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白桿女將
內臣謝文舉攜帶著朱由檢的聖諭抵達左良玉軍中。
左良玉恭恭敬敬的將謝文舉迎至中軍帳中,擺香案迎聖諭,但聖諭的內容讓他失落不已。朱由檢升了左良玉和林純鴻的品級,分別為從二品都指揮使司指揮同知和正四品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以表彰二人在遼州之戰和吾兒峪之戰中的功績。同時朱由檢還盛讚林純鴻陣斬滿天星,並調林純鴻至順德府協同鄧玘圍堵紫金梁王自用。
升品級對左良玉和林純鴻來說可有可無,除了穿的官服不同,每年可以多拿到幾十兩銀子。但是,調林純鴻至順德府,意味著左良玉失去了對林純鴻的節制之權,從此以後,林純鴻可謂du li成軍,除了聽從兵部及巡撫的命令外,完全可以不理會其他武將。
左良玉不明白自己為何偷雞不成蝕把米,便拐彎抹角的詢問謝文舉:「聽聞皇上對林游擊的能力頗為欣賞,尤其關注對軍中的板甲和鋼弩,朝廷對兩大利器有何計劃?」
謝文舉不明白林純鴻和左良玉的齷齪事,眉飛色舞的回道:「荊州知府高斗樞獻上板甲和鋼弩製造之法后,皇上親自觀看演示,對板甲和鋼弩甚為滿意,並令工部立即進行仿製。」
左良玉恍然大悟,原來林純鴻早就料到了這兩件利器物議紛擾,搶先一步借高斗樞之手敬獻給皇上。左良玉心裡失落不已,勉勉強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願工部早日造出兩大利器,分發至軍中,末將對陣賊寇時,也多一份勝算!」
謝文舉笑眯眯的道:「正是這個理。皇上看著將軍呢,還望將軍能多打勝仗,早日剿滅賊寇。咱家也少吃點苦頭,皇上也高興。」
左良玉對謝文舉暗罵不已,nainai的,口口聲聲不離皇上,難道老子不知道你是皇上派來監督的?狗日的死太監!
……
不說左良玉與謝文舉互相探底,卻說林純鴻接到進軍順德府的命令后,立即令盛坤山先期前往永年,查探消息,自己率步營和炮營一日二三十里,往永年進軍。
林純鴻的大軍剛抵達界河,離永年還有十多里,就迎來了參將馬鳳儀。
聽聞參將馬鳳儀來訪,暗自尋思,自己僅僅一游擊而已,不至於有這麼大的面子讓馬鳳儀親自前來迎接啊?再說自己和白桿兵還有點不愉快的往事,難道馬鳳儀來興師問罪?
狐疑不定的林純鴻見到馬鳳儀后,大吃一驚,nainai的,這參將怎麼像個娘們?馬鳳儀臉色雖經風霜,但不脫粉嫩的底色,一雙眼睛雖然決絕,但隱隱透出一絲靈動之色,尤其是他的動作怎麼看都偏於yin柔……
林純鴻不由得哀嘆,大明戰將無人,居然找了個偽娘來衝鋒陷陣!
看著林純鴻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馬鳳儀微微一笑,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雙手取下頭盔,一頭秀髮如同瀑布一般飄散下來。
當意識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參將是女人後,林純鴻用欣賞女人的眼光重新審視,發現馬鳳儀雖然年過三十,但風韻猶存,尤其是甲胄在身,更增添了英武之氣,處處露出與大明女性不同的氣質。
林純鴻躬身道:「今日目睹馬參將風采,快慰平生,參將巾幗不讓鬚眉,著實讓末將汗顏!」
馬鳳儀眨了眨眼睛,說道:「我姓張,不要馬參將馬參將的亂叫,我的丈夫才應該稱為馬參將!」
馬鳳儀的聲音甜,如同和煦的唇風拂過一般,又如鄰家的大姐姐訓導弟弟一般。林純鴻嘿嘿笑道:「張參將說的是,末將倒是無禮了!」
說完,又行了一禮,將張鳳儀迎入軍帳。
張鳳儀一路不停的東張西望,見荊州軍營法度森嚴、兵甲精銳,忍不住說道:「嗯,不錯啊,看來上次楊夢選在夷陵吃了大虧,也不算冤枉。」
林純鴻大窘,尋思道,這張鳳儀也太直爽了吧,直接將不可告人之事擺在桌面上,還讓下面的話怎麼說?
