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童庄河口
鑼鼓洞河在兩河口匯入童庄河,北流至長江。由於兩河口境內河流眾多,山谷密布,灌溉農業比較發達,被容美土司作為了治所。
自從林純鴻在三斗坪設立貨棧之後,容美境內的貨物交易開始頻繁起來。最初,邦泰商號直接面對土民進行收購,讓土民們受益匪淺,伐木、種茶、採藥、織錦的積極性空前高漲,容美土司的收入大幅度增加。但是,好景不長,容美土司內部的大大小小實權者瞅到了機會,紛紛壟斷轄內的貿易,只允許山民將貨物賣與他們,然後再轉手賣給邦泰商號。這些實權者從中謀取大量利潤,手中積累的金銀日漸豐厚,但山民們卻生活改觀不大。
其中,田氏家族就是最大的壟斷者。
一個多月以前,邦泰開始對容美實施嚴格的貿易制裁,導致兩河口的各種貨物積壓,無法轉變成手中的銀兩。大量的木材從深山推出之後,無人採購,只好堆積在河邊,有的甚至堆到了河zhong yang,幾乎堵塞了河道。茶葉的成色一日*比一日差,眼見就失去了應有的價值,成為一堆廢物。各種藥材開始腐爛,變得臭不可聞……
更何況,容美土司急需的鹽、農具、絲綢、瓷器……也失去了來源渠道,不論是土民、還是貴族,越來越難以忍受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
戰爭不可避免的影響了土民們的生活,將近四萬壯勞動力完全脫離了生產,數不清的民夫被徵集,戰爭,已經深入到容美土司的每家每戶。
實權者的利益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損害,田楚產是最大的受害者,受害者還包括鄧文貴、田楚雲、田楚義……
兩河口治所中,田楚產拿著一本賬冊揮舞著,高聲喝罵:「趙副使才離開多久,這賬目就亂得一塌糊塗!說!怎麼回事?」
一照磨垂頭侍立著,戰戰兢兢道:「宣撫使,這月虧空將近三萬兩銀子,庫房的存銀已經不多,票據倒不少,林林總總也有二十五萬兩銀子,可是,宣撫司內沒有一人願意拿票據的,很多小吏沒有拿到俸祿,就消極怠工。」
田楚產一聽到票據,心頭的火騰地升起,狠狠的將賬冊摔到桌子上,大怒道:「一堆廢紙!這幫混蛋,提醒過多次了,別收票據!」
照磨的心隨著賬冊抖了抖,小聲嘟囔道:「經常往來的商人也收票據,反倒是我們內部的人不願意要。外面多有傳言,說宣撫使與邦泰打仗,邦泰會讓票據全部作廢……」
田楚產越聽越生氣,指著照磨的鼻子罵道:「混賬東西,難道你要我勸告大家用票據?」
「這……」
「滾出去,立即給我想辦法解決,影響了戰爭,你有多少人頭都不夠砍的!」
照磨抱頭鼠竄,一邊逃一邊暗暗的罵田楚產:有本事你解決,老子這個月的俸祿還沒發呢!
……
田楚產憤懣不已,他完全沒料到,票據在外面暢通無阻,卻在內部遇到了阻力。憤懣的不僅僅是經濟損失,戰爭也遇到了極大的困難。
針對馬連和火燒坪的完美計劃,在最後時刻功虧一簣,這幾乎讓田楚產吐血。直覺告訴他,林純鴻已經回到了清江,馬連和火燒坪的反擊,很可能就是林純鴻的手筆。
林純鴻回來了,北方剿匪的七千餘荊州軍還會遠嗎?
留給容美土司的時間已經不多!
田楚產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田楚雲身上,只要田楚雲攻進了百里洲,容美將重新煥發青春,甚至升為宣慰司也不是夢想。
但是,田楚雲沒有遇到絲毫阻礙,順利渡過清江,這又讓田楚產隱隱感到不安。林純鴻不至於連sao擾的船隻都不派吧?
他立即令人打探邦泰船隊的去向,結果令他大吃一驚,船隊離開清江,正在全力運送虎嘯營、神衛營和軍資。
虎嘯營、神衛營要去哪裡?
三斗坪?童庄河口?盤順?
田楚產一想到源遠流長的長江,就頭痛不已,萬一林純鴻在長江岸邊登陸,容美豈不是要遭到報復性打擊?
