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兵連禍結
襲擊大河庄的不是別人,正是左良玉!
左良玉的日子並不好過。
自侯恂下獄后,左良玉軍中的供給就成了大問題,軍餉總是莫名其妙地被剋扣,軍輜也往往處於短缺狀態。再加上左良玉對侯恂下獄憤懣於胸,不可避免地在進兵上有所懈怠,主帥的情緒很容易感染手下的士兵,如此一來,五六千人馬士氣低落,難以與擁有優勢兵力的賊寇相抗。
左良玉第一要愁的事情就是供養這批人馬。這倒不是為了朝廷,而是為他自己。左良玉非常清楚,一旦軍中缺糧嘩變,首先遭殃的必然是他。鄧玘的下場活生生地在眼前,讓他不得不精醒。
歷史上,左良玉在侯恂下獄后,也遇到了軍糧、軍輜不足的問題,他那時的解決辦法就是公然搶掠老百姓,然後將老百姓轉化為兵丁,接著再搶,靠這個辦法,他迅速聚斂了幾十萬大軍,成為明末最大的軍閥。不過,那個時代,大明可戰之兵基本死絕,左良玉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這個時代,侯恂下獄遠比歷史上要早,周邊更是有洪承疇、盧象升等牛人,他萬不敢公然搶掠,只好偷偷摸摸地抓捕良民,賣與林純鴻,藉此維持軍需。
這事發展到最後,手下的將領和兵丁不可避免地將目光集中在良民身上,他們誣陷良民通匪,將其綁縛后賣給邦泰。邦泰那邊來者不拒,從不過問賊寇來歷,一律運送至瓊州府及香港島。
幾月下來,只要左家軍過境,百姓無不視官軍如匪,聞風奔逃。這導致左家軍抓取俘虜的效率大幅度下降,收入也逐漸枯竭,面臨的形勢越來越嚴峻。
誣良為盜之舉激怒了大明士紳,彈劾左良玉殺良冒功的奏章不可避免地出現在朱由檢的案台上。好在朱由檢念左良玉軍功卓著,只是下旨申斥一番。
左良玉深懼,他明白,朱由檢能容忍一時,不代表能容忍一世,沒準哪天朱由檢心情不好,就會砍了他的腦袋。
左良玉苦思出路而不得,正鬱鬱寡歡時,軍中來了一人,徹底解決了左良玉的難處。
這人就是瞿式耜。瞿式耜抵達軍中后,以救出侯恂為誘惑,極力勸說左良玉攻擊林純鴻。
左良玉當然不為所動,他打了這麼多年的仗,豈能不知這個世界誰都可以惹,就是不能惹林純鴻。
瞿式耜又拿著林純鴻的成功案例,勸說左良玉佔據桐柏縣,以桐柏的金礦、銀礦和銅礦養軍,擁兵自重。這點讓左良玉有點心動,但還是鼓不起攻擊林純鴻的勇氣。後來,瞿式耜不得不全盤透露東林黨計劃,用詳實的數據證明,林純鴻為了防止土崩瓦解,絕不會攻擊官兵。
左良玉不識字,瞿式耜拿出所謂的貨物流轉、金銀收入等數據讓左良玉聽得雲里霧裡,不知其然也不知其所以然。他只知道林純鴻財大氣粗,不僅自己靠著林純鴻方才維持至今,甚至朝廷時不時也仰仗林純鴻的銀子解燃眉之急。
這種情況下,左良玉哪能隨意招惹林純鴻?
最後,當瞿式耜快要放棄的時候,隨口一句話卻徹底讓左良玉動了心。瞿式耜道:「林純鴻遙處廣州,周望在洛陽附近與賊寇對峙,荊州、夷陵和襄陽空虛,如果乘隙而入,佔據三地不難也!三地富足,存儲糧草千萬石以上,存儲金銀不計其數,將軍得之,瞬間可集幾十萬大軍……」
瞿式耜的話還未說完,左良玉就下定了決心:「nainai的,老子幹了,端了林純鴻的老巢,朝廷求之不得,老子又得利,又得名……哈哈……名利雙收!」
下定決心后的左良玉說干就干,立即召集心腹,密議搶掠桐柏金銀。眾將大為心動,但攝於荊州軍兵威,又有點忐忑。
就連向來膽大包天、智勇雙全的張應元也勸解道:「大帥,桐柏僅僅只有竇石溫的五六千弓兵,不足為慮,怕的就是激怒了萬餘荊州軍,一旦周望回師,天下之大,難有吾等容身之地!」
羅岱對荊州軍素無好感,yin聲駁斥道:「不還有朝廷么?竇石溫雖為朝廷參將,卻擅自開礦,形同賊寇,只要咱們打著剿滅賊寇的旗號,林小三敢進攻咱們?」
張應元正待反駁,卻聽見左良玉咳嗽一聲,立即住口,轉頭瞅向冷若冰霜的左良玉。
左良玉冷著臉沉默著,致使帳中氣氛極為壓抑。他對屬下的鼠目寸光相當不滿,他準備玩得更大點,往獨霸荊湖邁出決定性一步。
良久,左良玉方吐出隻言片語:「剿滅竇石溫獲取金銀乃第一步,收取十萬餘礦工為第二步,第三步就是在礦工的協助下趁虛進攻襄陽、荊州!」
一石激起千層浪,心腹們無不愕然:大帥瘋了,想將林純鴻一鼓蕩平?
