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浮生有你
他的心,痛到窒息。
可這世道上無藥可醫……
“清兒是怎麽死的?”堂堂君主,再提起這個名字,已是語氣哽咽不清。
他的清兒,真的走了?
為什麽不等等他?
他不願相信,然而婦人之詞言之鑿鑿,“半年前,夢清來到忘憂鎮,聽聞山間有種草藥能治莫念的病,她渾身上下沒有兩文錢,買不到草藥隻好徒手去采摘。誰料,從山坡滑落,摔死了。”
渾身上下沒有兩文錢……
尤言闕不敢置信的盯著婦人,難以想象雲夢清的處境。
她是孟國的公主,熾羽國的皇後,淪落到買草藥為禎兒治病的錢都沒有!
他鏟除異己平定天下之事早已人盡皆知,這忘憂鎮應該也是有聽聞的,她孤兒寡母窮困潦倒到這種境地,也不願回到皇宮,回到他身邊麽?
“彌留之際,她將莫念托付給我,希望我好生照看……”
他不得不相信婦人的話,想象著,雲夢清一介女流,從京畿到忘憂鎮,千裏迢迢帶個癡傻的禎兒是怎麽度過這三年。
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我要見她!我要見她!”
他哭出了聲,無力的蹲在一角,雙手捂著眼,像個孩子似的。
李福喜從未見過尤言闕這般模樣,再三懇求下,婦人這才允許他們去雲夢清的墳前。
墳頭很小,墳包上長滿了雜草,墓碑隻是塊木頭,雕刻著‘雲夢清’三個字。
“清兒……”
隻聽悶響,他跪在墓前,捧著一撮黃土在手心裏,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
“清兒,你怎麽舍得丟下朕一人,清兒……”
他反反複複的念著這個名字,時而聲嘶力竭,時而萎靡囈語。
李福喜看得心痛,正想寬慰尤言闕兩句,就見他倒在墓碑前,吐出一口殷紅的血。
“陛下!”李福喜嚇白了臉,湊上前將他扶起來,“陛下,奴才這就您回宮,龍體為重啊!”
“走開。”
他晃晃蕩蕩的推開李福喜,在墳包旁席地坐下,背後是濕潤的泥土,墳頭小花。
“朕就在此守著清兒,陪著清兒。”他雙目無光,吩咐李福喜道:“江山誰愛要誰要,朕隨清兒去後,莫念交給你照看,若有閃失,誅你九族!”
李福喜腿腳發軟,伏跪在地失聲痛哭:“陛下,節哀吧!皇後娘娘已經去了,您折磨自己於事無補了,懇請陛下讓奴才護送回宮!”
“朕哪也不去,半輩子,朕沒有好好陪過清兒,剩下的命就交給清兒了。”他依著泥土,指尖撥弄了撥弄墳前的小粉花,像是在對雲夢清講話,“清兒,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朕說過的話,朕許過的諾,絕不會反悔。”
本以為他惺惺作態,婦人也沒多管,卻不承想,三日來,尤言闕寸步不移,守著墳頭當做了家。
“莫念,你去給他送點吃的。”
婦人推搡著雲莫念,莫念提著食盒靠近,放在他跟前,軟糯糯的說了句:“你要怎是莫念的爹爹就吃了他,娘親也不願見你餓死。”
“禎兒乖,跟你幹娘回去吧。”
他扯著唇角笑了笑,蒼白無力臉頰凹陷,猶如將死之人。
沒人能撼動他,李福喜不行,禎兒也不行……
日複一日,尤言闕覺得自己快死了,人之將死,他心裏反而是釋然輕暢的……
清兒,你等著我,我馬上就去找你……
他閉上了眼,微風拂來,耳畔陣陣軟綿之音,“麟羽,你是賴皮嗎?”
“嗯。”
他掀不開眼皮,唇角勾勒著笑容,“清兒,等我……”
“真拿你沒辦法!”女子氣惱的抬起腳踹在他腿上,瞧著倒在地上胡子拉碴,像個乞丐一樣的男人,哪裏還有半點君主模樣。
“娘親!”
孩童瞧著女子往她懷裏撲去,歡快中帶著疑惑:“娘親不是說要躲起來,再也不見這個人?”
雲夢清拉長了臉,她就在這山林中的小茅屋躲著,本以為騙了尤言闕就能趕他走,誰知,他竟然要在她墳前尋死!
這麽多年了,她還是學不會狠下心,眼睜睜看他死在麵前。
“禎兒,為娘不再瞞著你,他是你爹,你忍心讓他死嗎?”她抱起禎兒來,是惆悵的看著昏厥過去的尤言闕。
尤至禎小腦袋搖的似撥浪鼓,“禎兒也想有爹有娘,有家。”
“好,娘親給你一個家。”
***
十年後,忘憂鎮的竹林裏。
刀光劍影,竹葉紛飛。
少年一招一式淩厲破風,竹葉颯颯,他動作行雲流水。
“禎兒,吃飯了。”
婦人端上熱菜放在桌上,瞟了眼一側斜坐在長椅上,舒展長腿的男子,抽出了他嘴裏銜著的竹葉,“你也是!”
男子唇角微微揚起,順勢牽住了她的手,“清兒,我想跟你長相廝守。”
“好,好好,別老說這種話了,你好歹曾經是熾羽國的國君!”
“有你在身邊,你想讓變成什麽樣都行……”
少年收劍入鞘,一臉無奈,“爹娘,膩歪十年還不夠?還讓不讓人動筷了用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