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傾城詭妃(八)
白發翁道,“生死本有道,人力豈奈何?你可知你們的事我幹涉太多有違天道,上天警告我多次,再介入此事,便要被貶出仙界,連散仙也做不得!……罷了罷了,道清,你本可成仙得道,位列仙班,但若救了妙兒,你便隻能終身為凡人,你可願意?”
道清毅然道,“道清無怨無悔,隻是今生負了妙兒,自願粉身碎骨,隻求換她永世安樂。”
白發翁頷首道,“好!你真是有情有義之人!大不了我也不做神仙,感受輪回的生老病死罷了.……那將你師叔交付你的逍遙鎮妖劍與神龍珠給我。”
道清將那兩樣寶貝給他,白發翁舉手頓時光華萬丈,兩樣寶貝在空中交匯,化為一道光幕,飛臨皇宮,頓時照如白晝,將那已然死去的花鼠吸了進去……
霎那間,那光幕將整個京城籠罩在了裏麵,恍若日月同輝,天地華彩無比,光芒到處,藍若風的困仙袋化為粉末,玉郎從裏麵一躍而出,藍若風法力消散,大驚之下,哪裏是玉郎的對手,交戰不到一刻,玉郎飛起一掌,頓時將他當胸擊碎,藍狐慘叫一聲,被打出原形墜落而下,當一隻狐狸落地,頓時驚得皇上目瞪口呆:國師原來是妖精!
隨即光幕照耀之下,星光萬點,本來是局外人的雍王被星輝打中,忽然仰天大笑,自此瘋了,終生未曾好。從此,終結了朝廷權臣爭鬥的格局……與此同時,天華山因緣鏡裏躁動不安的冰魂山,也在這浩然的光芒裏,恢複了平靜,乾坤朗朗,天清地淨。
玉郎飛奔到了天牢,找到在那裏痛哭玲瓏,玲瓏見玉郎到了,登時撲了上去,半人半蛇的玉郎抱著玲瓏,二人抱頭痛哭。
“玉郎,辛苦了你!”
“心中有你,我何曾苦過?今後,無人會阻止我們在一處了!”
“今生今世,我不會再離開你……”
“便是輪回,我也要牽著你的手,你我不會相忘。”
“不會相忘!”
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再也不肯分開。
……
風波過後,皇上日益清醒,漸漸醒悟,尤其聽聞京城裏出現了一個抱著紙人的瘋子,那紙人正是當初飄入宮中的一樣,頓時恍然。
那抱著紙人,衣衫襤褸的正是蠻小,口中隻是念念有詞,說是尋他的娘子,那娘子叫如幻,美得無與倫比,卻是紙人變的,紙人變的。
這話傳入深宮,皇上閉目想去,也明白了,自己和那瘋子一般,對一個虛幻的美人迷惑至此,險些葬送江山社稷,可笑自己還是一國之君,和一個遲鈍的無賴有何區別?長歎一聲,決心重新整頓朝綱,但第一件事,便是去冷宮,大禮迎接自己的皇後。
當冷宮門開,消瘦的皇後款步而出,溫婉下拜,皇上上前扶起她,一句你受苦了,讓大度的皇後釋然搖頭,目光一片澄澈,帝後攜手,互望而笑。
皇家的江山終於肅清,雖臨危但未曾傾覆,可這場美人之禍裏死去的人呢?
……
且說花太師,此時早已淪為乞丐,在一處鄉野流浪。
饑渴難耐之時,忽然看見前麵有一處粥棚,周圍有人議論,這粥棚是無償施舍窮人的地方,於是喜出望外跑去,卻看見幾個他想不到的人,揉揉眼睛再看,確實沒錯,意外非常,那竟是十指全無的歐陽琦,失蹤很久的歐陽娉婷,還有早已墜馬身死的楚天寶!
