？我給你買。”
那娘子冷淡而笑，眯著眼睛道，“還能有什麽？你給我再買些香料吧。”
男子笑著答應，隨即看天色快亮，也便動身離開了這屋子。
那娘子目光幽幽地看著他的背影，梳好了頭，用一塊紗巾裹著頭發，便踏著露水進花圃給鮮花鬆土了。她漫不經心地攬著一朵墨菊輕輕嗅著，隨即卻厭惡地皺眉。一聲貓叫，那黑貓竄了過來。娘子不由挑起纖細的眉毛，笑罵道，“這麽快就餓了？”放下花鏟，她一路進了灶間，從灶間的吊籃裏，取出一隻壇子，壇子裏滿是冰塊。她探手從冰塊裏取出一塊凍肉，從案板上拿起刀來，熟稔地剁下一塊，那肉肉質細膩，隻是似乎不怎麽新鮮了，大約放的時間不短。她費了半天勁兒，才將這肉剁碎，累的暗自吐氣。
“麥熱包子咧！熱騰騰的包子！”是出攤最早的陳老爹開始賣包子了。
娘子扭頭看那街上的燈火，微微一笑，隨即將那塊剩下的肉放回了壇子，再次放回吊籃。
才將這碎肉放入貓碟，讓黑貓吃去。她則繼續去花圃裏侍弄那些秋菊。這娘子便是麻雀街上有名的賣花娘子，在這裏舉目無親，父母家鄉也記不得了，也就沒個姓氏，卻因為眼睛生得像貓，性情也古怪，身段嫋娜玲瓏，尤其一雙小腳走路無聲，大家就都叫她貓兒娘。這名字本就帶著些風騷氣，因此從前也惹出不少風流韻事。如今她平日裏倒是足不出戶，專門賣些時興的花朵。身上卻怎帶著名貴的胭脂香。誰都知道，她是陸老板的姘頭，兩人好了不少年了，隻是因為貓兒娘命不好，四年死了三個丈夫。因此就沒人再敢娶她。而且聽人說，這三個丈夫死的時候，喪事都是陸老板操辦的。她們的關係，也就不言而喻了。
隻是有一個傳聞，貓兒娘的三個丈夫死時，抬棺材的人都說不累，必然是屍體不重。所以，大家傳言這貓兒娘是妖怪，三個男人都被她吸幹了陽氣，於是她這小院也沒人敢走近。
但貓兒娘不以為然，還是賣花為生，因為花侍弄得好，比別家的鮮靈不知多少倍。於是也就好賣，小百姓買不起，隻送去富豪之家，傾城館裏好多姑娘頭上暫的花，還多都是這裏買的。
日頭出來，貓兒娘伸伸纖細的腰身，打了個哈欠，這才進屋打算小睡片刻。一抬腳，踢到一隻小玉墜，不由目光一動，將那玉墜拾起來，看四下無人，匆匆出門，一路走了很遠，繞過幾條街，到了一條和邊，便將這玉墜扔進了河裏。這河是直通烏譚的，河流湍急，不一刻玉墜不見了蹤影。貓兒娘才回身進了院子，掩了門睡去了。
……
知州府裏，龍昊正設宴，款待羅子初、端木小蕊、笑梓、冰翎幾個人。龍昊是個健談之人，和羅子初天南海北、縱橫古今地談，小蕊三人倒是插不上嘴。直到龍昊提到他對花粉過敏，討厭聞到花香時，冰翎卻忍不住冷笑道，“聞不得香的，難道喜歡臭的？”
龍昊一愣，隨即笑道，“姑娘笑話了，我自幼聞不得花香，但卻也喜歡別的香味，並不喜歡臭的。”
冰翎不再說話，龍昊卻問羅子初道，“羅兄馬上要動身麽？”
羅子初道，“家父已在京城等候，讓我速速前往不得耽擱，這裏山清水秀，也遇上了朋友，小蕊也就在這裏玩耍幾天吧。”
小蕊笑道，“子初大哥，你要務在身，就別管我了，我能照顧好自己，代我問羅叔叔好。”
龍昊隨即斟滿酒杯，幾人共同舉杯為羅子初踐行。
送走了羅子初，龍昊帶著三人玩耍了兩天。這日又談及傾城館的案子，冰翎卻笑道，“龍公子，我們是不懂追查案子的事，你就別對我們白費口舌了。”
