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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馬夫卻敵

  在敵境中輕兵潛行,任何精銳之師畏之如虎,輕易不敢嘗試。 

  田楚信不僅率著千餘人馬做到了這點,而且還成功的封鎖了消息,瞞住了荊州軍的耳目。一路上,田楚信不敢走大路,令千餘人馬翻山越嶺,專揀人煙稀少的地方進兵。凡是見過千餘大軍的人,田楚信一個也不放過,就地格殺。 

  千餘人馬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抵達了小河南岸,躲藏在密林之中休整三個時辰后,天色已晚,在夜幕的掩護下,田楚信率眾越過乾涸的河床,突入到百里洲。 

  最先發現田楚信蹤跡的乃村莊里的巡防員,在弓箭入喉之前,敲響了手中的銅鑼。緊接著,其他的巡防員也敲響了銅鑼,打著火把,往出事的地方狂奔,試圖一探究竟。 

  然而,他們非常不幸,迎面而來的弓箭奪走了他們的性命。 

  村民們在睡夢中被銅鑼聲驚醒,紛紛點燃油燈,打開門閂,出門觀望。待他們發現全副武裝的甲士后,發一聲喊,帶著老婆孩子,四散奔逃。 

  田楚信對村莊毫無興趣,也懶得去追。雖然他手頭沒有百里洲的輿圖,但他知道,百里洲的核心區域分佈在長江沿岸,他相信,只要能抵達長江邊,就會讓林純鴻痛徹心骨,不惜一切代價的派出回援之師,這樣田楚雲就有了破敵良機。 

  田楚信令麾下絕不停留,往北疾奔。 

  村莊的混亂驚動了五里之外的養馬場,葛文陸和曹老二慌忙派人查看,結果卻讓他們大吃一驚,葛文陸咬牙切齒地罵道:「走,去干他娘的!」 

  曹老二在驛站呆了半輩子,習慣於聽上司命令行事,當即問道:「要不要向都督府討個命令?」 

  葛文陸皺了皺眉,決斷道:「事急從權,我先率著馬夫阻敵,你立即安排人手去通知騎兵訓練營,都督府和安防處也派快馬過去!」 

  曹老二點了點頭,拿起身邊的哨子猛烈吹起來。 

  一刻鐘之後,葛文陸率著百餘馬夫,急匆匆的出了養馬場,往敵襲的方向飛奔而去。 

  馬夫不會騎馬,說出去會笑掉別人的大牙,這百餘馬夫刀劍弓箭功夫稀鬆平常,但說起控馬技術,絲毫不弱於驃騎營的將士。在他們的控制之下,百餘馬匹猶如龍捲風一般,在百里洲的農田上縱橫賓士。 

  鐵蹄聲驚動了田楚信,田楚信背後驚出了一聲冷汗:林純鴻這小子姦猾,居然在百里洲留了騎兵! 

  「列陣!迎敵!」田楚信的命令惶急而無奈,直覺告訴他,這次暗襲百里洲基本已經失敗了一半。 

  黎明的晨曦已經慢慢散盡,忙累了一夜的甲士們依然神色緊張,死盯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他們的手心幾乎滲出汗來,緊握著手中的長槍,試圖抵擋即將來襲的騎兵。 

  終於來了,百餘騎隊形散亂,從軍陣旁邊疾馳而過,擋在了甲士前進的方向上。 

  田楚信長舒了一口氣,對面的騎士無人著甲,佩戴著普通的朴刀,手中持著獵弓,一看就知道是倉促集結的老百姓。 

  然而,就是這幫烏合之眾,卻讓田楚信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繼續進兵,萬一百餘騎士沖入隊列中,會給麾下造成混亂。如果與騎兵相持下去,不僅疲累的將士受不了,而且拖下去,會被越來越多的老百姓包圍。 

  突然,騎士陣中傳來馬匹的嘶鳴聲,一騎士越眾而出,向甲士衝擊而來,堪堪相距七八十步,調轉馬頭,在陣前橫著跑來跑去,炫耀他的騎術。 

  弓箭手紛紛瞄準騎士,射出手頭的箭支,然而騎士控馬出眾,跑出一條不規則的曲線,讓箭支紛紛落空。 

  田楚信立即阻止了這種無意義的射擊,千餘將士輕兵潛行,軍械攜帶不多,容不得他們有一絲浪費。 

  田楚信的內心越來越急躁,無奈之下,他將千餘將士分成左中右三部,中軍緩緩向騎兵壓去,而兩翼則排著整齊的軍陣,慢慢的往騎兵陣后穿插,試圖將百餘騎士包圍,一舉殲滅。 

  百餘騎兵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慌忙後撤二百餘步,又派出幾名騎士在陣前往來賓士,一點一點的消耗田楚信的耐心。 

  就這樣,半個時辰過去了,甲士們心累、身累,腳底虛浮,腿肚子幾乎在顫抖,千里轉進,又狂奔了一夜,他們已經累壞了。 

  突然,從遠處又傳來一陣馬蹄聲,騎兵訓練營的兩百餘將士們趕到了,他們可是裝備齊全,板甲、馬刀、鋼弩一件不少,而且還是一人雙馬! 

