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不死鬼(七)
鸞奇聞言不由愣了,難道殷鶴如此,是為了盡孝?
殷鶴隨即歎息一聲道,“若沒有法師,我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了。”
原來,若論生死,那殷紫堂與殷夫人陽壽終於數年前,那時他們剛剛獲罪,殷紫堂大病一場,而殷夫人也不慎摔傷,二老躺在床上,互望流淚而已。那時的殷鶴還是十四歲的少年,每日裏侍奉湯藥,不肯怠慢,成為遠近聞名的孝子,因家產尚在,倒也勉強支撐。殷鶴一邊讀書以圖前程,一邊照料父母,很是辛苦。
但父親的病日漸重了,而母親也不見好轉,終於一日二老雙雙歸西,殷鶴手足無措,放聲大哭,哭聲震動當日大雨傾盆。也是這一日,城中來了位法師,聽說了殷鶴的事,便上門來舍藥,將一瓶長生水送給了他。
這長生水本十分金貴,殷鶴怕付不起銀兩,而不老法師笑道,“這是送你的,可保你父母六年壽命,六年後,你們務必趕到蜀中長生鎮的槐樹村,我再為你父母續命。”
長生水服下,果然父母如神般蘇醒,但當晚,院中一棵數百年的桃花樹一夜枯死.……
六年後,家產也被查抄,一家人便趕往了蜀中,槐樹村外,卻是驚魂不淺,村裏的人將他們拉進村內,看著雖是人,行為舉止十分癲狂,村內花草不生,牲畜不養,除了祭拜不老法師的祭壇,沒有他物。
不老法師當日也來了,告訴殷鶴,自己逆天而行,擅改生死,是有違天道的,如今不能再借他物陽壽,隻能用至親之人的,也便是殷鶴了。
殷鶴滿口答應,待到不老法師施法後卻才知道,自己借出去的四十年陽壽,隻能保住父母四十天的性命。
鸞奇立即道,“於是你便為虎作倀,幫他吸取世人的陽氣?”
殷鶴道,“你說的不錯,我是不老法師的徒眾,趁人不備將人帶入法陣中,讓這些人損折了陽壽而不自知,隻求保住父母長命百歲,便是入魔道又如何?”
這話雖有悖天道,但為了盡孝父母的,聽來卻也讓人感懷。端木小蕊道,“如此說來,你也領我進入了法陣?”
殷鶴搖頭道,“法陣在官道之上,百鬼林裏卻沒有的。倒是那幾個打劫的強人,經常入陣,估計已陽壽損盡了。”
鸞奇怒道,“便是打劫的強人,也是一條人命,自有王法律條,你如何要掌控他之生死?你如此行事,有損陰德,不怕死後要入地獄麽?”
殷鶴道,“那又如何?我自幼多病,父母撫養我何等不易,如今隻要我能盡孝,便是死後萬劫不複,也是值得的。你們來此地,必然是知道鬼王閉關今日出關,要求鬼王出麵,我卻萬不能讓路!”
三人雖不是因此事而來,但見鬼王卻是真的,如今殷鶴不但不引見,反而阻攔,鸞奇道,“若你不讓開,那休怪貧道不客氣了。”
殷鶴哈哈大笑,“我自然不敢與你們為難,隻是以你們的本事,想尋到這鬼王境入口也不易,我卻是要去送信了。”說完殷鶴飛身而去,鸞奇知道不能放他去,急忙喝道,“哪裏走?!”隨即立指一道金光射去,卻是射入虛空,殷鶴已消失無蹤,他身形極快,估計真的已是魔道中人。
而三人卻被困在了百鬼林中,本來隻進了十幾步,如今卻看不見出去的路,莫說尋到鬼王境,便是出去也難了。拘靈玉沒拿到,反而困在此地,而殷鶴去送信,連羽嬈也危險了,笑梓不由對著端木小蕊道,“這就是你的朋友?”端木小蕊苦著臉,看著鸞奇在努力尋找著出去的路,心中也萬分懊悔的。
……
也是機緣巧合,這殷鶴去送信,卻被一事攔了下來,那便是路平王調戲泓澈而引發的風波。
泓澈本是魔界花妖,兼具妖嬈風情與乖張舉止,一頭紅褐長發,血紅指甲,紅唇微綻,柳腰款擺,眉目傳情,她平日裏這神情麵貌,卻並非勾引他人,隻是這路平王不知死活,本是來討要這長生水的。到了才知道,不老法師的四個護法聖女都在此地,心中頓時癢癢。
路平王十分好色,王府姬妾無數,平日裏也糟蹋了不少良家女兒,聽聞這四個聖女都是天人下凡,自然想著一親芳澤才好。
這日清晨,正好在街上遇上買花的泓澈,正插著一支薔薇在鬢邊,對著隨身的銅鏡照個不停。看那腰身芳姿,路平王魂飛魄散,口中道,“姑娘,這花插歪了,待本王幫你插來。”說完就真的上前動手去撫摸那頭發。
泓澈斜睨他一眼,不動聲色地繼續照鏡子,路平王將那花插住,便湊過去聞,誰知鼻子一癢,睜開眼一看,那花變成一條花青小蛇,正對著他吐信子。
路平王嚇得退後一步,再定睛一看,那花依然是花,想著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但泓澈已經從身邊過去了。
路平王即刻帶人追趕,追了十幾步,那泓澈回過頭來問道,“這位貴客有何貴幹?為何還跟著我?”
