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五管齊下
王大俊一聽,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心裡五味雜陳。實質上,他並不反對與林純鴻開戰,並且也準備選擇票據作為著手點。哪想到,李多義搶了他的風頭,讓他諸多謀划、定計憋在心裡說不出。
王大俊咬了咬牙,硬生生地咽下了這口氣,打定主意先容忍李多義,伺機在這次大規模商戰中發揮自己關鍵性的作用,順便將李多義擠走。想到此處,他反而神定氣閑起來,畢竟,他有李多義無法比擬的優勢,他與東林黨、復社聯繫緊密,像這樣大規模的商戰,哪能離得開東林黨和復社的協助?
王大俊看著紛擾的會場,忽然覺得有一種夢幻般的不真實感。當初,糧商們也信心十足,暢言如何憑藉終端市場擊垮邦泰,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最終成了慘痛的回憶。這次,林純鴻會不會突然冒出一些奇思妙計,將所有江南豪商一網打盡?
想到江南豪商,王大俊又情不自禁地看向了范成義,范成義的身份如此奇特,讓他不得不多看一眼。
范成義正在慷慨陳詞:「據我家主人估計,林小三發行票據以來,硬生生地從諸位手中收刮的白銀不下一億倆!至於他手頭有沒有足夠的本金,誰見過來著?」
范成義義憤填膺:「諸位再想想,這些年來,經營票據的人也不少,為何個個損失慘重?我家主人在山西也辦過票據,結果不出半年,假票據就如雨後的唇筍一般冒出來,票據再也辦不下去。我家主人令人一查,幕後的操縱者不是別人,就是邦泰的錢莊!」
「林小三喪盡天良,天理難容,諸位再不反擊,必定被他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
豪商們被范成義所感染,群情激奮,發誓要掀起一股擠兌chao,將邦泰的票據一舉擊垮,紛紛慷慨陳辭,迅速形成了方案,由李多義記錄在案。
李多義拿著方案,笑眯眯地對王大俊說道:「方略在此,會長有何不同意見?」
王大俊看著得意非凡的李多義,微微笑道:「這下算是掐准了林小三的咽喉,在商言商,並無不妥。只是,林小三樹大根深,手頭擁眾三百多萬,更是有幾萬精銳戰兵,要是他弄出別的手段,如何是好?」
包括李多義在內,一眾豪商無不變色。對啊,林純鴻要是不守規矩,將戰火蔓延至商戰之外,這該如何應對?
王大俊的神色忽然變得嚴肅,大聲道:「諸位!可曾記得牧齋先生上過的一篇奏章?奏章建言朝廷禁止票據流通!我看……」
王大俊說到此處,故意停頓片刻,只把豪商們的心裡撓得痒痒的。
「我看不如與東林諸公聯動,共同應對此戰。一旦朝廷禁止票據流通,咱們就算不戰而勝!」
「朝廷……這個……咱們如何能讓朝廷禁止票據流通?」豪商們不無疑慮,質疑道。
王大俊笑道:「李兄抵達揚州后,我的任務輕鬆了不少,正適合再去常熟走一趟,這事好歹要落在東林諸公身上!」
頓了頓,王大俊遲疑道:「只是……這銀子問題……」
一豪商馬上介面道:「會長放心,些許小錢,我們還是拿得出的,我先出五百兩……」
豪商們無不把希望寄托在王大俊身上,紛紛慷慨獻銀。
李多義看著瞬間急轉直下的局勢,臉色陰沉似水,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王大俊此時卻不肯放過他,拱手問道:「李兄出多少?」
李多義不耐煩地回道:「我出兩千兩!」
王大俊豎起大拇指,贊道:「李兄高義,小弟佩服!小弟這段時間前往常熟,揚州一眾事務,還請李兄多擔當點……」
李多義恨不得一腳踢翻王大俊,憋了良久,方才生硬地回道:「王兄放心!」
……
糧食大戰中,東林諸老竭盡全力維護自己的根基,結果反被林純鴻利用,將糧商們一網打盡,徹底控制了江南糧食市場。這讓錢謙益、瞿式耜羞愧不已,日日痛罵林純鴻,尋思報復之策。
正在此時,王大俊再次來到了常熟,拿出了四萬兩白銀的政治獻金,還建議東林諸公牽頭,共同狙擊邦泰商號的票據。
瞿式耜與錢謙益略一商議,一致認為,朝廷禁止票據流通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瞿式耜憤憤道:「溫育仁年前大搖大擺地跑到了荊州,不問可知,雙方勾結無疑!兩大狗賊同流合污,為禍不小,溫體仁勢必使盡渾身解數,阻止此策!」
錢謙益皺眉道:「年初以來,林小三不遺餘力,拚死抹黑咱東林一系。為師覺得,所謂的糧食大戰,壓根就是沖著咱們來的。要是這次在票據之爭上,咱們再不有所作為,人心就散了啊!人心一散,我等還能有什麼作為?」
瞿式耜悚然一驚,眼皮不停地跳動。錢謙益的話說到他心坎里,的確,東林一系各大佬,要不本身就是豪商,要不就與豪商有千絲萬縷的牽連,每年接受大量的政治獻金。萬一這次票據之爭再失敗,一眾豪商對東林一系失去了信心,勢必尋找另外的代言人。
下一個代言人是誰?林純鴻?這不是不可能的事!
