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鬼縣縣令(七)
那叫罵不停的正是厲天成,此刻,在一片塵土飛揚裏高聲喝罵道,“胡老八!你這個小人,我厲天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坑邊上是七、八個匪氣十足的精壯漢子,正兀自揮舞著鐵鍬向坑裏填土。
為首的是一個滿臉絡腮胡、身形高大、青黃麵皮的,一手叉腰,肩上扛著一把大砍刀,一邊眯著眼看著坑裏的厲天成,一邊哈哈大笑道,“姓厲的,你也別叫天罵地的了!要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了!娘的,想跟我胡閻王反水?!你還真當自己是捕頭老爺啊?……埋!給我埋!你們他媽的給我利索點兒!”
躲在一旁樹叢的三人互相交換眼色,道清對著玉郎指了指,玉郎淡淡點頭,閉目運法。
不一刻,眼看那厲天成已經被埋了半截,忽然一陣大風起,登時山林呼嘯,殘枝亂葉漫天飛,那幾個漢子不由停了手,四下看去,臉上顯出恐慌之色,畢竟,此時已經日落,林子裏暮色沉沉,這風起的確實有些嚇人。
那胡老八見狀,不由斷喝一聲罵道,“呔!看什麽看?!快點兒埋!”
這幾個人才回過神來,剛要繼續埋,猛聽見一旁樹叢風過草動,一聲呼嘯,待扭頭看時,一條水綠大蛇昂頭而起,對著眾人張開血盆大口,蛇信亂吐,目露凶光。
這一下,可將這些人七魂嚇丟六魂半,慘聲大叫一聲“大蛇!妖怪”!各自扔下手中的家夥,連滾帶爬地逃命而去,倒是那胡老八沒動,兩腿打顫地還真把那砍刀端了起來,顫巍巍地道,“什,什麽妖怪?來嚇唬爺爺.……我一刀,一刀……”
一刀怎樣還沒說出來,卻聽那大蛇朗聲喝道,“你這賊皮,敢跟我裝大衝爺爺?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支起身子似乎要從樹叢出來,那蛇身竟然如水桶粗細。
胡老八瞪眼看著,平生未見過蛇能說話,不由慘叫一聲,砍刀脫手,退後幾步,一頭栽倒,登時沒了聲息。
煙霧一陣,玉郎恢複了風神如玉的模樣,緩步走上前去查看,那道清和妙兒也現身隨後跟了上來。
此刻,玉郎已經彎腰去探那胡老八的鼻息,隨後回頭對道清二人笑道,“沒事兒,嚇暈了!”
坑裏的厲天成眼睜睜看著這一切,不由愣了神,半天反應不來,那妙兒見狀不由笑道,“哎,你也別愣著了,出來吧!……”轉念又道,“我忘了,你怎的出得來?土埋半截啦,等著!”說完玉手一探,一道金光向上一抬,那厲天成偌大一個身軀從坑裏破土而出,“撲通”一聲摔倒在三人眼前。
厲天成得救後,對三人千恩萬謝,並自報是青狼縣縣衙捕頭。當夜,大難不死、良心發現的厲天成才道出了這下裏村失蹤案的始末:
原來,當初,厲天成因獲罪下獄,在獄中認識了胡老八,二人臭味相投,結為了兄弟。
那胡老八本是橫行江河、打劫船隻的匪徒,按律法是要斬首示眾的,便以照顧其家小妻兒為誘惑,有一個死忠的弟兄李代桃僵做了替死鬼,那胡老八便逃出生天,與厲天成同時出了監牢.……誰知那匪巢裏已經沒有了胡老八的位置,頭把交椅被別人奪取,還對他痛下殺手,胡老八隻能帶著十幾個手下四處逃竄,生怕當初的事情敗露,竟然一橫心殺了當初替死兄弟的全家,連三歲孩童也沒有放過……
三年前,胡老八找到了厲天成,那時,胡老八已經是落魄不堪,厲天成卻是縣衙的捕頭了。多年重逢,兄弟二人不勝唏噓,那胡老八卻眉飛色舞地告訴了厲天成一個來錢的捷徑,那便是倒賣人口去做苦力。
厲天成有些猶豫,心下不敢,誰知那胡老八神秘道,“想這青狼縣天高皇帝遠,野獸出沒,妖物橫行,就是失蹤個把人,也是不打緊,隻說野獸叼去、妖精攝去,哪個細細追查?你是縣衙捕頭,自然有這個便利,兄弟一場,大哥不會虧待了你!”厲天成心道,“這倒賣人口可是大罪,知道了會殺頭的;隻是,若能賺錢,倒是未嚐不可。”胡老八見他活心,急忙趁熱打鐵道,“況且,你在衙門為官,一個月俸銀也就是那麽一點兒,還經常發不出來,苦哈哈的又何必呢?人生在世,無酒無肉無女人,豈不是白走一遭?”