路平王笑道,“姑娘跟隨法師日久,每日護法必定辛苦,我想帶姑娘去四處逛逛,讓姑娘散散心,不知姑娘可有雅意?”
“哦?”泓澈笑了,“多謝了,隻是我沒有此意。”
路平王頓時有些不快地道,“別給本王裝聖女啦!須知你們跟著那法師,多少都會有些不清不楚的事。”
一語既出,泓澈眨眼已經逼到近前,盯著路平王的眼睛道,“什麽不清不楚的事情?你不過是一個有些權勢的俗人,臭皮囊一具,也敢在這裏對我們指指點點,若不教訓你一下,法師威信何存?”
隨即揮袖一過,那路平王一張臉頓時變成一張平板,沒有了五官,隻有兩個鼻孔還能出氣。看不見、喊不出,驚駭得難以自持,身邊的的人卻是大怒,“妖女敢傷人?!”
紛紛拔出刀劍將泓澈圍在當中。似乎要動武了。
泓澈心裏倒是不怕,但見很多人圍上來看熱鬧,便知道自己當街亂施法術必然會引來眾怒,便不再糾纏,正要退去,忽然一道疾風飛來,揮手就給了泓澈一個耳光,打得泓澈慌忙跪倒在地,隨即在場的人都跪了下來。眼見是一個俊美的年輕人落在當場,常人一眼看過去,必然會認為是哪家的華麗公子,模樣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與泓澈不相上下,氣質華貴,玉樹臨風,一身淺灰錦袍盤絲結絡,隻是身形過於纖細,尤其是一雙手,十指過分細長,加上盈寸的指甲,探在袖子外如同爪子一般,冷峻的麵上五官也是狹長冰冷的,眼角微挑,黑眼珠如兩粒玲瓏黑珍珠滾動,束發加冠,手持折扇,看著倒是人才不俗,但這不過是皮相而已,這人正是那百足蟲化成的不老法師。此時對著跪在地上的泓澈怒喝道,“光天化日的用法術害人,將我平日的教訓當耳邊風麽?”
眾人見他意外駕臨,紛紛圍上去膜拜,他身後本還有一個白衣女子,容貌清麗,超凡脫俗,此時卻是退到了人群之外。正看見那殷鶴快步趕來,急忙招呼道,“殷鶴,你來此何事?”
殷鶴前來報信,本見不老法師在此,喜出望外,想上前稟報百鬼林之事,但人群圍住難以近前,此時被攔住拉到一旁僻靜之地,問及來意,這白衣女子也是護法聖女之一,夙心,殷鶴也沒瞞著她,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夙心邊聽邊點頭,隨後問道,“靈修派的人本與法師無隙,怎麽突然插手拜仙大會的事?”
殷鶴道,“那道士一開口便說大法師借壽之事,我料得是知道些根底的,還請大法師早做決斷,如今將他們困在百鬼林也不是長久之計。”
夙心沉吟片刻道,“這事我知道了,我會告訴法師的,你先回百鬼林,平日裏聽召喚再來,大白天的,你這幅樣子總是來找法師,怕會引人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