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流沙聚散
黑夜是他的歸宿,流沙是他的魂魄。當黑夜刮起了流沙,亡魂得到召喚,靈魂才能夠覺醒。
寧靜之夜,亂葬崗上突然起了風沙。徐年增見要起大風,剛走進亂葬崗就折身而返。
他前腳剛踏出這片亂葬崗,就聽到身後忽然傳出一陣呼嘯聲。
他回頭望去,見到亂葬崗上空突然卷起一陣旋風,旋風席卷著黃沙。然而奇怪的是,這旋風沙暴隻在亂葬崗上空出現,而周圍卻紋絲不動,甚至連一絲風絲都沒有。
見到如此怪異之景,徐年增不敢逗留,頓時加快腳步向著葉城的方向跑去。他雖然不怕鬼,但是對於突然出現的異象卻是非常恐懼。
突如其來的風沙,彌漫著整個亂葬崗的上空。風聲似亡魂的呼嘯,像萬鬼哭嚎。
那一群在亂葬崗覓食的烏鴉也被這股強大的颶風卷入空中,暴風撕碎它們的羽毛,發出那難聽的哀鳴。
詭異的沙暴在這裏呼嘯了許久,最終狂風散去,落下了一地的流沙。
落葉笑落花,流水哭流沙,
折斷了年華,傷了白發。
夜與靈魂獨處,如戀人一般親吻著雙頰。
他就在這夜裏,把自己掩埋在星光的眼底。
去探索人間百態,變化無常,
天地黯然,似乎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可他卻在這絕望裏,找到了自己。
他思索著風和雨的摩擦,看水浪拍打激起的火花,
似在夢中,又仿佛聽到了來自天地人間壯麗山河的玄妙嘶啞。
這一刻,似是無牽無掛。
於是,它掙脫了可悲的束縛,解放了自我,也得到了升華。
借著星的微光,感受這靜止的世界裏彌漫著的微妙的美好。
乘著風的翅膀,去聆聽萬花草間的調笑,
最後,他披著夜幕,來到了自己內心的斷橋,
它正發著光,以鳳鳴的姿態翱翔,
他知道,那才是真正的自己,他真正的渴望……
他又迷茫了,自己究竟在渴望著什麽?
是生?是死?是執念?還是遺憾?
“我不能沉眠,我要活著!”
無聲地呐喊,是力量的源泉。
在流沙掩埋的亂葬崗下,一個血淋淋的手臂從泥土沙痕中掙脫而出。
這一刻,大地震裂,流沙陷入地底。那血淋淋的身影從泥土裏爬了出來。
他渾身是血,雙眼中散發著令人絕望的幽光。他一步步向前走著,嗓子裏發出低沉的吼聲。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遠處,慢慢走來一人。那人走到他的身邊,發出了一聲感歎。
“你是誰?”重生後的夜流沙性格更加沉穩了,他注視著來者,見他沒有頭發,像個和尚,卻沒有穿僧袍,倒也像是個禿頭的凡人。
“你本是世間少有的無欲之人,卻因執念墮落成魔。你的靈魂地獄已經不敢收留,望你放下執念,修成正果。萬不可再犯下殺業,否則業障加深,難成正果。”來者滿眼慈悲意,伸出手輕觸夜流沙的身體。
夜流沙感覺全身如沐春風,身上的血跡和傷痕都消失了,連衣服都變得幹淨了。
“你究竟是誰?”夜流沙極其震驚,詢問來者。
“我於世間留下萬千法身,隻為感化眾生。”
“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
“你好自為吧……”
夜流沙看著他就這樣在自己麵前憑空消失,突然大喊一聲:“高人,求您告訴我,師姐她究竟被什麽人帶走了?”
沒有人回答他,夜流沙看著身後的小土包,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又活過來了!”