當下,他苦笑道:「楊游擊中了水匪之計,末將不才,當時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救出白桿將士,倒讓張參將見笑了!」
張鳳儀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捂住嘴巴,一顰一笑猶如一個害羞的小姑娘一般,惹得林純鴻哈哈大笑。張鳳儀鬆開手,也嘿嘿的笑起來。
張鳳儀道:「你不錯的,平日一些將領見我是婦人,不是拒之門外就是冷眼相對,著實讓人氣悶,像林游擊這般處之泰然的甚為少見。」
林純鴻道:「張參將雖為巾幗,但為朝廷廝殺疆場,勞苦功高,末將佩服還來不及,哪能有別的心思?」
張鳳儀雙手理了理鬢角,甚為得意,笑道:「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哄我開心,好啦,不說這個啦!我手頭有一千兩百多個俘虜,也不想要那金銀之物,想換一千石糧食,你看怎麼樣?」
林純鴻大驚道:「俘虜換糧食?張參將不會是消遣末將吧?」
張鳳儀撅起嘴巴,滿臉的不高興,嗔道:「我說吧,你是哄我開心,別人一個俘虜能換二兩銀子,我只換一石糧食都不能,還不是見我是婦人,不願意與我打交道!」
林純鴻驚疑不定,問道:「張參將在哪裡聽說一個俘虜可以換二兩銀子的?」
「都快傳遍整個順德府啦,大家都這麼說!」
……
林純鴻對這個謠言憤怒不已,他向來認為,任何謠言背後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況且這個謠言有鼻子有眼睛,直接給林純鴻扣上販賣人口的帽子,如果沒有有心人推動,絕無可能傳開。
林純鴻立即令程舒查探此事,左良玉這個幕後黑手浮出了水面。
居然是左良玉!這就是明末的梟雄?難怪清兵輕易入關,這幫梟雄的氣度也太差勁了!
眾將士氣鬱於胸,胸脯不停的起伏,面對戰場上刀槍,他們不懼怕,但對這種暗地裡遞刀子的事情,真還有點不習慣。
竇石溫痛罵了半天,忽然嘿嘿的笑起來,惹得眾將紛紛側目,直擔心竇石溫是不是氣瘋了。
竇石溫道:「我怎麼感覺二兩銀子收一個俘虜是一筆劃算的買賣?扔到馬連去,只給飯食,工錢也不用發,我們不賺大了?」
眾將呸的一聲,紛紛說道:「如此一來,豈不是坐實了謠言?」
小豆子的話逗樂了林純鴻,他暗自尋思:要說收俘虜的確是一本萬利的生意,馬連和火燒坪缺人,顧綉興的棉業部也缺人,自己的弓兵隊伍尤其缺少精熟的騎士……況且清江沿岸的土司急需大量的漢人,以加快漢化的進程。如果將俘虜扔到礦山干五年,去掉搶掠的習性,幹什麼都可以。但是,為了得到人口,背上販賣人口的罪名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陸世明見林純鴻沉吟不語,說道:「所謂俘虜,實質乃流民,按說安置流民是朝廷的責任,我們幫朝廷安置流民,一則應該賺取名聲,二則應該獲取實利,滿足這兩點,方可行事!」
林純鴻撫掌大笑道:「陸主事的話可謂一針見血!這事怎麼運作,還需細細商議,現在頭痛的是張參將賴在我們營中不走啦,非要換糧草,如之奈何?」
陸世明暗自好笑,不就看見張鳳儀乃女將,方狠不下心來?來人如果是羅岱,早就被轟出去了!這主公還真有點憐花惜玉的心思。
周世亮在白桿兵手裡吃過虧,憤憤道:「管她是誰,轟出去完事,白桿兵缺糧,關我們屁事?」