龍昊還是笑道，“冰翎姑娘為何對在下有敵意？”
冰翎暗道：你打得我差點廢了幾百年的道行，我怎的不恨你？嘴上卻笑道，“哪有什麽敵意？我這人不過是心直口快罷了。”
小蕊卻道，“龍公子，這案子如此奇怪，如今也沒有線索，單憑我說的，也不足為憑啊。”
龍昊也不由歎息一聲道，“難道，要去苗府等著親口問紅羅？”
三人一聽，都覺得頭皮發炸。
“不知三位，願不願幫忙？”龍昊話音未落，忽然有人慌張地從外麵進來，大喊著，
“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
龍昊快不過去，見是小廝童兒，急忙問道，“哪裏又死人了？”
“城東天衣布莊。”童兒口齒不清地道。
“誰死了？於老板？”龍昊問道。
“不是，是於小姐，昨晚上自己在屋裏嚇死了，舌頭，這麽長！聽說，有人看見，於小姐屋裏還出現過一個紅衣的影子，大家說是紅羅，紅羅殺人。”
龍昊一驚，隨即已快步奔了出去，笑梓和小蕊也急忙跟了出去，冰翎卻坐著不動。
出了府門，龍昊已經打馬去了，笑梓問小蕊要不要去看看，小蕊點頭，笑梓四下看去，不見冰翎，卻見自己的腰上別著一支桃花，不由笑了。
笑梓與小蕊也去了城東，那於小姐的屋裏已站滿了衙門的人，仵作驗屍後不見傷痕，確認是嚇死無疑。
龍昊掀開了被單看，於小姐眼珠突出、舌頭外露，麵色發紫，不由嚇了一跳。
“咳，聽說，這於小姐馬上就要嫁人了，誰知遇上這件事?”秦捕頭歎息道。
“誰第一個發現的屍體？”龍昊問道。
“是丫頭剛好路過，聽見屋裏一聲慘叫，急忙問怎麽回事。正看見一個女鬼從屋裏出去，樣子很嚇人，丫頭都嚇得癱倒了。。看形容，就是那紅羅！”
“紅羅與於小姐有什麽冤仇？為何如此？”龍昊沉吟道。
“龍公子走了岔路了，我看，這於小姐不是嚇死的。”冰翎忽然出現在人群了笑道。
“冰翎姑娘，你何時來的？”龍昊愣了。
“我？我和小蕊一起來的。”冰翎說完，走過去看屍體道，“我知道，在先帝剛登基時，曾有一樁奇案，人死無傷，連死了好幾個人，還出現著火，屍骨無存的事。和這個案子不是一模一樣麽？”
眾人都愣了，知州大人眨眨眼道，“似乎是有這個案子，可那是好幾十年的事了，姑娘這個年紀，怎麽會知道這老案子，還這麽清楚？”
冰翎一時語塞，隨即道，“實不相瞞，我祖上有人在宮裏當差……不過這個不重要，還是說案子吧。我方才說的那個案子，本是深宮裏秘而不宣的一樁案子，涉及深宮秘聞有忌諱，我就不多說了，就直接找出這人是怎麽死的吧！”
隨即冰翎伸手到於小姐的發髻間，散開了頭發，在頭皮上摸索著，忽然指尖一滑，隨即用手去摳，摳下了很多與頭皮色接近的蠟脂。隨著蠟脂被摳下，冰翎以三指捏住了一塊頭皮。
眾人都愣愣地看著她，直到她的手指捏住了一根三寸多長、沾滿血跡和腦漿的鐵釘。眾人都驚呼出聲。
“如此殺人，便是用鐵釘釘入腦內，再用肉色石蠟封住傷口，表麵看去，毫發無傷。若是沒猜錯，她的鼻孔和耳孔深處，都封上了石蠟，所以腦漿和血才不會流出來。”
仵作和親捕頭急忙上前，用長探針去試探，果然封有石蠟，帶石蠟取出，頓時七孔腦漿橫流，於老板夫妻頓時嚎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