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月黑白露寒
徐白露無力地跪在地上,四周的鮮血逐漸彙集成一條蜿蜒的小溪,順著地勢低洼的地方浸入樹林深處,四周瀰漫起濃重的血腥味。
三十多個戰修圍成一個圈,將徐白露包圍其中,反抗是多餘的,可反抗卻代表他的態度。徐白露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一天像今天這般想要殺人。
他周身的靈氣因為氣憤變得不平順,手中那柄飛劍逐漸亮起光芒。「嗖」地一聲,飛劍刺向對面的張楚。早就做好準備的老門軍飛快地祭出一面古銅色的大盾牌,綠色飛劍清脆地斬在盾牌上,又被彈回。這時也不知是誰激起了一蓬火彈,擊中那柄綠色的飛劍,徐白露只覺得神念一緊,瞬間失去對飛劍的控制。
「說,和你同路的人是誰?這樣包庇他對你有什麼好處?」張楚抱著胳膊說道,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忠誠可靠,以護佑金沙國黎民為己任的戰修身份上。
「張楚,你何必給他浪費時間呢?他要知道,恐怕早就說了,也用不著等到現在。依我的意思,給他個痛快得了。」姓郭的門軍說道。
張楚狂笑一聲,道:「老郭,你以為這次行動還如看門一般嗎?這次是給李巍將軍辦事,自然疏忽不得。你沒看出來嗎,李大人關心的並不是這些小蝦米,他關心的是那四個來自於大嶼山東麓的修士。八成將軍看上那兩件黑甲了,這也難怪,有哪個戰修不喜愛盔甲飛劍呢?」
徐白露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的神情,沒想到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內心是如此的齷齪不堪,他咬了咬牙,道:「為什麼殺我們?只為了兩件甲胄?」
他的聲音在黑夜中傳出去好遠,滿是蒼涼和無奈。張楚恣意地笑道:「因為你們襲軍,趁著夜色襲擊大嶼關的戰修,按律當削首。不過念在你修行不易的份上,若告訴我那個人的底細,可饒你一命。」
「襲軍?居然是如此荒唐的罪名!我們孱弱至斯又怎麼會襲擊一隊大嶼關精銳的戰修?嘿嘿,莫須有,莫須有啊!」徐白露心中發涼,將那柄飛劍召回,緊緊地攥在手中,劍鋒閃爍著一層層綠芒。
下一息,飛劍攜風而動,刺向張楚。而對方放蕩地笑了起來,「這柄劍成色如此差,你憑著你九流的御劍的功夫也想殺人。」
四周的兵士爆發出一陣渾濁的笑聲。
他連巨劍都懶得抬起,那件巨大的盾牌「忽地」迎上,眼看就要撞到飛劍,綠色飛劍劍身突然如弓一般彎曲,劃出一個詭異的弧線,刺向張楚旁邊一個笑得最凶而沒有祭出法盾的修士。
對敵之時疏忽是稱敗的關鍵,即使勝券在握也不例外。雖然徐白露御劍的功夫不怎麼樣,雖然那柄劍慘淡如斯,可是御劍者必死心念之下,竟然穿透了那名士卒的喉嚨。他臉上的狂笑尚未平復,眼中的光華已盡,鮮血從喉嚨上巨大的窟窿狂噴而出,眼看是不活了。
「居然敢殺人!」
張楚手中巨劍祭出,一道寒光直逼徐白露。
此刻徐白露閉上,臉上一片平和,這種情形下,殺一個夠了,他心滿意足了。只是自己尚來不及在老母堂前盡孝,便被拋屍荒野,心中多少有一絲不忿。
巨劍來勢驚人,眼看就要刺中徐白露的頭顱,須臾間一道肉眼不可見的黑色元磁如箭般刺中了巨劍的劍尖,硬生生將那柄沉重的大劍向一旁轉了一個角度。巨劍在徐白露面頰上留下了一道血痕之後,連斬三棵大樹,最終刺入一塊巨石之中。
「什麼人!」
張楚舉目四望,三十多個戰修迅速變為守勢,各司其位,軍容齊整,顯然平日操練有加。可是四周卻靜的只能聽見風聲以及樹葉被風拂動的「沙沙」聲。
「張頭,是你沒操控好那柄劍?周圍哪有人啊!」一個士卒疑惑道。
張楚搖了搖頭,罵道:「放屁!老子修行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一柄劍怎麼會偏,大家小心了!」
又過了一刻,鎮守北邊的兩個士卒突然脫離了戰陣,向張楚走來。
「呔,你們兩個幹什麼?」姓郭的修士發覺不對頭。
兩個修士彷彿沒有聽到一樣,一個勁地向前走,同時將飛劍舉了起來。姓郭的門軍來到一個修士身旁,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喝道:「不鎮守好你的位置,亂行什麼?」
