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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被逼讓步

  從鄧玘大營出來后,瞿式耜貪婪的呼吸著野外的清新空氣,他覺得鄧玘大營一片污濁之氣,多呆一刻,就有窒息的感覺。 

  這樣也好,有鄧玘這樣的人在,對東林來說,恐怕是弊大於利。不如將鄧玘拋給溫體仁,讓溫體仁去為難。 

  瞿式耜不停的盤點著東林的現狀,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目前朝堂之上,僅僅只剩下了工部尚書周士朴,在溫體仁的打壓下,苦苦支撐。溫體仁還不能左右勤政的朱由檢,只要周士朴不失去聖心,地位就牢不可破。 

  但周士朴必須造出足夠數量的板甲和鋼弩,才能讓急切的朱由檢滿意,否則,掃了朱由檢的興緻,後果很難意料。周士朴使盡渾身解數,方才擠壓了一點資金用於造板甲和鋼弩。板甲還好說,只要看了式樣,多費點功夫,多花點錢,不至於造不出來。但鋼弩就難啦,周士朴集中了軍器局的能工巧匠,至今還未能弄明白鋼弩的鋼臂用何種材料製作。 

  著急上火的周士朴立即令人前赴荊州左右衛徵集工匠,哪想到,荊州左右衛對此事茫然不知。周士朴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板甲和鋼弩乃林純鴻私自鍛造! 

  獲悉此內幕後,周士朴如獲至寶,立即通報給瞿式耜,希望東林黨能牢牢的握住這個把柄,同時也希望瞿式耜親自出馬,令林純鴻幫工部解決這個難題。 

  這就是瞿式耜來順德府的主要目的,一則打壓林純鴻的氣焰,二則請求林純鴻派工匠支持周士朴。 

  瞿式耜也算沉得住氣,拋出兩條消息,靜待林純鴻來求他,哪想到,等了將近十天,林純鴻除了每日邀請他觀看諸營練兵外,絕口不提它事。 

  時光在耐心比試中悄悄流逝,直到一日,瞿式耜接到下人彙報:溫育仁抵達順德府,給林純鴻下了拜帖! 

  瞿式耜氣急敗壞,怒罵道:狼子野心!三姓家奴呂布!老夫居然被乳臭未乾的小子擺了一道…… 

  冷靜下來,瞿式耜哀嘆道:今非昔比啊,今日私造兵器一事居然被他看透了關節。既然能看透關節,萬不可能投向溫體仁的懷抱,否則林純鴻將面臨朝廷的雷霆之怒。 

  事情尚有可為之處! 

  瞿式耜也不遲疑,立即前往荊州大營,哪想到林純鴻一看到瞿式耜,就笑道:「正準備令人去邀請先生,可巧先生就來了。正好有一事需要和先生商議。」 

  瞿式耜笑眯眯的問道:「何事啊?」 

  「溫育仁下了拜帖,學生參透不出他的來意,還請先生指教。」林純鴻躬身答道。 

  瞿式耜道:「林將軍四戰連勝,荊州弓兵戰力名揚海內,溫育仁慕名來訪,又有什麼奇怪的?」 

  「先生又來打趣學生了,那溫體仁姦猾之名在外,哪能隨便派出親弟弟到處亂跑的?如果說是溫體仁想拉攏學生,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堂堂閣老,如何看得起學生這等武夫?」 

  林純鴻的話等於表明了政治態度,讓瞿式耜大為放心:至少短期內,林純鴻不太可能完全投入溫體仁的懷抱。 

  瞿式耜神情嚴肅,道:「林將軍能知道溫體仁姦猾,老夫也就放心了。對於溫育仁的來意,老夫也參悟不透。不過老夫要提醒你一句,溫體仁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自崇禎二年以來,多少朝臣著了他的道?遠的不說,就說周閣老,不也被他整的灰頭土臉的?你一定要小心應付溫體仁,凡事多想想後果!」 

  林純鴻躬身答應,這讓瞿式耜徹底放下了心,當下不再玩弄權術,直言道:「老夫還有一事求林將軍。」 

  林純鴻頓首道:「先生何故如此客氣?有事情就吩咐,只要學生辦得到,萬不敢推辭。」 

  「工部周尚書受聖上之命,監造板甲和鋼弩。哪想到鋼弩一直不知用何物鍛造,林將軍與荊州衛所聯繫緊密,能不能指點一二?」瞿式耜情知林純鴻不會承認私造軍械,便將錯就錯,將板甲和鋼弩說成是荊州衛所所造。 

  林純鴻心裡暗笑,nainai的,老狐狸,知道這點對我沒有威脅了,就換了口氣,換臉跟翻書一般輕易。不過,指點萬萬不能,否則這不等於承認私造兵器乃事實?再說,彈性鋼材乃邦泰商號的商業機密,豈能隨便外傳? 