瞿式耜思索片刻,對錢謙益說道:「先生!聖上為溫體仁所蒙蔽,一時不察也是有的。不如我們這裡先動,先把禁止流通票據的風聲炒起來,待見到了效果,溫體仁就是有通天的本事,又如何能阻止?屆時,我們只需一紙奏章,就可以陷溫體仁於萬劫不復!」
錢謙益手撫著額頭,不停地踱來踱去,一直持續了將近一刻鐘,方才在案台邊站定,抬頭對瞿式耜說道:「別忘了,最大的障礙依然是溫體仁,林小三……」
錢謙益哼了一聲,輕蔑地說道:「林小三不過是墊腳石而已!控制江南的糧食市場又如何?無非一跳樑小丑而已!」
「先生,這個……林小三羽翼豐滿,恐怕……」
錢謙益揮手打斷瞿式耜的話,斷然道:「對付溫體仁,僅僅讓聖上看到政績還遠遠不夠,需要雙管齊下!」
「雙管齊下?」
「對!溫體仁姦猾無比,擺出一股孤臣的架勢,又表現得比誰都清正廉潔,聖上受其蒙蔽,對其信任無比,這才是最難的地方。只要聖上信任溫體仁,無論做出什麼政績,咱們也沒有一絲機會!」
頓了頓,錢謙益繼續說道:「所以,咱們得把重心放在搞臭溫體仁上!」
瞿式耜猶如醍醐灌頂一般,躬身拜道:「聽先生一言,勝讀十年書!」
錢謙益微微笑道:「至於怎麼對付溫體仁,這事還得靠你!」
瞿式耜點頭不止,道:「先生放心。只是如何應對林小三,還得合計合計,我們東林一脈,根基在江南,要是被林小三端了老窩,天下之大,恐怕沒有我們東林的容身之地。」
「是這個道理,你有什麼計劃?」錢謙益問道。
瞿式耜顯然經過了深思熟慮,脫口道:「搞垮票據,不如四管齊下,其一朝廷、其二江南、其三福建、其四荊湖!」
「哦?」
瞿式耜眼睛里閃耀著奇怪的色澤,冷聲道:「朝廷那邊,馮爾弢一力主之,不期望朝廷立即下令禁止票據流通,只需引起聖上注意,咱們就可以利用報紙大做文章!」
「江南這邊,官紳恨死了林小三,無須我們點火,他們自己就已經堆滿了柴火,澆上了油,門外的那一個位,不還在等著我們拿主意?」
錢謙益的眼睛往外瞟了瞟,「接著說……」
「至於福建那邊,學生親自走一趟,學生就不相信,一旦江南動起來,鄭芝龍能忍得住不出手?」
錢謙益點了點頭,道:「是這個理,鄭芝龍與林小三明爭暗鬥,這不是秘密。荊湖就難了,那裡可是林小三的老巢。」
瞿式耜回道:「先生,票據無非就是一個信心,一旦江南、福建開始擠兌,荊湖地區豈能置身事外?即使林小三強力鎮壓,也會弄得天怒人怨,加速敗亡。」
錢謙益笑了笑:「你這麼說,我倒還有個主意,不如把王大俊獻上的四萬兩銀子拿來辦一份報紙。上次公開辯難、糧食大戰,咱們都是吃了沒有報紙的虧,這次無論如何不能重蹈覆轍了!」
瞿式耜大喜,道:「那就不是四管其下了,是五管齊下了!」
「五管齊下就五管齊下,說不得,這次一定要搞垮票據。這樣吧,福建那邊,為師親自走一趟,這辦報紙、居中策應一事,別人無法勝任,還是你坐鎮常熟吧!」
瞿式耜大驚,拜道:「先生,學生如何敢當?」
「沒事,你就多擔當點。為師信任你……」
瞿式耜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師徒倆商議已定,立即命人將王大俊叫進來,三人密議半日後,立即緊密鑼鼓地開始排兵布陣,交戰的一方為東林黨為首的江南地方勢力,另一方為溫林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