眾將皆默然,林純鴻掃視著眾人,希望有人發表不同意見。林純鴻傾向於幫助白桿兵,仰慕秦良玉是原因之一,更關鍵的是,他想趁機交聯川東的土司,拓展邦泰的戰略縱深。但如果輕率應了張鳳儀的請求,給手下的眾將造成傾力相助為紅顏的印象就不好了。
陸世明心裡瞭然,在心裡默了默自己想的法子,說道:「交聯土司是我們一貫的方略,這次張參將倒送了個機會給我們,我們不能白送給她糧食,也不能擔上販賣人口的口實,不如我們先借給她一千石糧食,然後令她自己將俘虜運送到馬連。」
林純義跟隨林純鴻最早,對林純鴻的心思也知道個七七八八,當下興奮道:「陸主事的法子好,這就叫一石三鳥,呵呵,讓石柱土司欠了我們一個人情,得到了人口,還省了押送的麻煩!」
林純鴻大喜,當即拍板:「就這麼幹了,令程舒與張參將做好交接。哈哈,康定博不知道會喜成什麼樣呢……」
張鳳儀順利得到一千石糧食,了結了多日來的煩惱,欣喜不已,忍不住將自己手頭的白蠟槍送與林純鴻,說道:「這桿槍跟隨我征戰多年,上面沾滿了韃子和賊寇的鮮血,現在送與你!」
林純鴻接過白桿,緊握在手中,用力抖了抖,將槍頭抖成一個槍花,順勢往旁邊的大樹刺去,槍頭的一半沒入大樹,槍桿卻彎成弓形。林純鴻用力挑了挑,槍頭從樹里脫出,直往旁邊的武器架扎去。
林純鴻雖然習慣於用大刀,但對槍法的要訣還是知道的,當下大喜道:「這白桿槍果然神出鬼沒,讓敵人防不勝防!謝謝張參將!」
張鳳儀見林純鴻喜歡這桿槍,心裡高興,眨了眨眼睛,說道:「純鴻小弟還這麼見外?口口聲聲張參將?如果你不嫌棄,以後就叫我鳳儀姐吧!」
林純鴻更不遲疑,行禮道:「小弟見過鳳儀姐,還望鳳儀姐對小弟多多照顧!」
張鳳儀抿嘴笑了笑,道:「好,我就認了你這個弟弟。」隨後,又指著白桿槍對林純鴻說道:「這桿槍在北方與長槍差別不大,如果到了山地,用途就大了!你看看,槍尾有一鐵環,槍頭有一掛鉤,需要翻山越嶺時,將槍桿首尾相連,就可以爬山。當年,跟著秦柱國平定安邦彥時,就靠著這槍翻山越嶺!」
林純鴻大喜,尋思道,白桿兵善於山地作戰,不如讓張鳳儀派出一隊人馬去訓練新募之兵。以後順勢組建幾個山地營,也不失為一條妙計。
於是,林純鴻躬身道:「純鴻謝過鳳儀姐的大禮!不過有件事情還要麻煩鳳儀姐。」
張鳳儀揚了揚頭,說道:「你有話就說,這麼客氣幹什麼?」
「我在枝江還有一些人馬,想要鳳儀姐派幾個人幫我練練兵,不知鳳儀姐能否成全?」
張鳳儀顧盼神飛,說道:「這個沒問題,我記住了。好啦,我也該走了,紫金梁說不準又在進攻了,我得馬上回去看看!」
說完,帶著隨從驅馬而去。林純鴻望著張鳳儀遠去的背影,心裡納悶不已,這張鳳儀神色之間哪裡像一員戰將啊?直爽、羞澀、隱隱約約還有點天真,還是兩個孩子的媽媽……
「呸……呸……」林純鴻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趕開,又想到,石柱土司人口不過二十萬,壯丁最多七八萬,卻戰將如雲、兵丁精銳,在遼東、京師、河南到處都可以看到他們的身影,哎,這秦柱國真可謂謀國無暇謀身,真不知道這些年秦良玉是如何堅持下來的?他們很可能非常缺乏軍資,老百姓的日子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自己是不是可以從這裡入手做點事情呢?
「陸主事……陸主事……,立即令郭銘彥派得力人手至石柱土司打探,看那裡有什麼商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