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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五章 罌粟花

  東勝,新拓之地,新築之城。 

  說是新築,實質距離完工尚遠:內城牆築畢不久,炮台只見雛形,火炮還沒見到影子;外城牆剛開始夯基,至於護城河之類的,更是沒影的事。 

  不過,任何人到了東勝,看見將近十萬人在此辛勤勞作,無不確信,最多半年,東勝將成為西北部最為龐大、堅固的城池。 

  最為敏銳的,依然是商人,他們見林純鴻在東勝投入巨資修築要塞,斷定東勝必然成為荊州方面經營草原的基點。 

  抱著這種想法的商人,無不爭先恐後地來到東勝,搶佔制高點。這裡面最為顯眼的,要數賀儀銘。這些年,賀儀銘抓住荊州大修鋼軌路的機會,成為荊州重挽馬的最大供應商,資產急劇膨脹,幾乎直追洪齊雲、張德勝等大佬。 

  更何況,重挽馬生意天然與草原有密不可分的關係,所以,賀儀銘一擲千金,在東勝租了三十萬畝優良草場,引入數千匹重挽馬母馬,準備大展身手。 

  除了重挽馬的傳統生意,賀儀銘還積極拓展毛紡織業,在西安設立了無數的毛紡工坊,收集羊毛的觸角甚至伸到了湖城。 

  鑒於草場缺乏大量牧民,賀儀銘大肆招攬流民,還重金收羅死士,前往鹿城至湖城一線,蠱惑蒙古人返回東勝地區。其手段之多樣,其成效之顯著,就連林純鴻也嘆為觀止。 

  相比較賀儀銘,范毓賓就低調多了,僅僅只在東勝設立了貨棧,收購羊毛、皮貨、戰馬而已。 

  現在范永斗已經不管生意場上的俗務,范三拔在揚州就任大明銀行行長,所有范家的生意,皆由范毓賓打理。范永斗是個老狐狸,雖然頭上頂著大明皇商的帽子,卻在朔州、西安和東勝便設貨棧、工坊,力圖與荊州融為一體,兩面討好。 

  除了幾家大的商號外,其餘中小商家車載斗量,不可勝數。就連陝西境內的部分農民,也試圖從中分杯羹,依託著東勝將近十萬的民夫及數萬將士,做起了小本買賣,從事批發轉零售的勾當。 

  這一切,直接導致流往河南的饑民越來越少,甚至出現了迴流的跡象。 

  「財富之門業已打開,陝西富庶,可期也!」 

  林純鴻從荊州來到東勝,沿路看到不絕於路的重載太平車,滿心喜悅,對一旁的陳天瑤說道。 

  陳天瑤一直呆在泌水,聽聞林純鴻北上后,馬上趕往洛陽,與林純鴻一同來到東勝。她見林純鴻盛讚陝西商路繁盛,聯想到泌水由於交通不便,格局一直不大,心裡大為不滿,當即氣鼓鼓地問道:「從洛陽通往晉城的鋼軌路什麼時候開始修?路不通,什麼事情都難!」 

  林純鴻轉頭盯著輿圖,有一句沒一句地答道:「太行山橫亘於河南與山西之間,穿越太行山,太難啊!」 

  這話讓陳天瑤聽得更為生氣,用指頭狠狠地敲著陝西,怒道:「太行山難以穿越,秦直道上的子午嶺和橫山就好過了?寧可把鋼鐵浪費在黃沙中,也不願意進入山西,氣死我了!」 

  林純鴻吃了一驚,對一個明地理的女子,還真不好糊弄。實際上,陳天瑤說得對,鋼軌路不進入山西,並不是因為太行山難以穿越,而是因為山西的朝廷勢力太過強大,根本插不進去手。 

  「你居然學會了看輿圖?」林純鴻故作驚訝,問道。他深諳應付女子之道,知道和女子講道理根本就是白費力氣,與其費盡口舌,還不如將話題引向她感興趣的地方。 

  果然,陳天瑤得意洋洋地說道:「雕蟲小技爾,有什麼難的?你看,這個數字錶示山的高度,這個……」 

  陳天瑤誨人不倦,滔滔不絕地展示她的才華,就當林純鴻從未看過輿圖一般。她哪裡知道,林純鴻的心思早已神遊,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輿圖上,而在考慮荊州的鋼鐵大計。 

  林純鴻乘船抵達方城后,便即登上了鋼軌車廂,一路風馳電掣,僅僅花了不到三個時辰便即抵達汝州,一路平穩,幾無疲累之感。 

  鋼軌路的修通,直接催生了大規模鋼鐵工坊。汝州的煤,在煉焦之後,一車車不間斷地運往裕州,裕州那裡有僅次於大冶的鋼鐵冶鍊基地。 

  同時,裕州的鋼鐵又源源不斷地通過鋼軌路南下至方城,或者西向至洛陽,極大地緩解了荊州缺鐵的窘狀。 

  正是基於第二個鋼鐵基地的成型,林純鴻方有可能規劃從西安通往鹿城的鋼軌路。 

  秦鹿線,戰略意義非同一般,不僅可以將觸手伸往草原,徹底改變數千年來漢人面臨游牧民族威脅的窘境,還能以發達的物流帶動陝西乃至草原的工商化。 

  關中,歷來是漢民族的核心地帶,是漢民族經營草原及西域的天然核心,沒有關中的富裕文明,何談整個民族的富裕文明,何談陸上開拓進取? 

