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大明儒將
林純鴻看到疲累無比的盛坤山後,大怒,罵道:「他娘的鄧玘算什麼東西,居然敢欺負老子的兄弟,陸主事,馬上擬定計劃,老子們去找鄧玘這個狗*娘養的晦氣!」
說完,猶不解恨,一把掀翻了案台。
陸世明、林純義、盛坤山三人面面相覷,陸世明上前一步道:「將軍,請息怒,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林純鴻怒道:「計議個屁,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還計議?」
三人馬上半跪於地,異口同聲的勸道:「將軍,沒有兵部和巡撫衙門的命令,擅自調兵,形同造反啊,還望將軍三思!」
林純鴻厲聲喝道:「大義之所在,雖萬死,吾往矣!狗日的鄧玘搶掠斯民、攻擊官兵,形同叛匪,我們是弔民伐罪,並且情勢緊急,等兵部和巡撫的命令下來,黃花菜都涼了!」
陸世明聽完林純鴻的話,心念一轉,發現林純鴻並不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連出兵的理由都找好了,他到底有何計劃?
陸世明也不遲疑,馬上俯首接令。看著驚疑不定的林純義和盛坤山,陸世明使了個眼色,令二人隨同自己退出,讓將軍安靜。
上次鄧玘憤然離開荊州大營后,林純鴻令軍情司調查過鄧玘,他發現鄧玘絕不是一員簡單的戰將,各種事情的處理恰到好處,具備相當的政治頭腦。聽完盛坤山的遭遇后,他可沒有簡單的認為鄧玘僅僅想報羞辱之仇,他立即覺察到鄧玘想通過此事試探朝中東林元老以及溫體仁對他的態度,以迅速看準朝中風向,準備下一步的站隊。
從這點來看,林純鴻也正有此意,兩人倒是不謀而合。但事情壞就壞在鄧玘以損害林純鴻的利益來試探,林純鴻斷不能容忍。現在盛坤山反應機敏,讓鄧玘的計劃落空,林純鴻就依葫蘆畫瓢,想以損害鄧玘的利益來試探朝中諸公對自己的反應。
因此,林純鴻不惜擅自調兵,令麾下大張旗鼓的進兵,還到處宣揚鄧玘的齷齪事,務必將聲勢鬧大。
此外,林純鴻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通過擅自調兵來試探朱由檢和溫體仁對將領跋扈的忍耐程度,以決定下一步行動的方向。
如果朝廷能夠容忍這次擅自調兵,他就準備在荊州的腳步邁得更大一些。如果朝廷對他嚴厲處罰,自己還得尋思其他的辦法。
至於鄧玘,林純鴻能踩他一腳,絕不會錯過機會,更何況鄧玘這次讓他抓住了把柄,想不踩都不可能。想讓他強忍下此事,沒門!
一個時辰后,驃騎營、天武營、虎嘯營、神衛營次第出營,雄赳赳的往鄧玘大營開進,就連凌肅的霹靂營也跟隨其後,拉著紅衣大炮吱吱呀呀的往前走,吸引了眾多的圍觀百姓。本來老百姓對官兵避之不及,但是荊州兵在此駐紮多日,從不擾民,老百姓也大膽的圍觀。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林純義兀自疑惑不解,一路不停的盤算,林純鴻一向處事謹慎,這次為何轉了性,跟瘋了似的去攻打鄧玘。待林純鴻五里一整隊,十里一休息的命令下達后,林純義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次不是真的去和鄧玘拚命,這次是打政治仗。
想通了這點的林純義看到李光祖擔憂不已,說道:「李指揮使,別擔心了,我們只管帶好隊伍即可,具體方向就讓將軍去頭疼吧,將軍不會拿著兵丁的性命去開玩笑的。」
李光祖在林純義的提示下,猛然醒悟,笑道:「對,這些事情就讓將軍頭痛,我們只管聽令即可。」
……
