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痛苦的人
()「你感到痛苦嗎?如果你告訴我屍蛹的事情,我可以考慮儘早結束這些痛苦。」陳雲生平靜地說道。
張中意的臉孔由於疼痛,變得更加扭曲和醜陋,他冷笑道:「解脫?我為什麼要解脫?我經歷了無邊的痛苦,你根本無法想象。它們腐蝕了我的身體,包括靈魂,這種暴虐流淌在我的血液之中,你無法體會這種不生不死的感覺,我的靈魂如同被戳破了,時刻都在逸散,嘿嘿,可笑,可憐。殺了我,快點。」
「他們對你做了什麼?還有其他人變成了屍蛹嗎?」陳雲生急促問道,他已經及到了事情的核心。
張中意的沉浸在空洞的疼痛之中,他掙扎著說道:「第一天,它們進入我的身體,吸食我的血液,如同吸血蟲一般。第二天,我的身體開始發燙,燒的如同一塊赤紅的炭,你無法體會那種疼痛。第三天,我的身上生出一層白se的絲線,剛開始很少。我開始怕光,怕水,怕一切靈動的東西。我被封閉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中,黑暗且乾燥。」
「第五天,那些白se的絲線越來越多,我如同一個巨大的繭吊在天花板上,每時每刻都是煎熬。第十天,疼痛逐漸減輕,我撕開了那層白se的繭,從黑se的房間中走出來,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卻看不到陽光,世界在我眼中是黑暗的。我知道新的生命到來了,然而我卻不知,這才是真正痛苦的開端。」
「你永遠也無法體會被身體中那絲暴虐的魂魄驅使著去吃人肉的感覺,每次清醒的時候,我又陷入極大的自責和恐懼之中,周而復始,直到我的靈魂開始麻木。我連死的權力都沒有,只能頂著這樣的一個腦袋行走在熟悉的城市之中,將單獨的路人拖入黑暗。他們中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最近我越來越多的喜歡沉浸在女人驚恐的鮮血之中。」
張中意深沉空洞的聲音在屋子中迴響,陳雲生和尉遲雪表情嚴肅,單從這些支離破碎的描述中無法探尋事情的全貌,然而這種寒徹心扉的絕望卻實實在在地傳遞給在場的每個人。
「你還有什麼想做的?我可以幫你完成。」陳雲生悲憫地看著地上的怪物,他知道對方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張中意乾癟的嘴唇張了幾下,僅存的一隻人眼中出現了一層霧氣,如夢似幻,彷彿回到了之前那種平淡的幸福生活中,他低聲說道:「把我燒成灰燼,埋在天水城的地下,我將見證這個黑暗王朝的覆滅。」
陳雲生點了點頭,目視那隻人眼逐漸閉合,他雙手靈巧的結印,一團火球蔓延在張中意的身上,發出一陣陣吱吱的響聲。火苗飛快的舔舐過了張中意的身軀,如同燎原的火焰,將這具失去生命力的身體染成一抹枯敗的飛灰。
黑se的元磁線組成了一個容器,防止風將灰燼吹散,陳雲生從懷中拿出一個長條的盒子,將灰燼放入其中,滿臉的悲涼,彷彿死去的人是一個老友而非你死我活的敵人。
突然,院子黑暗的角落中傳來一聲輕笑,一個身材高大的金髮男人出現在高大的院牆之上。夜風吹拂著他如同水草一般的頭髮,胸前金se的鎧甲迎著天空朦朧不清的月光,有種迷幻的美感。
陳雲生壓根沒發現對方的行蹤,這令他感到不安。
金髮男人用一種充滿魅力的嗓音說道:「你真是一個怪人,竟然為一個對手花上這麼長的時間,渾然忘了現在身在何處,真令我好奇。」
陳雲生望向金髮男人那英朗的臉龐,不卑不亢地說道:「我遵循內心的道義行事,他雖然是對手,卻應該有被尊重的權力。既然你早就在這裡了,為何不現身?」
金髮男人若有所思地答道:「因為我也好奇,為何司天閣內會有這種怪物存在。身為巡檢司司首,手下竟然是一個蟲怪,居然我絲毫不知,真令我汗顏不已。」
聽到這裡,陳雲生jing覺地後退了一步,轉身對尉遲雪說道:「你護送田中回去,我來擋住他。」
尉遲雪點了點頭,並沒有做出任何多餘的表情來表達對陳雲生大義凜然的感激,每次刺殺都是生死一線,無論是誰,遇到風險,總有負責殿後的那個,過多的表情只會顯得更加做作。他輕輕扶起田中,湧起一抹黃芒,遁入地下。
金髮男人並沒有馬上出手,而是安靜地看著這一幕發生,「不得不承認,你真是一個特別的人,相信你已經看出我的修為,並且知道面對我的結果,然而你卻眼都不眨的將生的機會拱手讓人。說實話,我對你有些尊敬,但是並不能阻止我殺你。」金髮男人用充滿磁xing的嗓音說道。