  於是,林純鴻道:「指點談不上。不過學生軍中還有不少存貨,周尚書需要,不如就直接從這裡搬一部分過去。不過學生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先生海涵。荊州府供應七千多士卒作戰,實在感到吃力,這鋼弩乃真金白銀買過來,先生看看,能不能……」 

  瞿式耜大笑,打斷林純鴻的話,道:「這個你放心,朝廷哪能占你的便宜。至於價格,周尚書自會派人與你聯絡,定然不會讓你吃虧。」 

  林純鴻笑道:「學生還有一事相求。學生一直敬仰大儒,也學著白鹿洞書院在枝江辦了個行知書堂,弘揚儒學,學生一直苦於書堂聲名不顯,無法吸引更多的士子,想請錢先生和張先生到書堂講學。」 

  荊州和夷陵遠不是人文薈萃之地,士子少得可憐,行知書堂舉辦這麼多年來,除了培養了一些底層官吏和工匠外,還遠遠達不到內立宗派的要求。林純鴻希望藉助錢謙益和張溥在士子中的聲望,讓士子關注行知書堂。 

  只要他們關注行知書堂,就會發現書堂的不同之處,感興趣的士子便會慕名而來。以大明士子的龐大基數,林純鴻相信,自己將會聚斂不少有用之才。 

  瞿式耜大笑道:「哈哈,戰陣之將也殫思竭慮的去辦書院,著實讓老夫佩服。既然你提出,老夫就幫你說項,不過兩位先生是否同意,老夫也不敢打包票,你就等著吧。」 

  林純鴻大喜,立即躬身道謝。 

  溫育仁南下的目的,沈文麟早已打探清楚。林純鴻接報后,啼笑皆非,原來溫育仁此行肩負著一個高尚的任務:為大明帝國找到一條解決財政危機的路! 

  看來溫體仁成為內閣首輔之後,具備了巨大的行政資源,也背負起大明帝國這個爛攤子。被上上下下認為是奸臣的溫體仁,雖然以安其位為最高目標,但也順帶著想管好這個老大帝國。任何人,上了位之後,都想著把事情辦好,在青史上留下濃重的一筆。 

  林純鴻不知道溫育仁為何要把枝江作為考察的目的地,或許是高斗樞吹噓自己的政績時,不小心說漏了嘴吧。 

  究竟要讓溫育仁看到什麼呢?林純鴻現在就在琢磨這個問題。 

  不如就讓溫育仁看看租種惠王土地的措施吧,沒準溫體仁真能在大明的土地政策上做出點成績,讓多災多難的小民們多一份保障。不過這對於溫體仁來說,太難了,大明上上下下都知道,目前財政危機的根源在於可供收取稅收的土地太少,但誰又敢拿這個開刀呢?就連當初張居正權霸朝堂,也不敢提這個問題。 

  林純鴻不相信溫體仁會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去改變大明的土地政策。 

  另外,就讓溫育仁看看枝江的貨棧和榨油工坊吧,實實在在的讓他體會到收取商稅的好處。如果溫體仁能在商稅上下點功夫,這對當前的大明帝國來說,不無好處。 

  至於百里洲,萬萬不能讓溫育仁登上去,這個得小心防備。 

  不過,溫育仁很可能想不到枝江的核心在百里洲,像這樣眼高手低的傢伙,絕無耐心等上一個破島查訪。 

  「成四,成四……」林純鴻大叫道。「去把陸主事叫來,我有要事相商……」 

  見到溫育仁之後,風流倜儻的溫育仁讓林純鴻大吃一驚,這傢伙似乎忘記了此行的目的,談話中不停的咒罵復社。 

  「復社是什麼?是一群亂臣賊子試圖操控朝政的團體,可憐可嘆,天下士子趨之若鶩,為復社所騙。說什麼砥礪品行,對士子有吸引力,還不如說是復社操縱科舉,用小動作為士子謀取晉身之階!其心可誅也!這裡面以張溥為甚,高傲,不通事務,以為自己在士子中有了點小名氣,就可以為所yu為,全不把朝廷放在眼裡!此等賊子,該千刀萬剮……」 