兩個修士依然向前,沒有一絲猶豫,肩上的甲胄的凸起硬生生在姓郭的修士手指上劃出兩道血痕。這時候張楚也意識到形勢有些怪異,將巨劍召回,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冷冷看著兩個修士。
兩柄泛著青光的巨劍劈頭蓋臉地砍了下來,這兩名修士修為遠不如張楚渾厚,尚不能驅動巨劍。
「嘿!你們兩個瘋了嗎?」
張楚大吼一聲,揮劍擋住而然劈頭一擊,兩點星火跳躍不定。兩名修士顯然沒有放棄進攻,他們翻手間,各自取出一張赤紅的法符,片刻后,紅光繚繞,兩團橙紅色的光球擊向張楚。
「激發了火符,你們真的瘋了。弟兄們別看著了,上。」
張楚飛快地向後掠去,躲開第一枚火符,第二枚卻怎麼也閃不開,只得橫劍去擋。火球觸及巨劍寬厚的劍刃,化作一團流火,巨劍雖寬,卻無法盡數遮掩,數點星火落在張楚盔甲的絲絛上,「砰」的一下,居然瞬間被引燃。他也顧不上狼狽,急忙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將火壓滅。
此刻姓郭的修士早就帶著內層十幾個修士動起手來,那兩名修士發了瘋一般拚死反抗,兩柄劍上下翻飛,不時施展出一些下品法符。雖然他們修為不高,也沒有掌握五行法術,可是法符的數量卻不少。
姓郭的修士不願要他們性命,畢竟兩名戰修無故被殺對上對下都不好交代,況且這又不是什麼見得光的差事,隱秘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投鼠忌器限制了他們的手腳,一時間十幾個修士多是叫嚷,要麼就是調動法盾防禦,不敢真的搏命。
在一旁的徐白露反倒被冷落了,他驚訝地看著這一出,心中對那兩個挺身而出的修士充滿感激。神念一動,召回了自己那柄飛劍,握劍在手,剛剛想持劍加入戰團,突然覺得腳下一空,腳下潮濕的泥土突然裂開了一條長約三尺的黑色裂縫。
徐白露猝不及防,整個人嗖地一聲原地消失,而那道裂痕無聲閉合,彷彿從來沒有過一般。整個過程不足三息,三十多個修士要麼防範四周,要麼對付兩個發了狂的同伴,絲毫沒有注意到徐白露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了。
兩個修士終於被張楚用巨劍削首,看著兩具同伴的屍體,他的口中一陣發苦,本想借著這份差事攀附上黃沙豹這位護國將軍身前的紅人,不想卻弄巧成拙,不僅黑甲修士沒有抓到,反倒死了兩個手下。
一邊思忖著對策,一邊將眼神掃向徐白露的方向,他打算在徐白露身上找到突破口,至少要問出陳雲生等人的下落,這樣才多少算是交差,否則自己今後的命運堪憂。一眼望去,徐白露矗立的地方空空如也,他以為夜黑風高自己眼花了,揉眼再看,不由得驚呼道:「徐白露在哪?」
聽聞此言,眾人剛剛反應過來,紛紛注目觀看,一陣騷動在人群中蔓延開去,人是在他們眼皮底下憑空消失,倘若不是有修為高過他們太多的大修士出手,怎麼會逃得過三十多雙眼睛。這群戰修心中如此做想,心神自然變得毛躁起來,環顧四周,卻只有瑟瑟的風聲和腳下兩具死挺的屍體。
此刻鎮守東北角的一名修士突然轉過身來,眼中光芒獃滯,手中的巨劍居然向自己身畔的一名修士砍去,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令身旁的修士措手不及,慌亂中不及抵抗,被硬生生斬去一條手臂。旁邊緊挨著的兩名戰修手疾,巨劍泛光,兩劍將那名神情異常的兵卒斬為兩段。
「對方會控制心神的手法,大家要小心。」姓郭的修士喊道。
早有兩名修士翻出止血的丹藥和外用的藥膏為那名失去手臂的修士敷上。這些金沙的戰修平日在大嶼山獵殺妖獸,實戰經驗豐富,操作起來頗為嫻熟。剛才一陣混亂的軍心隨著姓郭的修士道破玄機反而穩定下來。
剩下的二十九名有戰鬥能力的修士變換了陣型,整個戰陣如同一柄尖錐,錐尖對著大嶼關的方向,五名修士操著飛空法器飛遁在半空中殿後。
陣型甫一形成,只聽得張楚一聲令下,二十九名戰修帶著那名受傷的士卒一溜煙似的向東飛遁而去。飛遁的過程中陣型不亂,依舊是尾部微微高過錐尖部位。
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一氣飛了一百五十多里,將那片死寂的林地遠遠的甩在身後,看著前方月光下如線一般的雄關,張楚懸著的心徹底放了下來。此地距離大嶼關不過幾十里,就算偷襲自己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隨意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