厲天成這才答應了,自此下水,便以公幹為名,暗渡陳倉,與胡老八勾結劫掠了下裏村的十二個青壯勞力,本以為會順利,誰知事情捅大了,一家田姓娘子是個烈性,又無意得見厲天成帶走了自家的相公,不依不饒跑到縣衙喊冤,當時的縣官也懼怕厲天成三分,扔下狀紙趕那娘子下堂,壓下此案。
厲天成本是惡霸,見那田姓娘子死咬自己不放,便起了殺心,勾結下裏村出名的妖媚娘子錢寡婦,秘密毒殺了田娘子.……事情雖然平息,但是厲天成心緒不寧,自此變得愈加暴躁,胡老八分給他的銀子上下打點花去十之七八,那書吏也是貪財的,花了很多錢財,他才答應故意模糊那案卷上關於此案的記載,那厲天成此事沒得到好處,反而惹了一身腥臊,心中不樂,與胡老八也分道揚鑣,聲明洗手不再插手此事……
一年後母親生病無錢醫治死去,厲天成便經常拿那繼父淩裁縫與妹妹小月出氣,而且賭癮越來越大,拉著縣衙上下賭博成風.……本來幾任縣官都是默許的,哪知那陳子謙不買賬,來的第一天便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他知道此人不好惹,但萬想不到會在茫茫的案卷看到破綻,追究那模糊的一頁,並讓他去下裏村追查此事.……
厲天成怕事情會敗露自己再入獄,便有意去下裏村取證,想撇清此事,於是隻身前往了下裏村,去和相好的錢寡婦家裏,吃喝了一番。那錢寡婦本是胡老八的姘頭,聽他喝酒時說出來意,自然有了主意,且溫言軟語安撫下他,暗自去報了信。
這些厲天成哪裏知道?下午要返回縣城時,胡老八果然帶人來了。厲天成見來者不善,本打算用兄弟情義勸說胡老八去衙門自首,將那些人的去向交代出來以減罪。
他哪知道那胡老八可是個亡命徒,哪管什麽兄弟情義?!
知道厲天成身手不錯,明著沒有翻臉,卻笑裏藏刀地拉著他繼續喝酒,言語間也是豪言仗義,說什麽打死不能連累他之類的話,厲天成自然沒了警惕,喝的酩酊大醉,被人偷偷下了背後刀,待到他昏睡,趁沒人注意,胡老八將他綁到村外樹林要活埋滅口,待到厲天成醒了掙紮已經晚了,被一頓好打扔下坑裏.……也是命不該絕,遇上了道清三人……
厲天成說完歎道,“老子這次,差點丟了性命,多虧各位.……”他差點說成妖精,看那玉郎的眼神,急忙改口道,“各位仙人搭救,果然是舉頭三尺有神明,我厲天成,自願回縣衙,向陳大人自首請罪!”三人點頭,此時已經快三更,胡老八的手下早已逃亡,錢寡婦也偷偷逃走了,所幸抓住了賊首。於是先安歇,次日大早,便由厲天成拉著那被捆綁結實的胡老八,一行人向青狼縣城走去,因為胡老八拖拖拉拉,走的卻不爽快,進城後,已過巳時。
聽見百姓在談論那縣衙發生的奇事,三人正納罕,忽然,道清發現一道妖氣從身邊掠過,不由對玉郎道,“玉郎,你和妙兒先送二人去縣衙,我去看看!”說完,不等答話,飛身向那道妖氣追了過去,追出不過十幾步遠,忽然迎麵遇上兩個人正好擋住了去路,道清正要從側麵過去,其中一個伸手搭在道清肩膀上,高聲喝道,“喂!你什麽人啊?撞了我們哥兒倆,不搭個話就走?”
這一遲疑,那妖氣已經不知竄到了哪裏,道清這才看去,卻是兩個衙役打扮的人,衣衫不整,眼神迷離,一副大醉初醒的模樣,正是孫喜和賈仁兩個。
道清急忙施禮道,“二位官爺,貧道得罪。”隨即轉身要走,卻被那賈仁一把拉住道,“哎,想走啊?怪不得老子昨天輸了一天,都是你這臭道士衝的我!賠老子的本錢!”說著竟然扯住道清的衣領,分明要糾纏。
那邊妙兒見狀,壓不住氣幾步上來,嬌冷喝道,“幹什麽?!死醉鬼撒什麽酒瘋?”孫喜倒是沒說什麽,賈仁一看妙兒,雙目放光地堆起一臉笑意,用手撫摸著下巴道,“你這個臭道士,豔福不淺啊,身邊,還跟著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呢!”
話音剛落,臉上已經被狠狠扇了一個耳光,他抬眼看妙兒的神色,知道是她動的手,登時大喝道,“臭丫頭,你找死啊,敢打官差?!!”那孫喜見狀,卻是冷眼立在一旁,目中寒光一閃,恰好被道清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