  這些將士僅僅是盛坤山挑選剩下的將士,但是,纏住田楚信對他們來說太容易了,兩個時辰內,田楚信寸步難移,臉色越來越難看。 

  一陣低沉的號角聲響起,四百多安防處巡防員排著軍陣趕赴而至,這些巡防員絕大多數乃戰場上受了傷的戰士,即使他們的身體有點小缺陷,即使他們的體力不再,但軍事素養絕不會比當面的甲士差。 

  安防處隸屬中書府枝江部,接受枝江部和安防司的雙重領導,而騎兵訓練營和馬夫隸屬於都督府,平日絕少來往,他們的頭兒聚在一處稍稍商議,便定出了趁敵兵疲憊,騎兵sao擾至敵兵力竭,然後沖陣,巡防員和馬夫追殺的策略。 

  當一支支弩箭在兩百步外射往陣中時,田楚信徹底失去了信心,擺脫騎兵已經是個難題,更何況旁邊還有三百多步兵,而且,周圍攜帶武器的百姓越聚越多,遠遠的站在陣外吶喊助威。田楚信相信,一旦自己成了落水狗,這幫百姓會毫不猶豫的趁機追殺。 

  「全軍列陣後撤!」田楚信考慮再三,放棄了繼續往長江邊突進的妄想。現在,能夠全師而退,成了他最大的目標。 

  趁田楚信變陣的稍稍混亂,訓練營的將士們毫不猶豫的往左翼猛扎進去,雪亮的馬刀、漫天飛舞的鋼弩、地動山搖的鐵蹄徹底擊垮了甲士們,他們再無戰心,掉頭就跑,田楚信的左翼徹底陷入了混亂,成了待宰的羔羊。 

  左翼的崩潰直接影響了中軍和右翼,他們猶豫片刻,緊隨著左翼的步伐,掉頭逃跑。 

  「投降免死!」 

  呼喝聲響徹雲霄,打擊著甲士們的最後一絲信心,大部分甲士最終選擇抱頭而蹲,畢竟,他們太累了,已經再無一絲力氣奔逃…… 

  地牢中,陰冷chao濕,臭氣熏天,田楚信穿著一身白色的囚衣,頭髮散亂,滿臉頹廢之色,抱著雙膝坐在牢房一角,盯著木柱發獃。 

  十日前,他率著四千餘殘餘剛剛踏入容美境內,就被大怒的田楚產解除了兵權,投入地牢。 

  身處地牢中,別說曬太陽,就連燈光也是奢望。整個地牢中,唯有入口處有一油燈,射出若隱若現的光線。 

  突然,牢門發出一陣吱呀聲,獄卒帶著一文士進入了牢房,徑直往田楚雲處走來。田楚雲懶懶的抬了抬頭,渾身充滿了力氣,霍地站起來,衝到牢房的柱子前,雙手緊抓著柱子,急道:「趙副使,如何到了此處?是不是宣撫使準備議和了?」 

  趙立仁苦笑著點了點頭,「是的,宣撫使準備議和了!」 

  田楚雲一直瞪著趙立仁,雙手從柱子上滑落,頹然坐在了地上,喃喃道:「又來騙我了,議和這麼大的事情,趙副使怎麼可能置身事外,倒來看我這個無用之人?」 

  趙立仁暗嘆了口氣,道:「真的議和了,宣撫使派出的是李青雲。」 

  田楚雲大驚,猛地站起,一把抓住趙立仁,惶急道:「這個時候還使什麼緩兵之計!我擔心此舉會遭到林純鴻的瘋狂報復,田氏連宗祠都保不住!」 

  趙立仁垂頭道:「水布埡的駐兵全軍覆沒,劉夢雄投降,田越退兵回了楊板橋,林純鴻在童庄河口登陸了!」 

  田楚雲急切道:「田楚信呢?有沒有消息?」 

  「多有傳聞,田楚信遭到騎兵圍剿,已經戰死。」 

  田楚雲慢慢的低下了頭,長嘆了一口氣:「都是我害了他們!」說完,田楚雲如同厲鬼一般,緊抓住趙立仁的手臂,叫道:「趙副使,宣撫使一直對你言聽計從,你再勸勸他,議和吧,只要能留住性命保住宗祠,什麼代價都可以答應,咱們無法再對抗林純鴻了!我田楚雲一輩子沒有求過人,這次就求你一次,我給你跪下了!」 

  田楚雲撲通一聲,膝蓋跪在了石板上。趙立仁大驚:「將軍,何至於此?立仁今日前來,就是奉宣撫使之命,請將軍重新領軍,對抗林純鴻!有可靠消息,林純鴻受到了唐暉的嚴厲斥責,令他立即派兵至荊門保護顯陵!」 

  田楚雲搖了搖頭:「萬餘大軍親毀於我手,我還有什麼面目去領軍?」 

  「可是現在容美需要將軍去守護!」 

  田楚雲的目光堅定無比:「容美的前途在議和,不在戰爭,我絕不會再領軍!」 

  趙立仁沉默半晌,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遞到田楚雲手中,「宣撫使吩咐我給將軍這個!」 

  田楚雲一見瓷瓶,臉色大變,禁不住虎淚橫流,繼而哈哈大笑:「我田楚雲糊塗一世,早就應該去見列祖列宗了,能活到今日,也算萬幸……」 

  地牢之中,回蕩著田楚雲凄厲的笑聲,就如地獄一般陰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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