左良玉的雙眼左右掃視,對屬下的愕然,他頗有點自得,冷笑著說道:「賊寇橫行,原因無他,兵源取之不竭而已。咱們也得學一學,先收取桐柏的十萬礦工,十萬大軍瞬間可成。」
左良玉越說越得意:「荊襄富足,你們也不是不知道!現在林純鴻、周望率領大軍在外,正好乘虛而入,據而有之,以荊襄財富,養十萬大軍,無論是林純鴻,還是朝廷,又能奈我何?」
心腹們倒抽一口涼氣,大帥不僅僅想蕩平林純鴻,而且還想擁兵自重!
荊襄財富!十萬大軍!
這個目標簡直太吸引人了!心腹們從驚愕中醒過神來,一下子變得激動不已。軍中的漢子們骨子裡就滲透著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怎耐得左良玉一番憧憬和引誘?不多時,心腹們無不鼓噪:「幹了!大不了人死鳥朝天!」
左良玉對屬下的士氣滿意不已,立即吩咐令羅岱和張應元,率領全部精銳,向桐柏縣大河庄撲去。
直到此時,軍情司方才如夢初醒,瘋了似的將消息往洛陽、襄陽和桐柏傳遞。
這次軍情司反應如此遲鈍,也算清理之中。錢謙益、瞿式耜多次走漏消息,對邦泰軍情司頗為忌憚,此次謀划,僅二人知悉,軍情司無從得知。當瞿式耜離開常州前往泌陽時,揚州軍情處一路追隨,並不知道瞿式耜的目的。
左良玉對邦泰軍情司的活動也時有耳聞,謀事甚密,暗樁一直蒙在鼓裡。直到左良玉揮兵南下,暗樁方才恍然大悟,緊急將情報傳遞出去。
然而,事情已經遲了。
左良玉用兵頗為老道,情知竇石溫必無準備,一開始進攻,即投入全力,命羅岱、張應元及溫一州等將猛攻大河庄。
大河庄本為銅礦產地,並無城池遮護,驟然遇襲后,礦區一片混亂。千餘弓兵顧不得四處奔逃的礦工,迅速在哨將鄭海英的率領下,組織反擊。
大河庄弓兵裝備並不先進,多為主力部隊淘汰之物,板甲鳳毛麟角,甚至還有部分弓兵壓根就未披甲,再加上人數過少、準備不充分,哪裡是左良玉五六千百戰之師的對手?僅僅堅持了半個時辰,便死傷過半,敗下陣來,逶迤向官莊撤退。
左良玉大喜,看著四處奔逃的礦工,眼睛里露出貪婪之色,大聲下令道:「溫一州,率部好生撫慰礦工,就說銀洞坡金銀無數,願意拿的,就跟我們走!」
「羅岱、張應元繼續進兵,目標銀洞坡!」
溫一州大喜,令兵丁大呼:「去銀洞坡搶金子、搶銀子嘍……」
兵丁一下子如打了雞血一般,一個個雙目通紅,聲嘶力竭地狂吼。
吼叫聲吸引了為數不少的礦工,這裡面就包括躲藏在山林中的曹癩子。曹癩子探出頭來,驚恐不安地盯著滿地的屍體,兀自猶豫不決。
身旁的礦工也學著曹癩子,紛紛往外張望。
曹癩子低吼道:「不想死就藏好點!」
曹癩子在礦工中頗有聲望,礦工們吐了吐舌頭,縮回頭去,盯著曹癩子的屁股蛋*子發獃。
「搶銀子嘍……搶銀子嘍……」兵丁的狂吼不停地撩撥著曹癩子,讓他不免有點熱血沸騰。曹癩子身為流民,家人不是死於飢荒,就是被賊寇攜裹而去,他早就是孤身一人,搶銀子的呼聲對他來說可謂誘惑力十足。
眼見得加入搶掠隊伍的礦工越來越多,曹癩子身邊的礦工們早就按捺不住,紛紛低聲勸解曹癩子:「曹大哥,幹了吧,整日勞累,有什麼狗屁前途的……」
曹癩子從地上一躍而起,吐了口唾沫,罵道:「狗日的!幹了,撈一把就跑!」
礦工們大喜,紛紛跟隨曹癩子跳出山林,加入溫一州的隊伍。
溫一州乘機收攏了礦工,每十人派出一兵丁任隊長,瞬間聚集了萬餘大軍,左家軍聲勢一下子大漲。
左良玉哈哈大笑,手指萬餘礦工大吼道:「天下暢快事,莫過於此!」
隨即,令溫一州發放簡陋武器,率領礦工緊隨羅岱、張應元之後,往官莊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