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孫傳庭
在楊嗣昌與林純鴻的博弈中,陝西是一個被忽略的角落。但這並不代表陝西不熱鬧,只是因為林純鴻力有不逮,在陝西沒有任何力量而已。
林純鴻的西洋艦隊、東洋艦隊、東南行營、中原行營,分別在南洋、雙嶼港附近、安慶和河南四面開弓之際,陝西的洪承疇、孫傳庭也沒有閑著,乒乒乓乓一頓猛揍,將李自成、劉國能等賊寇攆得四處亂飛,不得安寧。
先是李自成匯同過天星張天琳,試圖進入四川,但得知四川早就重兵布防后,又被嚇回了甘肅。剛一出川,接連在甘肅河州、洮州與洪承疇大戰,李自成慘敗,退往甘肅邊遠地區。
甘肅貧瘠,人煙稀少,李自成大軍差點被餓死,萬般無奈之下,李自成只好分散隱蔽渡過洮河,再次進入陝川交界之處,隱藏在秦嶺之中,恢復元氣。
相比較洪承疇的赫赫武功,孫傳庭一點也不遜色。初掌兵,孫傳庭令副將羅尚文進兵,一戰砍下了整齊王的腦袋,不久又將活動於渭南的馬進忠剿滅,順帶著,與馬進忠一起混的什麼聖世王、瓜背王、一翅飛、鎮天王全部掉了腦袋,只餘下實力最為強勁的闖塌天劉國能,與孫傳庭對峙於渭南。
孫傳庭的過往,簡直就是一部傳奇。萬曆皇帝快要掛掉的時候,孫傳庭中了進士,授予永城知縣一職。天啟年間,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驟然跳到中樞,擔任吏部主事。後來魏忠賢弄權,孫傳庭一聲不吭地告歸,回到了山西老家。直到崇禎八年,主動跑到朝廷,請求復職,繼續在吏部任職。後主動申請為陝西巡撫,帶著六萬兩銀子,拉起了秦兵,連戰連捷,成為與洪承疇並駕齊驅的支柱型人物。
性剛、勇於任事、淡泊名利,好了,就說這麼多,這就是孫傳庭。
大明官僚中,像孫傳庭一樣脾性的人很多,但擁有孫傳庭這樣的脾性,又有能力本事的,則是鳳毛麟角。這類人,無不成了大事,如于謙、盧象升……
孫傳庭在渭南與劉國能鏖戰不休,卻一直冷眼旁觀河南局勢,對林純鴻、熊文燦、李紹翼等人的打算洞若觀火。
孫傳庭對林純鴻談不上什麼恨,但要說有多欣賞,顯然也不可能。但凡務實之人,絕不會與指手畫腳的朝臣一般,對林純鴻恨之入骨,甚至還有意無意地借鑒林純鴻的一些做法。比如盧象升、洪承疇、孫傳庭等人,皆屬此類。
林純鴻想挾制熊文燦,把手伸入朝廷,孫傳庭自然知曉,這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他恨不得馬上揮師東進,將林純鴻所謂的籌碼敲得粉碎,為朝廷解除這一隱患。
不過,孫傳庭想來想去,覺得此事有諸多難處,遂把傅恭喚來,一同商議。
傅恭眉頭直皺,搖頭道:「屬下認為此事還是不要插手比較好。別說大軍被劉國能纏住,抽不出手,即便現在兵力足夠,也不能這樣做。現在熊文燦與林純鴻顯然有所勾結,在徐家灣劃了一條紅線,張獻忠和羅汝才萬不敢跨過這條紅線。徐家灣之東,乃盧氏縣,屬於東南六省之防區,而徐家灣之西,方才是大人與洪總督的防區。未得兵部令,擅自跨越,後果難以預料。」
傅恭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屬下估計,熊文燦與林純鴻之所以在徐家灣劃下紅線,就有防備大人插手的意思,既然如此,他們豈無防備?」
孫傳庭冷笑道:「擅自跨越一事,無須再提,本撫為朝廷擊賊,豈能受此束縛?一應後果,本撫自然擔之。」
傅恭知道孫傳庭性剛,難以說服,也不再糾纏跨境一事,直言道:「大人如何抽得出人手?兵少了,就是趕到盧氏,又有何用?」
孫傳庭沉吟半晌,道:「年初,劉國能兵鋒受挫,曾派人來請降,本撫未答應。時至今日,劉國能屢戰屢敗,周邊爪牙皆被清理一空,招撫劉國能的可能性當有幾成?」
傅恭吃了一驚,勸道:「大人,劉國能業已式微,正應徹底剿滅,永絕後患。賊寇素無信譽,降而復叛者不計其數,若大人現在招降了劉國能,以後劉國能復叛,大人既無法向皇上交待,恐怕大人的前程也會受到影響。」
孫傳庭冷聲道:「前程什麼的,本撫倒不在乎。不管劉國能是真心投降,還是緩兵之計,本撫讓劉國能投降之後,再無反叛的機會,大事可定矣!」
「大人已經胸有成竹了?」
孫傳庭道:「劉國能流竄川北之時,曾收一將,名胡九思。本撫倒與胡九思秘密接觸多次,如果本撫所料不差的話,這胡九思雖深得劉國能信任,但心向朝廷,一心謀算著封妻蔭子,投降后,應該不會生出復叛的心思。」
傅恭道:「大人想把胡九思安插在劉國能身邊,一旦劉國能生出異心,就由胡九思將劉國能正*法?」
孫傳庭點頭道:「不錯。本撫確是有這個打算。不過,此事還需以善辯之士前往劉國能軍中招降。」
傅恭正準備主動請命,卻轉念一想,遲疑道:「大人,招降一事,成不成還在兩可之間。即使劉國能願意投降,也會遷延時日。屬下擔心,熊文燦籌劃招降張獻忠、羅汝才多日,進展十有八九會比大人快,恐怕渭南這邊大事未定,張獻忠、羅汝才已經成了朝廷的人。」
孫傳庭冷笑道:「這事特殊,派遣大軍恐怕還不能成事,本撫有一計……」
孫傳庭將嘴巴湊近傅恭的耳朵,壓低聲音,僅僅聊聊數語,就讓傅恭喜形於色。
兩人正低聲密聊著,忽然收到了兵部的命令,令孫傳庭立即東進河南,剿滅張獻忠、羅汝才。
這命令下得及時,正好解了孫傳庭跨界攻擊張獻忠和羅汝才的難題,傅恭不免大喜,連聲贊道:「正缺著,沒想到就到了……」
哪想到,孫傳庭卻絲毫不見喜意,只是嘆了口氣道:「兵部亂命,以此為甚!」
傅恭驚疑道:「大人也想東進,為何是亂命?」
孫傳庭憂道:「兵部壓根就不了解戰場態勢,就悍然下令東進河南。萬一劉國能勢大,本撫正與劉國能激戰,本撫到底是聽兵部之令行事,還是公然抗命?」
傅恭悚然而驚,也如孫傳庭一般,憑空生出一絲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