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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南洋

  大明本土內,楊嗣昌、林純鴻各耍手段,將手中的籌碼一一擺出來,處於微妙的平衡之中,一時陷入了沉靜。 

  南洋則正好相反,荷蘭與荊州方面,輿論戰、貿易戰如火如荼,戰艦調動、兵力輸送頻繁無比,大戰一觸即發。 

  張兆深感局勢複雜、緊張,恐無力駕馭,請求林純鴻至廣州坐鎮,遭到了林純鴻的拒絕。林純鴻的回信中,不厭其煩地強調:應付朝廷方是大頭,對戰荷蘭只是爭奪一個籌碼而已,萬不可因小失大。而且,林純鴻還明確告知:目前正處於戰略引誘階段,一旦他親至廣州,就會引起荷蘭人的警覺,對趁虛登陸不利。 

  最後,林純鴻為了增強張兆的信心,鼓勵道:「放手去做吧,我們背靠著廣袤的大陸,人力、財力幾乎無限,即便一時失利,又豈是荷蘭蕞爾小國所能對抗?」 

  張兆看到這句話,不無感慨,對身邊的李思明說道:「當初跟隨都督后,都督每走一步,無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凡事無不思索再三,方才定出方略和行動方案。當時,我就經常想,都督是不是過於謹慎了?管他娘的,先幹了再說。現在想來,非常羞愧,當初荊州集團實力弱小,很難經得起失敗的打擊。倒是現在,荊州集團實力雄厚,足以與朝廷分庭抗禮,一次兩次失利壓根不算什麼,都督的步子越邁越大了。誰又能想得到,咱們在海上立足僅僅五年,就有機會控制南洋這麼一大塊海域?」 

  李思明深以為然,嘿嘿笑道:「那事不宜遲,我倒有點迫不及待了,很想看看荷蘭人被禁止進入馬尼拉和廣州后,他們會是什麼表情。」 

  張兆大笑道:「我也很想看看!」 

  …… 

  三月十三日,海事都督府發布命令,鑒於荷蘭方面擅自售賣火炮,對邦泰抱有強烈敵意,並且荷籍商船欺行霸市、強買強賣、不講信譽,從即日起,禁止所有荷蘭籍商船進入廣州、惠州、潮州、澳門、瓊州、錦普進行貿易。 

  命令發布之後,迅速傳至巴達維亞,讓荷蘭東印度公司總督安東尼陷入狂怒之中。他不停地叫囂道:「這是**裸的戰爭宣言,我們要用血與火來洗刷恥辱……」 

  也難怪安東尼這麼憤怒,邦泰斷絕貿易往來,很可能斷送他的所有前程。 

  荷蘭東印度公司由荷蘭內部14家與以東印度貿易為重點的公司合併而成,其董事會由七十多人組成,真正握有實權的是其中的十七人,被稱為十七紳士。荷蘭東印度公司不僅有權利自組傭兵、發行貨幣,甚至還得到與他國簽訂合約的權力。 

  作為東印度公司總督,說穿了,安東尼只是一個打工的,受公司董事會雇傭。要是安東尼不能為公司帶來利潤,甚至導致利潤大幅度下滑,十七紳士隨時會把他踢向垃圾堆。 

  安東尼的憤怒並未得到屬下的響應,包括海軍統帥范魯亞在內,皆面無表情,看著安東尼的傾情個人表演。尤其是范魯亞,還暗自腹誹: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賣炮給大明人?現在惹怒了邦泰,該如何收場? 

  范魯亞的表情被安東尼看在眼裡,致使安東尼更為憤怒,不由得咆哮道:「你是不是認為禍端是由我引起的?幼稚!我敢以上帝的名譽發誓,林純鴻蓄謀已久,這次絕對是有備而來!」 

  「你們也不想想,為何我們賣給鄭一官數百門重炮,林純鴻視而不見?為何鄭一官轉手賣給史可法三十二門火炮,林純鴻就要採取行動?不是蓄謀已久,又是什麼?」 

  安東尼的口水幾乎噴到了范魯亞的臉上,讓范魯亞非常厭惡,他躲閃著回道:「我們與鄭一官的人接觸又不是一次兩次,鄭一官一再強調大明的長江就是林純鴻的咽喉,總督閣下擅自允許鄭一官將重炮轉賣給史可法,介入大明內部的紛爭,方才有此禍,難道不是這樣嗎?」 

  安東尼就任總督不到兩年,顯然還未豎立自己的絕對權威,范魯亞敢於當面質疑他,而且質疑還難以辯駁,這讓安東尼幾欲抓狂。 

  納茲身為東印度公司委員會委員之一,當初力主便宜售炮給史可法。范魯亞的這番話,把他也推向了風口浪尖,他不得不站出來,厲聲言道:「當日聯合西班牙、葡萄牙艦隊對戰林純鴻,要不是尊貴的統帥閣下臨陣脫逃,致使西班牙艦隊損失慘重,我們何至於失去西班牙這個天然的屏障?要說禍端,應該就在那時種下!」 