「據我所知,巡檢司的司首是六卿之一,是一個叫金光的男人,想必你就是他。」陳雲生聚jing會神地說道。
「看來你對司天閣了解的蠻透徹嘛。我就是金光,遇到我,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要死。不過我尊重你,會讓你死的更有尊嚴。」金光驕傲地說道。
陳雲生臉上浮現了一抹驕傲,一招手,空中燃起三團火焰,金黃se的火苗噼啪作響。「如果你已經這麼認定了,那我恐怕要令你遺憾了。」
火焰突然化作三隻金se的火鴉,撲稜稜拍動翅膀,有如活物一般從三個角度飛向金光。金光滿頭的金髮被火苗映的越發耀眼,他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手中多了一柄布滿玫瑰金花紋的長劍。從劍尖開始,玫瑰金花紋組成了一隻飛奔的獅子的形狀,線條簡單而古樸。
獅子花紋發出強烈的金光,他一劍橫掃,天風,空氣,以及黑夜都彷彿被切開,三隻火鴉變得支離破碎,最終化作星點的火星。只見他滿頭金髮乍立,長劍脫手,直挺挺地刺向陳雲生的咽喉。
一串金光,一串煙火,一串致命的死光,陳雲生感到巨大的靈壓讓自己移動困難。天玄霸氣激發,一隻金黃的麒麟暴起於他身後,頓時靈壓驟減,雙腿點地,身子閃電一般向身側躲開。那道劍光刺中地面,剎那間殛出了十幾丈的大坑,泥土瞬間被絞碎,然後被巨大的靈壓震上半空,迅速飛散開來,半空中滿是塵埃。
金光駢指於胸前,那道金光貼著地皮橫斬向陳雲生,所過之處,大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溝壑。陳雲生不敢在原地停留,身形逸散,化作一團藍霧,飄向半空。
金光冷笑道:「想逃沒有那麼容易。」
他張開五指,數道金芒掌心she出,刺入陳雲生化身的那團藍霧。金芒在藍霧中炸裂開來,化作萬道金光,張中意的小院子瞬間化作平地,碎屑和煙塵高高湧起,形成一個蘑菇狀的塵埃雲。
陳雲生踉蹌地從空中跌落,這是他第一次被人從霧隱的狀態中打出來,只感覺胸腹之間充斥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不覺間已然受了不輕的傷。他雙手急忙結印,身前凝結出一條長約五尺的金se小龍。龍身上甲片粼粼,上面自然生成了無數規則的符文。
小龍迎風擺尾,身體狂長,竟然長到十丈有餘,龍眼冒火,龍角尖利,龍身遒勁,四爪之間生滿了重重火雲。陳雲生道了聲「去」,火龍嘶吼一聲,火光驟然暴漲,距離火龍一丈之內的物體盡皆焦糊,院子外兩顆棗樹瞬間被點燃。
金光嘿了一聲,縱聲天際,雙手橫於胸前,指尖微張,那柄金se的飛劍橫在他身前。火龍糾集起一陣火龍捲,撲向金光,天水城被這異響照亮,城南的街道上到處都是看熱鬧的人,還有不少修士充斥期間,對這強力一擊指指點點。
……
遠處一棵高大的刺槐上站著兩條黑影,一高一低,高個子略帶緊張地說道:「我們要幫他一下么?似乎情況有些不妙,竟然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矮個子哼了一聲說道:「我之前已經給他jing告了,不過此人心境堅韌,認定的事情恐怕難以改變,既然如此讓他歷練一下也好,我們暫不出手。」
「再說今晚我們已經幫他了不少,破去禁制,殺了那個假冒的人,如果不出意外,他所藏身的茶室都不會暴露。我們已經做的夠多了。」
……
自在宮的院子中,上官落雨獃獃地看著天空的火龍,在他身旁站著一個女人,面罩紫紗,看不清容顏,從她的額頭來看,女子肌膚極白。
「要不要我幫金光一把。」女子說道。
「不用了,他之前曾經拒絕過你幫助,現在勝負未分,你幫他如同再罵他,他怎麼能接受。吃些虧也好,不用管他。」上官落雨沉聲說道。
……
荼蘼巷,一座別緻的小宅子中,一個女人仰望天際,火龍在她水一般的眼眸中留下濃重的一筆。女子喃喃說道:「如果你戰勝了那個男人,倒是一個不錯的證明。」
……
白木容不由自主地在一塊不大的草坪上不斷踱著步子,同時看著半天濃重的火光,步子越細碎,越表明她內心的煩躁。
女子一邊咬唇,一邊碎碎念,「你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每次都置自己於險地,還連累本姑娘提心弔膽。跟著你,真擔心我的小心臟能否承受那麼多壓力。打不過你不知道跑么,用得著滿天放火龍嗎?再說火龍那麼大一條,全城的人都看得到,你是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