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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晉商身影

  李仲聯、劉三水等大糧商終於到了最後時刻。 

  作為商人,李仲聯、劉三水最為優秀的品質就是識時務,他們清醒地認識到,他們已經被徹底地逐出了江南糧食市場,除了轉行,無路可走。 

  至於手頭的幾百萬石糧食,除了賣給揚州貨棧外,別無他途! 

  於是,他們低下了高昂的頭顱,找到了顧秀林,希望能夠儘力挽回損失。經過一番艱苦的談判,最終,貨棧以五錢銀子一石的價格將所有糧食全部吃入,立即投放至各地糧店。 

  經過將近三個月的鬥爭之後,江南的糧價終於穩定下來,維持在九錢銀子一石的水平上,讓老百姓、讓各地地方官長舒了一口氣。 

  江南的工商業已經極度繁榮,稻田面積已經下降至危險水平,每年生產的糧食根本不夠用,缺口達到六百多萬石,需要大規模從外地調運。待邦泰掌握江南糧食市場后,每年從荊湖地區調集大量的糧食運往江南,最終「湖廣熟、天下足」正式取代「蘇杭熟、天下足」,大行於世,成為人人熟知的諺語。 

  此乃后話,暫且不提。 

  「好,好,好……」一個頭髮花白老人躺在竹椅上,微睜著雙眼,從口出吐出一連串的好字,似乎遇到了平生未遇之快事。 

  「爹……」老人的下首,一年輕人垂手侍立,對老人的好心情似乎一點也不理解,愕然道:「林小三耍陰謀詭計,頃刻間掌控了江南糧食市場,何喜之有?」 

  老人合上了雙眼,並不理會驚愕的兒子,似乎進入了入定狀態。 

  「爹……」年輕人似乎等得有點不耐煩,拖長了聲音,叫喚了一聲。 

  老人一下子從入定狀態中蘇醒,雙眼閃出一絲精光,盯著年輕人斥道:「怎麼?沉不住氣了?」 

  年輕人的頭低了下來,低聲道:「爹,林小三心思歹毒,狡猾多端,咱們一時不防,吃了他的大虧,此仇此恨,不得不報!」 

  老人似乎一下子被激怒了,露出一絲恨鐵不成鋼的神色,厲聲道:「一點長進都沒有!跑了這麼年的商,你怎麼就看不透?」 

  年輕人明顯不服氣,抿著嘴,深吸了口氣,道:「爹教訓的是。」 

  老人的怒色更盛:「不服氣么?你聽好了!咱們一介商人,誰也惹不起!與其花心思與他人爭鬥,還不如多琢磨如何掙錢!風口浪尖的事咱們絕不能做!」 

  年輕人眉頭微微皺了皺,道:「風口浪尖?爹的意思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老人搖了搖頭,又躺在了竹椅上,微閉著雙眼,開始養神。 

  良久,老人睜開眼,問道:「票據防偽的事情,準備得怎麼樣了?」 

  年輕人沉吟片刻,眸子中露出一股喜色,道:「爹,我懂了,我這就去安排!」 

  老人終於滿意地笑了笑,揮手道:「讓范成義去江南吧……你不能去江南,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年輕人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滿臉chao紅,道:「明白了。爹真是深謀遠慮,越低調越好,就讓徽州人去承受林小三的怒火吧,咱們悶聲發財才是上計。」 

  看著年輕人離開的背影,老人的眉頭緊皺著,心裡嘆道:「這林小三還真是讓人難以捉摸,為何就不賣鐵呢?」 

  …… 

  這個老人就是范永斗,年輕人乃其子范三拔。江南豪商與林純鴻展開糧食大戰,早就驚動了范氏家族。待江南豪商慘敗的消息傳來后,無異於在范氏家族中扔下了重磅炸彈,范氏家族在這次商戰中,能獲得什麼利益,就成了范氏父子日夜琢磨的事情。 

  早在幾年前,范氏父子敏銳地覺察到票據的高額利潤,立即在山西開設了票號。哪想到,開辦不到六個月,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偽造票據,一下子虧損銀兩高達三十多萬兩。范永鬥氣得幾yu吐血,動員全家族的力量,終於揪出了幕後黑手。 

  偽造票據的不是別人,正是林純鴻的荊州集團。 

  三十多萬兩銀子! 