林純鴻大舉北上,嚇壞了張鳳儀,張鳳儀立即帶著幾個隨從,縱馬趕上荊州兵,剛見到林純鴻,就大聲質問道:「你這是瘋了?沒有軍令就擅自調動隊伍,還去攻打鄧玘?你嫌自己的脖子痒痒了?」
林純鴻道:「鳳儀姐,這事你別管,上次鄧玘坐視白桿兵被圍,置之不理,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這次更是公然攻打我的驃騎營,他造反在前,這個場子我非找回來不可!」
張鳳儀大急道:「找什麼場子啊?你以為你們是市井流氓打架啊?這些事情應該上奏朝廷,朝廷自會處理鄧玘,輪得到你去湊熱鬧?」
林純鴻見張鳳儀急切不似作偽,乃關心之下的自然流露,心裡也頗為感動,說道:「鳳儀姐,上次奏報鄧玘虐民,朝廷不了了之,我看啊,要依靠朝廷處理鄧玘,還不如期待老天爺劈死鄧玘!」
張鳳儀跺了跺腳,道:「林純鴻!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姐,就立即退兵回臨洺關!如果你一意孤行硬是要和鄧玘刀兵相見,神仙都救不了你,我也不敢認你這個弟弟!」
林純鴻見張鳳儀兀自勸解不已,只好說道:「鳳儀姐,鄧玘對不起你,要不你也和我一起出兵吧,總得給他一個教訓,否則,誰也不敢保證他下次會不會攻擊白桿兵!」
張鳳儀氣惱不已,自己已經把話說得如此明白,結果林純鴻卻一根筋的要繼續北上,當下柳眉倒豎,厲聲喝道:「林純鴻,你要是鬧出事情來,別怪姐姐沒有提醒你!」
說完,看也不看林純鴻一眼,掉頭離去。
張鳳儀實在想不通林純鴻去攻打鄧玘有何便宜可占,她到底放心不下,令屬下立即去通報駐紮在曲周縣的盧象升,希望大名道盧象升能夠阻止業已瘋狂的林純鴻。
盧象升的天雄軍奉兵部之命,前來圍剿羅汝才,結果還未合圍,羅汝才就竄入了林縣,讓遠道而來的天雄軍撲了一個空。天雄軍就駐紮在曲周,等待兵部的命令。盧象升的耳目遠比張鳳儀靈敏,早就知道了林純鴻擅自調兵之事。
對朝廷忠心耿耿的盧象升大怒,立即令屬下探查二人因何事要刀兵相向,自己親自率領五百精騎前往內丘縣,希望能及時堵上林純鴻的北上道路。
待盧象升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後果后,當即冷笑道:「好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兩個傢伙還把朝廷放不放在眼裡?林純鴻這個小子居然把老夫也算計了,想把老夫作為你的下樓梯子?」
盧象升更不遲疑,立即令麾下日夜兼程,趕往內丘縣。剛至內丘,就立即令傳令兵前往鄧玘和林純鴻大營,招兩人來見,並嚴令道:「一日內不到內丘,定斬不饒!」
鄧玘這幾日非常難受,他完全沒有料到林純鴻居然膽大包天,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后,不惜擅自調兵,把聲勢弄得震天響。鄧玘知道,無論這次結果如何,自己已經失去了太多。接到盧象升的軍令后,當下不敢懈怠,立即前往內丘。
待他趕到內丘時,林純鴻已經在軍帳外等候多時,他忍不住對林純鴻怒目相對,沒想到林純鴻微微一笑,行禮道:「末將林純鴻參見鄧總兵,鄧總兵別來無恙乎?」
鄧玘也不還禮,哼了一聲,正準備反唇相譏,結果盧象升揭開帳門,喝道:「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你們眼裡還有朝廷么?都進來!」
……
盧象升端坐於帳中,臉如寒霜,銳利的眼神射向二人,一句話也不說。
林純鴻倒也沉得住氣,心知盧象升早已知道前因後果,也不發言。鄧玘可沒有這麼好的耐心,當下半跪著奏道:「盧大人,末將不知林游擊何故前來攻打營寨,幸虧大人到得及時,方未釀成大禍!」
盧象升狠狠的瞪著鄧玘,厲聲喝道:「狡辯!」
其聲音大若洪鐘,直震得鄧玘的耳朵嗡嗡作響,鄧玘嚇了一跳,連忙說道:「末將的確不知,還望大人明辨!」