  溫育仁說的口沫橫飛,直把林純鴻當成了最佳的傾聽著。 

  溫育仁拙劣的試探方法瞞不過林純鴻,溫育仁就是想了解林純鴻對復社的觀感,藉此奠定合作的基礎。林純鴻本來就對東林黨和復社沒多少好感,溫育仁大罵張溥,林純鴻深有同感,雙方對復社的觀感的確相差不遠。 

  林純鴻專註的聽著溫育仁的聲討,不時的點點頭。 

  待溫育仁說到高興處,林純鴻義憤填膺的罵道:「任冰兄的話算是說到我的心裡了,張溥視復社成員為門生,經常不經門生同意,暗中操縱權位。據說啊,張溥還暗中向一些高官行賄,乃徹徹底底的偽君子!」 

  林純鴻的話讓溫育仁大喜,忍不住站起身來,緊握住林純鴻的雙手,激動道:「林老弟啊,當初兄弟我被張溥之盛名蠱惑,有心與他做一番事業,到了婁東之後,才看清這個傢伙的本質,根本就是一偽君子嘛!」 

  林純鴻和溫育仁一時之間互引為知己,不停的表達相見恨晚之意。至於雙方有多大的誠意,誰也不知道。 

  溫育仁神神秘秘的說道:「不瞞林老弟,宜興吳可先對張溥等偽君子操縱科舉非常不滿,意欲寫一劇本,揭露他們的醜惡行徑!」 

  林純鴻靈光一閃,脫口而出:「綠牡丹傳奇?」 

  溫育仁大吃一驚,問道:「林老弟與可先兄是故交?何以知道綠牡丹傳奇?」 

  林純鴻慌忙掩飾道:「小弟在宜興有點小生意,所以對宜興的事情比較了解。」 

  溫育仁點頭笑道:「這就是了,可先兄的神作還未完成,名聲就外傳了,可見恨張縛的人不可勝數!這部戲曲一定很受歡迎!」 

  林純鴻道:「任冰兄此言甚為有理,小弟我巴不得明日就看到此戲上演!哈哈,整個江南將要上演一部大戲啊,刺激!刺激!」 

  溫育仁也跟著嘿嘿直笑。 

  林純鴻行文給枝江的閣幕使,令枝江做好迎接溫育仁考察的準備。同時,為了讓錢謙益和瞿式耜對自己放心,林純鴻立即將溫育仁意欲通過戲曲諷刺復社之事通報給瞿式耜。林純鴻知道,政治上的兩面派向來是兩面不討好,目前自己實力還很弱小,不能成為du li的政治派別,只能堅定自己的立場,把自己暗暗的放在東林黨一派。至於溫育仁,來學習來考察可以,如果要求自己做什麼事情,暫時還不能答應。 

  溫育仁抵達順德府的消息傳開后,接到了無數的邀請,甚至有人親赴客棧,將厚禮送到溫育仁的手中。這裡面只有黎安東例外,黎安東屬東林一脈,向來看不慣溫體仁的言行,更別談去巴結溫體仁的弟弟溫育仁。 

  溫育仁在溫體仁的嚴厲告誡下,將所有宴請拒絕,並把所有禮物拒之門外,這讓林純鴻暗暗稱奇,心裡對溫體仁有了一絲好感。 

  三日後,溫育仁正準備離開順德府南下,林純鴻接到了兵部軍令:限十五日內抵達河南衛輝,會同左良玉圍剿匪盜。林純鴻對溫育仁說道:「本想與任冰兄多相聚幾日,任冰兄卻有事在身,小弟本應送送兄弟,結果軍令難違,可惜啊,可惜啊!」言語中不無惋惜之意。 

  溫育仁將嘴湊近林純鴻的耳朵,小聲道:「實不相瞞,兄弟我這次就是準備到枝江向林老弟取經,林老弟的理財之術驚動了聖上,前途不可限量啊!」 

  林純鴻假裝大驚,連手中的馬鞭掉在了地上也不知道,喃喃道:「這怎麼可能……」 

  溫育仁騎在馬上,大笑道:「林老弟,咱們兄弟相稱,這些虛禮就不講啦,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催動馬匹,帶著幾個隨從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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