長江邊可供登陸的點多如牛毛,防不勝防。
「立即令田越分兵三千,撤回童庄河口,沿江布防!」田楚產的命令下得又快又急,讓身邊的田玄吃驚不已。
「宣撫使,屬下的千餘精銳完全可以撤出兩河口,至童庄河口布防,何必要動田越的兵呢?」
田楚產頭也不回,冷冷道:「你以為哪些小土司就甘於寂寞?」
正說之間,傳令兵彙報,秦良玉派楊夢選參將為帥,率著三千白桿兵抵達歸州,已經駐紮在童庄河口對岸的連三灣,現在趙立仁與楊夢選一道,正往兩河口趕來。
田楚產大喜,「趕緊吩咐下去,我要到十裡外親迎楊參將!」
……
周望在楊板橋耐不住寂寞,立即令李輝忠率領千餘弓兵散入深山老林,執行縱火、偷襲等任務,重點襲擊田越的運糧隊。
田越軍隊的軍紀絕對算不上好,強搶民女、燒殺yin掠時有發生,當地居民早就對田越恨之入骨。再加上彭新在此地經營已久,基層組織相當完善,大量的土民迅速與李輝忠相互配合,共同打擊田越的散兵游勇。
一時之間,田越軍中風聲鶴唳,將士們甚至不敢單獨出營,惟恐丟了性命。而李輝忠的千餘弓兵不減反增,短短五日之內,就擴充到一千五百多人。
與此同時,周望放棄了固守的保守策略,時不時派遣精銳襲擊田越的營寨,讓田越疲於應付,整個大軍一直處於高度緊張中,得不到絲毫緩解。
當田越收到田楚產分兵三千的命令后,大喜,立即派姜青山率三千人往童庄河口而去。楊板橋並不是一個寬闊的地方,萬餘大軍展不開,多了也無用。再說,在李輝忠的襲擊下,軍中糧草輸送越來越困難,田越巴不得早日將三千人派出去,藉此減輕後勤的壓力。
周望得知田越的異動,立即率兵千餘,猛攻田越營寨,卻遭到了田越的迎頭痛擊,雙方在楊板橋你來我往,爭戰不休,互有勝敗。
這一切林純鴻看在眼裡,忍不住對林純義、韋悅翔、李蒙申哈哈大笑:「你們看,田越和周望的任務都是拖住對方,不讓對方有餘力支援它處。田楚雲與我們的任務也相同,都是襲擊對方的巢穴,哈哈,咱們和田楚雲的不同在於,我們坐船,他們雙腳走路,我們兵少,他們兵力過兩萬!」
林純義也笑道:「還有一個不同,田楚產有餘力在童庄河口布防,而我們在百里洲不設防。」
林純鴻冷笑道:「留給田楚產的時間不多了,陸世明率領三營已經到了當陽,最多六天就能到清江,嘿嘿,沒有個二十天,田楚雲能到百里洲嗎?」
正說著,瞭望手彙報,童庄河口已到。
林純鴻、李蒙申、林純義大喜,伸長脖子往岸邊張望,卻發現幾十個士兵正在倉皇逃遁。
李蒙申大笑道:「這幫土蠻子也學乖了,見到戰船就逃跑!」
林純鴻揮了揮手,令道:「登陸吧!」
悠長的牛角號立即響起,一條條搭板向岸邊伸出,搭在了沙灘之上,虎嘯營的勇士們紛紛跳下搭板,在沙灘上列陣精戒。
不到一個時辰,所有物質從船上卸下,其中還包括五門霹靂炮。這五門霹靂炮不僅攜帶了大量的實心彈,還帶了一些開花彈,秦武超果然好本事,不到一年,開花彈就研製成功,並準備在容美小試牛刀。
開花彈非常原始,僅僅只是內裝火藥的空心鐵球,鐵球留有一孔,放置蘆管,內置葯捻。裝填前根據所要射擊目標的距離裁剪相應長度,開炮前先從炮口點燃炮彈上引信,再速燃火門上引信發射。
這個開花彈非常危險,這是林純鴻了解原理后,下的定論,並且規定,不到最需要的時候,最好別用。
河谷平坦,阡陌縱橫,林純鴻一路幾乎未遇到抵抗,勢如破竹,直到抵達離長江大約二十里的盧家埡,方才遇到了倉皇集結的千餘壯丁。
天色已晚,林純鴻令大軍沿河紮寨,絲毫不管亂成一團的壯丁隊伍。為了防止田楚產偷襲,林純鴻派出了大量的探馬,不放過周邊的每一個山口和河谷。
看著這些探馬,林純鴻有一種以頭搶地的衝動。這哪叫探馬啊,叫探驢還差不多。這些馬個頭矮小,四肢粗壯,比驢子大不了多少。
隨行的嚮導見林純鴻露出不屑之色,辯解道:「雲南馬最適合在山地賓士,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彭總管和李理事千辛萬苦,方才從雲南買了二百多匹,組建了這支山地騎兵。」
「哦?」林純鴻連忙收斂住對小馬的輕視,嘆道:「沒有打過山地戰,不知道還有山地騎兵一說,這世上,要學的東西還真多……」
林純鴻按捺不住,令人牽過一匹雲南馬,翻身上馬,往山路上疾馳而去,片刻功夫,又飛奔而回。林純鴻在馬上哈哈大笑:「果然翻山越嶺如履平地,好,好,山地戰也該弄出我們的特色了……」
山地騎兵終於提上了議事日程,如果彭新和李輝忠得知,也不知道會樂成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