盧象升冷笑道:「荊州弓兵的新募之兵南下通過你的防區,有沒有關防碟文?」
鄧玘眉頭一皺,辯解道:「末將未見過!」
盧象升大怒,喝道:「好你個鄧玘!圍攻新募之兵的命令是是誰下的?」
鄧玘囁嚅道:「是末將下的,末將未看到關防,以為是亂民,便下令攻擊。」
盧象升緊盯著鄧玘,眼神似乎想把他殺死,心裡卻如翻江倒海,良久,方把目光轉向林純鴻,喝問道:「你有何話可說?」
林純鴻見盧象升不追究鄧玘未見關防之事,心下瞭然:看來盧象升準備息事寧人,認同了鄧玘拿部將頂罪的企圖,當即言道:「末將見鄧總兵公然攻打官兵,以為鄧總兵已經造反,怕事態不可收拾,便揮軍北上,以救朝廷之急!」
盧象升冷笑道:「朝廷,你心裡還有朝廷?快住口,本道聽了都為你感到羞愧!」
林純鴻俯首道:「末將殫思竭慮,連月來幾乎天天大戰,賴聖上洪福,四戰連勝。官莊一戰,末將以不到五千的兵力搶攻官莊,幾入絕境,幸好救出了張參將的白桿兵。這些都賴荊州弓兵拚命廝殺,不計個人性命,方才有此戰績。將士們於朝廷有大功,卻遭到無端攻擊,末將萬萬不能容忍!」
此話讓侍立一旁的鄧玘臉色大變,漲得通紅。
盧象升的臉色稍稍好了點,說道:「你的功勞本道都知道,遭到友軍攻擊,也確實無法容忍。剛才鄧總兵已經說過了,乃部將行事不力之故。但是你無軍令就擅自調兵,該當何罪!」
林純鴻道:「末將被氣昏了頭,一時糊塗,還請大人責罰!」
盧象升冷笑道:「本道哪有資格責罰你?這裡所有發生的事情,本道都會據實上報給朝廷,你們就等著朝廷的處罰吧!」
頓了頓,盧象升繼續說道:「你們兩個好自為之,別欺朝中無人,你們心裡的那點小九九,朝廷諸公就看不透?要是你們兩個膽敢繼續鬧事,本道就是不要烏紗帽,也要斬下你們的頭顱!」
兩人唯唯諾諾,相繼告辭而去。
盧象升看著兩人的背影,心裡極為煩惱。鄧玘這人不說也罷,盧象升早就對其不滿,恨不得馬上將其抓起來斬首,以明正*法典。這次放鄧玘一碼,也是出於為朝廷保留一支可戰之兵考慮,畢竟鄧玘的川兵地域性特彆強,真把鄧玘逼入死角,保不準這傢伙就會兵變,將京畿攪得一塌糊塗。
至於林純鴻,在擅自進兵之前,他非常看好這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並且詳細的琢磨過林純鴻四個戰例,覺得這個傢伙雖然有搶功的嫌疑,但勇於任事,對戰事舉重若輕。
經歷了這次事情之後,他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林純鴻這個人。直覺告訴他,這個傢伙一定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慣於興風作浪。
哎,如果將荊州兵置於自己麾下就好了,盧象升對自己有相當的自信,覺得自己能夠駕馭林純鴻。
盧象升估計,這事上報朝廷之後,朝廷最終也會雷聲大雨點小,罰俸或者降品級完事,畢竟朝廷還指望著這些戰將去剿滅匪寇。盧象升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鄧玘和林純鴻想出的這個試探之策的確不錯,通過這事,可以明確的看出朝廷的風向和動態,決定自己今後如何動作。盧象升也想藉機看看換了內閣首輔的朝廷接下來到底如何動作。
出於對朝廷的忠心,盧象升強行安撫住林純鴻和鄧玘。事實上,林純鴻一日前行不過二三十里,等待他前往處理的心思昭然若揭。盧象升不介意自己被林純鴻當槍使,也許,將鄧玘驕橫的事實擺在聖上和溫體仁的面前,促使他們精醒也算一件好事。
要是朝廷諸公能同心協力,下面的戰將哪會鬧出這麼多事端!盧象升不由得嘆道,不過要朝廷諸公同心協力,這比母豬上樹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