  林純鴻還琢磨著,將鋼軌路一直往西慢慢延伸,一旦蒸汽時代來臨,可以直接將火車開往遙遠的大陸島核心,從而搶佔陸權的制高點。 

  想到此處,林純鴻不由得搖了搖頭,暗思道,鋼鐵還是遠遠不足啊,洛陽至西安的鋼軌路都還沒通呢。 

  陳天瑤正說得高興,見林純鴻搖頭,問道:「怎麼?山峰的符號就是這麼丑,一點美感都沒有,難道錯了?」 

  林純鴻笑道:「是很醜,直愣愣的一個三角形,醜死了!」 

  陳天瑤大怒,用手掐住林純鴻的大腿肉,斥道:「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我剛才哪裡提山峰的符號很醜了?我在說,你費盡心機,想剿滅韃子,朝廷卻跟防賊似的,拚命地不讓荊州軍與韃子接觸!目前除了破落旅順堡,哪裡都用不上力!」 

  林純鴻大奇,陳天瑤居然敏銳地發現了荊州在遼東方向面臨的戰略困境! 

  林純鴻怔怔地看著陳天瑤,道:「天瑤,你長大了,沁水的苦日子,你還習慣不?我看,沁水就不用再回去了,好好過相夫教子的日子吧!」 

  這話,倒讓陳天瑤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紅著臉囁嚅道:「想教子,得有兒子教才行啊!」 

  林純鴻血脈噴張,一把將陳天瑤攔腰抱在懷中,喜道:「這就讓你生兒子!」 

  …… 

  以後幾日,西北所有駐軍之高層軍官,皆受召抵達東勝。眾將忙於徵戰沙場,平日絕難碰到一起,現在聚集在一起,自然興奮異常,互相呼朋引伴,好不熱鬧。待眾將發現都督府都督周望、參軍總管陸世明、後勤總管程舒、軍政總管唐文介皆在東勝時,無不驚得目瞪口呆。 

  眾將悚然,顯然,荊州軍近日將出台重大舉措,這關係到眾將之前途,容不得他們輕忽。 

  眾將裡面,唯有一人例外,那便是張鳳儀。 

  自接到林純鴻命令始,張鳳儀就患得患失,茶飯不思,有心想找借口不去東勝,卻又想不到拿得出手的理由。 

  不得已,張鳳儀硬著頭皮南下。一路上,她不停地盤算見到林純鴻該說什麼,手的位置應該如何擺放,是如往常一般大大咧咧,還是安靜地呆著一邊,盡量不要引起林純鴻的注意…… 

  諸如此類亂七八糟的想法,纏得張鳳儀喘不過氣來,讓她煩不勝煩。 

  最終,張鳳儀把心一橫,決定什麼也別想,就如盛坤山拜見林純鴻一樣。 

  硬了心腸,張鳳儀的心情好了不少。可是,當她遙遙望見林純鴻后,心臟不爭氣地砰砰亂跳。而且,她還發現,林純鴻的目光正在人群中搜索她,待四目相對后,林純鴻居然還微微點了點頭,嘴角溢出了笑容! 

  這…… 

  一個指揮數萬將士臨陣決機的大將,幾乎變成了一個小姑娘。 

  待輪到張鳳儀上前見禮時,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是機械地半跪於地,口稱:「末將張鳳儀拜見江陵侯……」 

  林純鴻本來就站著,這時只是將右手置於胸前,頷首回了禮,說道:「張將軍快快請起,風沙之地,張將軍率軍征戰兩月有餘,戰功顯赫,辛苦張將軍了。」 

  本是一句普通至極的慰問話,聽在張鳳儀耳中,瞬間讓她的眼圈兒紅了。這些年,她所忍受的委屈和痛苦,常人幾乎難以想象。 

  也許,在別人眼中,她是權勢滔天、戰功赫赫的大將,可是,又有幾人知道,她征戰沙場,所為的,僅僅只是為了暫時忘卻內心的痛苦而已。 

  張鳳儀好歹還記得自己是下屬,正準備說一些場面話,卻聽到林純鴻繼續說道:「張將軍,陳天瑤也在東勝,她讓本候轉告你,她帶了一份貴重的禮物要送與你。」 

  張鳳儀愣了愣,頷首道:「末將謝過江陵侯及三夫人……」 

  …… 

  見過林純鴻后,張鳳儀直接前往陳天瑤住處。剛通報完畢,就聽見庭院內傳來她魂牽夢縈的聲音:「娘……娘……」 

  只見一個年約十歲的小姑娘,飛一般地向張鳳儀撲來。這女孩,不是別人,正是張鳳儀的女兒軒兒。 

  「軒兒……軒兒……」張鳳儀呼喚著,一把抱住女兒,親了又親,眼睛里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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