他離開了亂葬崗,再次進入了葉城。
王三乃是一個小流氓,經常在城東一帶鬼魂,身邊聚集著一些狐朋狗友,整天胡吃海塞飲酒作樂,經常出入煙花垂柳之地及賭坊,無所事事。
不過這王三也挺有能耐,憑借自己的小聰明和能說會道的一張嘴,結交了一些城中大人物的狗腿子,因此和很多人攀上了關係。
而且他是個孤兒,很多時候做事無所畏懼,比如前幾天他帶著那個傻大個去葉家領賞,便是汙蔑了那傻大個他也毫不在意。因為這種事對他而言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夜流沙再次回到這座城,看著夜裏的景色,歡鬧的街頭,卻是沒有他棲身之地。
夜流沙在街上走了很久,在角落裏坐下。他看著周圍的景色,發現這裏正是那一晚和師姐走失的地方。雖然他當時精神萎靡,但也記得這裏的景色。
對於葉家人,他心存怨恨。但是對於葉浮萍,他現在卻是毫無恨意,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而且在他被葉家人打死前他還對葉浮萍心懷仇恨,而如今重新活了過來,卻對她恨意全無了。
“好餓啊。”夜流沙捂著肚子,又開始犯餓了。
他摸了摸衣服,突然發現身上的銀子都沒了。對此,他自嘲的自說自話:“當初是你給我的銀子,後來你把我當成了殺你弟弟的惡人,將這些銀子收回去也是理所應當啊,我又有什麽可抱怨的。”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身上的銀子沒了,甚至不知是在哪裏丟的,還以為是葉浮萍把銀子收了回去。
“重新活過來,卻依然是廢物,又冷又餓沒人幫助。”夜流沙坐在角落裏發愁,卻突然看到遠處走來一道熟悉的身影。
王三跟著一些狐朋狗友向著那醉仙樓走去,不知說著什麽事情,正咧嘴大笑,卻見那夜流沙虎視眈眈的走了過來。
見到夜流沙,王三心裏一驚,隨即狐疑的嘀咕了一聲:“按照葉府的做事風格,他們絕不會放過殺人凶手,難不成他們還真信了傻大個的話?”
這城裏除了葉家沒人知道夜流沙被打死了,因為喬七娘嚴令不準將此事說出去。
而且就算葉家處死了誰,人們也不會在乎那死人的身份。因為死在葉家的全都是應死之人,雖然葉浮生名聲極差,但是城主葉家的威望和名聲還是值得人們信賴的。
“你沒被打死?”王三一臉疑惑的看著夜流沙。
夜流沙握著拳頭,大步走到王三麵前:“我打死你!”
剛猛的一拳砸了過來,王三很機靈的躲了過去,直接像耗子一樣拚命逃跑了。
他身邊的狐朋狗友們非但沒幫他,還紛紛大笑。
“這孫子竟然招惹到這麽威猛的漢子,真是越來越有能耐了。”
“可不是嗎,前幾天喝多了,差點把李老爺的小妾給睡了,好在李家大公子給他求情,他才逃過一劫。”
“這家夥兒真是太膨脹了,早晚會死在別人手裏。”
那幾個狐朋狗友還在議論,夜流沙已經邁著大步向著王三追去。
當夜流沙追到一個拐角處,那王三突然吹了一聲口哨,這時一群手持棍棒的人從角落裏跑了出來。
“兄弟們,在下有難,幫我教訓後麵追來的那個大傻子,這些賞錢都是你們的!”王三從兜裏掏出一堆碎銀扔在地上,然後便躲在了角落裏。
這些人是專門替人打殺的混混,葉城裏的江湖人士都知道他們住在這個偏僻的小胡同裏。
這群人撿起地上的賞錢,看著那夜流沙跑了過來,便拿著手中的家夥將夜流沙圍了起來。
其中一個人看起來是領頭的,伸出手指著角落裏的王三,大喊道:“你這點錢隻夠打這大塊頭一次的,我們隻打他個半死,若是你再多加點銀子,兄弟們就幫你把他徹底解決了。”
角落裏傳來王三的喊聲:“打死他,這個人就是個大傻子,沒有背景。兄弟們應該都認識我王三,我也是在這東城混的,你們今天若是能打死他,明日我就賞兄弟們百兩白銀!”
“好,兄弟們給我打死他!”領頭的舉起棒子,大喊一聲,其他幾十號人便紛紛掄起棒子打向夜流沙。
街上的人頓時嚇得驚叫跑遠,夜流沙看著數不清的棒子朝著自己砸來,他心中鬱悶至極,不知道別人為什麽總是打他。
“我和你們無怨無仇,你們為什麽打我!”夜流沙蹲在地上抱著腦袋,被棒子打的滋味他已經感受過了,今天又領受了一次,心裏悲憤交加,想著自己是不是命中注定要被人用棍子打死的?
“竟然還問為什麽,真是個大傻子。要怪就怪你得罪了小人吧,下輩子投胎托生個富貴人家就不會被人欺負了。”那領頭的冷笑著說道,帶著手下打了夜流沙好一陣,見夜流沙渾身是血躺在地上沒了動靜,便叫住眾人收起棒子。
他蹲下來伸出手去試夜流沙的鼻息,他剛把手放在夜流沙的鼻子上,夜流沙頓時張開嘴,狠狠地咬斷了他的手指。隨即夜流沙爬起來,迅速朝著遠處跑去。
“啊~我的手!快給我殺了那個王八蛋!”領頭的捂著被咬斷的手指哀嚎著,幾個人留在身邊保護他,其他人都向著夜流沙追去。
夜流沙拚命的逃跑,他不想再被人糊糊塗塗的打死。他要活著,他要找到失蹤的親人,他渴望力量,他隻想保護自己。
他就像那流沙,聚散不定,在天地間飄灑,於人世間沉浮,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