  范家人無不對林純鴻咬牙切齒,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即對林純鴻實施報復。 

  不過,荊州集團幾乎與范家沒有任何交集,想報復也找不到門路,而且范永斗似乎也沒有報復的心思,只想一心把范家的蛋糕做大。這次江南燃起的戰火,終於讓范永斗逮著了機會,按照范永斗的意思,似乎想重開票據,從林純鴻的碗中分一杯羹。 

  范家的動作非常快,不到五日,范成義一行就抵達了徽州府績溪,投了拜帖,準備拜訪故人李多義。 

  李多義乃徽商中首屈一指的人物,麾下的產業涉及食鹽、棉布、絲綢等多個行業。財力甚至比王大俊還要雄厚,只是因為王大俊佔據了揚州的地利之勢,這些年一直被王大俊打壓,屈居王大俊之下。 

  范成義在績溪撲了個空,李家家人告訴范成義,早在十日前,李多義就去了揚州。 

  范成義一行立即往揚州趕去,終於在揚州堵住了李多義。 

  兩人一番密議之後,李多義將范成義帶至徽州會館,準備讓范成義參加徽商大會。 

  這次徽商大會,可以說是被林純鴻給逼得。林純鴻在短短的三個月內控制了糧食終端市場,王大俊等一眾豪商雖一百個不願意,卻束手無策。 

  這給各地的豪商敲響了精鍾,他們敏銳地覺察到,邦泰絕不會就此收手,下一個目標會是棉布,還是茶葉,與或是生絲? 

  豪商們焦慮無比,不約而同地彙集到揚州,試圖集中力量對付林純鴻的威脅。 

  王大俊此次率領糧商與邦泰爭鬥,遭到了慘敗,其聲望大幅度下跌,會長之位隱隱有不保之勢。他見眾人的眼神明顯帶著一絲輕蔑,辯解道:「邦泰經營荊湖多年,手頭糧食千萬石,更是擁有報紙,這次李仲聯敗得一點都不冤!反觀棉布、生絲、茶葉等大宗商品,則無此憂,大夥盡可以放心!」 

  「哼……王會長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明白?」棉布商人李多義冷哼一聲,直言不諱地反駁道:「諸位從商多年,無不明白一個道理,糧食就是所有貨物的基準,糧價上漲,所有貨物價格就上揚,反之,糧價下跌,所有貨物價格就應聲下跌!王會長,是不是啊?」 

  李多義實力雄厚,乃徽商中首屈一指的豪富,早就對王大俊的會長之位覬覦萬分,這次瞅到了機會,自然一點情面都不留給王大俊,尤其最後的一句反問,更是yin氣十足,讓王大俊滿臉通紅。 

  李多義自有一幫擁泵者,無不鼓噪,紛紛言道:「就是,林小三控制了糧食,必然興風作浪,這對咱們來說,絕不是一個好消息……」 

  李多義坐在王大俊右首,眼睛瞟向王大俊,看著王大俊正準備出言,搶先拍了拍手,大聲道:「林小三咄咄逼人,yu從咱們口中搶食,熟忍孰不可忍?」 

  豪商們紛紛搖頭,大聲叫嚷道:「林小三得了勢,豈有咱們的活路?說不得了,好歹得鬥上一斗……」 

  賈思宜夾雜在人群中,一直沉默寡言,見眾人輕言開啟戰端,心中大不以為然,站起身來,向眾人拱了拱手,道:「自古商戰,無不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還望各位慎重!」 

  賈思宜與邦泰合作密切,崇禎五年從邦泰採購三桅大帆船后,幾乎霸佔了揚子江上將近三成的運輸市場。後來林純鴻在廣州定下海上規矩后,賈思宜看到了商機,當機立斷,在長洲造船廠訂購了五艘六桅大帆船,搞起了江海大聯運,賈氏商業帝國上升的勢頭非常明顯。 

  豪商們試圖對邦泰開戰,賈思宜當然不能坐視不理。一則,商戰會對他的生意造成惡劣影響;二則他與邦泰聯繫緊密,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很有可能被雙方視為叛徒,被碾壓成齏粉。 

  於是,當豪商們一片喊打之聲時,他不得不站起來,表示反對。 

  李多義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啐了賈思宜一口,慨言道:「現在不是我們主動挑起紛爭,而是林小三逼著咱們這麼做!李仲聯的例子就放在那裡,只要眼睛沒有瞎,都可以看見!李仲聯、劉三水什麼時候撩撥過林小三?」 

  李多義的話激起了豪商們的同仇敵愾之心,紛紛出言指責賈思宜。 

  賈思宜羞愧不已,向李多義抱了抱拳,一聲不響地坐了下來。 

  李多義得意地看了看王大俊,索性站起身來,大聲道:「我看,這事就這麼定了,咱們不能坐以待斃,唯有主動出擊,方能爭取一線生機!」 

  說完,李多義的目光落在一直不說話的范成義身上。范成義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拱手道:「我們范家緊隨諸位腳步,並無異議。只是有一條,此事如何著手?如何以最低的代價贏得最大的勝利?」 

  此言一出,豪商們無不凝神細聽。畢竟,大方向定了,具體從哪方面著手涉及到一眾豪商的切身利益。 

  李多義胸有成竹地說道:「自古破敵,無不以己之強,攻敵之弱!林小三看似強大,實質上有一致命的軟肋,那就是票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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