原來,當初,天寶落入河中,被衝入山穀,毒蟲猛獸竟不曾傷他,為生機尋出路時,卻無意發現一處藏寶之地,原來當年花太師入穀不光為了獵殺藍狐取皮,還為了這穀中的前朝寶藏,隻是寶藏沒有尋到,無功而返。如今,卻被天寶這大難不死之人,無意間尋得。天寶本無意於寶藏,繼續尋找出路。
也正在他要離開山穀時,意外遇見失神遊走、欲尋短見的歐陽娉婷,那一瞬間,劫後重逢,恍如隔世,二人喜極而涕,在深穀緊緊相擁,百鳥吟唱,山風陣陣,天地為之動容。
天寶得知京城之變,心中悲戚不已,卻也不打算回京城,與娉婷商議遠走他鄉,改名換姓,將寶藏化整為零,帶出山穀,準備湧來周濟窮人,於是此處,才有了這四處設立得粥棚,來積幫助接濟窮人。
大半年來,他們行善無數,當一個柳絮飛舞的黃昏,他們救起了奄奄一息的歐陽琦時,也算一家團聚了。
如今,花太師看著他們,歐陽琦閑坐在一旁微笑,雖麵容毀了,但目光是為官時沒有的淡然從容。
楚天寶滿頭大汗地,和雇傭的夥計一起給窮人和乞丐施粥,布衣荊釵的歐陽娉婷在給他擦汗,其樂融融。
花太師想起了自己的全家,不由悲從中來轉身要去,卻聽見楚天寶在他後麵叫他,“老伯,餓了吧,來喝粥吧!還是熱的!”
花太師的腳再也舉不起來,淚水不斷落在那隨著他手顫抖幾乎抖到地上的空碗裏。
歐陽娉婷已然走過來一拉他,不由愣了。
歐陽琦在身後問道,“娉婷,是誰?”
歐陽娉婷遲疑道,“是,是花太師。”
天寶看他模樣,心裏明白,隨即笑道,“花伯伯?怎麽不認識我們麽?來賞臉喝些粥吧!若是不嫌棄,今後留下如何?”
花太師終於淚如雨下,慢慢轉過身來,蕭蕭白發,迎上天寶的笑容。
心善之人,上天憐見,是謂天寶,天保也!
再說事情平息後,陳子謙回了洛陽,恰好是牡丹開最好時節,來到家門前,開門迎來的卻是銅錢兒。陳子謙又驚又喜,不由跑過去抱住他道,“銅錢兒,你,沒事?”
銅錢兒傻乎乎地道,“沒事啊,你從京城回來了?沒事了?”
陳子謙知銅錢兒和小月的命運改變,喜出望外,一路跑進莊裏去,陳員外、陳小姐、王氏也恨奇怪銅錢兒和小月忽然出現,本來是死去的人,但又不見鬼氣,隻說從青狼縣回來,好不古怪!
這幾日正坐立不安,見陳子謙回來,驚喜之下正要上前說話,卻發覺陳子謙不對勁,一時無語,陳子謙急道,“外公、奶奶,娘親!小月呢?”
王氏泫然道,“小月病了,大夫說,活不到入秋。”
小月天命夭壽,陳子謙隻多換了她一年的壽命而已……
當陳子謙坐在小月床前,小月咳嗽著坐起身來道,“我沒有去京城,你可告訴我緣由麽?.……啊!你的頭發!”
原來,陳子謙的頭發已然花白,他改變天道,折損了自家壽命,快速老去,無怪小月吃驚。
陳子謙淺笑,隻握著小月手道,“莫要問了,若你不嫌我老,你我相守此春、此夏,看盡花開,最後隨秋風同去,你可願意?”
小月含淚點頭,抱住了陳子謙,此時陳家莊的牡丹,開的分外妖嬈。
地仙宅邸,輕霧繚繞,荷葉蓮蓮。
“玉郎!”
玲瓏站在池塘邊喊玉郎的名字,玉郎從荷葉下探出頭來道,“娘子何事?”
玲瓏道,“有客人來了。”
玉郎放眼看去,白發翁已然嗬嗬笑著走來,口中道,“神仙做不得,看來要叨擾你們倆小東西了,我要在此地養老,你們倆要為我送終,如何?”
玲瓏笑道,“求之不得。”
玉郎從荷塘裏遊過來,已然躍上岸來,渾身濕漉漉,擎著幾支荷葉上露珠滾動,看過去他卻是人身。
白發翁驚道,“玉郎,你,你也成凡人了?”
玉郎甩甩頭發,一邊將露珠抖到玲瓏捏著的杯子裏,一邊笑道,“不錯,我向地仙求的笑仙湯,要了人身,自此,也要生老病死了!”
白發翁嗬嗬笑道,“那人間的不平事呢?你們可還會去管?”
玉郎沉吟片刻道,“不平事,自有人去管吧,我隻想與玲瓏一起,過好此生,不要如道兄一般.……”
玲瓏阻止他,白發翁也歎息一聲,目光沉重地看著遠處,一時三人都無語了。
蒼穹無底,流雲來去,萬裏江山何曾終止過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