  范魯亞的痛楚被納茲當面指出,有心拿出邦泰海軍實力超出預估來辯駁,但想來想去,再怎麼辯解也是黃泥巴落入褲襠。他不由得滿臉漲得通紅,手指著納茲,不停地重複:「你……你……」 

  納茲理也不理范魯亞,對著安東尼道:「總督閣下,當下公司利潤三成來源於日本、兩成來源於福摩薩,四成來源於林純鴻控制下的呂宋和大明沿海,這種情形持續下去,不出意外,半年之後,董事會當啟動不信任議案!」 

  「這……」安東尼從暴怒中恢復冷靜,皺著眉頭,發出了一個音節。 

  納茲道:「目前與林純鴻所控地區的交易,銷售貨物主要集中於馬魯古海域的香料,福摩薩的鹿皮、鹿肉、鹿角和藤以及日本的白銀,購買的貨物主要是生絲、絲綢、瓷器和棉布。據我所知,無論是銷售還是購買,江南地區和福建均佔了大頭。昨日,我剛聽聞,大明朝廷允許鄭芝龍至長江沿岸進行貿易……」 

  安東尼砰然心動,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加強與鄭芝龍的聯繫?」 

  安東尼的話音還未落下,范魯亞撇嘴道:「據我所知,鄭芝龍早就在長江沿岸進行貿易!」 

  納茲和安東尼不約而同地瞪了范魯亞一眼,譏諷道:「這事用得著你說?難道我們不知?」 

  范魯亞吃了個憋,恨得直咬牙,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納茲接著說道:「林純鴻囂張跋扈,大明朝廷對他非常戒備。本來林純鴻控制了江南幾乎一半以上的貨物出海量,在大明朝廷的眼皮底下中飽私囊。大明朝廷卻將貿易權授予鄭芝龍,這裡面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安東尼大感興趣,道:「藉機與鄭芝龍聯合,共同將林純鴻擠出江南?」 

  納茲點頭道:「是的。這樣做有兩個好處,一則儘力挽回林純鴻禁止貿易后帶來的利潤損失,另外,與鄭芝龍聯合將林純鴻驅逐出江南后,單靠鄭芝龍,根本無法與林純鴻抗衡,如此一來,鄭芝龍今後不得不依賴我們對抗林純鴻。我們不是正好在大明缺少一個據點么?有了鄭芝龍,這個難題算是迎刃而解!」 

  安東尼越聽越興奮,臉上泛出了潮紅。的確,一時的利潤損失,帶來一個大明境內的永遠聽話的盟友,這筆買賣的確划算,沒準這次還會讓東印度公司迎來一個大發展的契機。 

  不過安東尼好歹沒有被畫餅沖昏頭腦,他沉吟片刻,問道:「僅憑鄭芝龍和我們,能否將林純鴻趕出江南?」 

  納茲經常往來於福建、江南,倒對大明十分了解,當即冷笑道:「大明人迂腐之極,凡事講究一個名正言順,林純鴻在江南暗地裡中飽私囊,名不正言不順,如瞿式耜輩天主教教徒,早就非常不滿,恰好鄭芝龍與瞿式耜、錢謙益熟稔,此事極易操縱。所以,對抗林純鴻的並不僅僅只有我們和鄭芝龍,還包括大明境內的讀書人和江南本地豪商!」 

  安東尼對大明的了解顯然不及納茲,只聽得雲里霧裡,雙眼冒出迷茫之色。 

  納茲也不解釋,冷笑道:「而且,我還有一計,務必讓林純鴻的艦隊南北疲於奔命,不能發揮效用……」 

  「當務之急就是立即聯絡鄭芝龍……」 

  納茲正說著,忽然有人向安東尼彙報:鄭鴻逵在總督府外求見。 

  安東尼與納茲相視而笑,道:「正要睡覺,就有人遞來了枕頭,哈哈……」 

  納茲與鄭鴻逵算是老相識,自然由納茲負責接待。當納茲提出將林純鴻逐出江南的構想之後,鄭鴻逵嚇了一大跳,本能地就要拒絕。畢竟,對鄭氏集團而言,維持與林純鴻的微妙平衡,捎帶著獲取更大的利潤,最符合他們的利益。要是真鬧到了大規模動刀兵的程度,那就是你死我活的鬥爭。照目前的架勢來看,最後死的,十有八九就是鄭氏集團。 

  「事關重大,鴻逵位卑言輕,還得向大帥彙報。」鄭鴻逵訕笑數聲,打了一個太極拳。 

  納茲哪能不清楚鄭鴻逵的推脫之意,詳細地告知了他的打算,什麼兵力牽扯、輿論施壓、讓林純鴻兵疲師老等等算計一一擺了出來,直說的口乾舌燥。 

  鄭鴻逵怦然心動,直覺告訴他,將林純鴻逐出江南的可能性非常大。最終,鄭鴻逵決定,將荷蘭人的打算彙報給鄭芝龍,由鄭芝龍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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