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圍剿曹操(一)
繞道黎城,夾擊羅汝才的命令很容易下,但實現起來難度很大:路太難走了。
由涉縣至遼州的官道順著清漳河河谷蜿蜒,雖說官道年久失修,但無須翻越重重疊嶂。但由遼州至黎城,過了桐峪之後,需要翻越南背山,才有官道。南背山山高路險,有的地方甚至就沒有路,只有險峻異常的棧道!據說,這棧道還是洪武年間所修,現在能不能載重,誰也不知!
這一段,探馬未曾探過地形,參軍的行軍計劃只是按照羅岱提供的輿圖而設計。當荊州兵抵達桐峪后,才發現,他們的盾車根本就無法翻越南背山,山道太狹窄了。
林純鴻將手中的輿圖拋在了地上,恨聲罵道:「什麼狗屁輿圖嘛!難怪官軍總是吃敗仗,路有多寬也不標,山有多高也不標,一點價值都沒有!」
在荊州兵中,林純鴻親自製定了輿圖繪製規則,還親自上陣培養了一批探馬,隸屬於參軍,專門從事繪製輿圖之事。但限於時間和人手有限,對太行山區的輿圖繪製也相當簡略和粗糙。
林純鴻現在特懷念在荊州的日子,在那裡,有專門一批人馬對整個荊州和夷陵進行地圖測繪,現在基本接近完工。
林純鴻嘆道:「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啊!」
說完,林純鴻從參軍手中拿過輿圖,仔細查看起來,看了良久,說道:「為今之計,只有沿著官道到達麻田,然後從麻田沿著河谷到黃崖洞,這樣雖說多走六十多里路,好歹也算繞過了南背山!」
程舒道:「將軍,如果繞過南背山,我們就無法在十日內抵達黎城!」
林純鴻哼了一聲,輕蔑的說道:「讓十日去見鬼吧,羅岱隨便下的一個狗屁命令,難道還值得我們去拚命?」
李光祖小心的說道:「將軍,咱們輕易的留給羅岱一個把柄不好吧?要不讓一部分隊伍輕裝翻越南背山,先行一步抵達黎城,輜重和車營繞道緩緩而行,將軍看這樣是否合適?」
林純鴻露出了微笑,拍了拍李光祖的肩膀說道:「你這個方案應付羅岱還行,但現在亂民遍地都是,分兵的話比較危險。再說,我們的驃騎營會先行一步到黎城的,倒與你的方案不謀而合!哈哈……」從一開始,林純鴻就沒打算唯左良玉馬首是瞻,更何況是羅岱。但是現在自己兵力太少,無法維持穩固的糧道,這個還得依靠左良玉和羅岱,所以他也不會過分的去刺激兩人。
黎城縣位於潞安府東北,濁漳河由西北至東南橫貫於境內,而清漳河在東北方擦境而過。濁漳河由於流經山西境內的黃土高原地區,水流渾濁,如黃河一般,而清漳河則流經太行山區,流域內多石灰岩和石英岩,河水清澈見底,兩條河流在合漳村匯合,統稱為漳河。
對於清濁漳河,羅汝才沒有心思去考究,甚至連漳河在哪裡也懶得去管,曹文詔猶如上帝之鞭般,驅趕著他匆匆路過黎城,連城防簡陋、兵力不足的縣城都未攻打,惶惶然如喪家之犬。
亂民過境,猶如遮天蔽日的飛蝗襲來,將所過之處啃食的乾乾淨淨。失去了生計的老百姓不是在山林里苦挨日子,就是跟隨羅汝才的腳步往東走,成為兇狠的亂民,繼續禍害另外的地方。於是千里行軍,以羅汝才的千把多精騎為先導,以不到三千的建制步兵為中堅,以越來越多的亂民為後驅,羅汝才的隊伍翻了一倍,達到了四五萬人。
蝗蟲群!
黎城縣令腦袋一陣暈眩,不由得哀嘆。他躲過了一劫,站在城樓上看著亂民囂張的路過縣城,長長的隊伍整整走了一天,還未見到尾!
螞蟻搬家!
驃騎營的勇士們,趴在山坡上,絲毫不敢露頭,看著亂民路過,頭皮一陣發麻!這哪是軍隊啊?亂民們手裡基本沒有武器,更別談盔甲,有的還拖家帶口,有的甚至挑著鐵鍋!毫無秩序的亂民亂成一團,有的食物公然被掠奪,有的媳婦被搶走了,有的孩子失去了蹤影……人性的醜惡,濃縮在隊伍中,讓這些驃騎營的勇士們心悸不已!
吳天柱撥開一堆枯葉,搖頭道:「還是荊州好,荊州何曾出現過如此慘狀!」
盛坤山乃山西大同人,哼了一聲,道:「任何地方,遭了兵災,都是如此,當年,蒙古韃子經常侵入,我很小的時候就常被抱入深山躲藏!長大后,就和蒙古韃子拚命,後來又和女真人拚命!」
吳天柱拿起一個羊皮囊,往嘴裡灌了一口水,拿出一塊饃啃起來,待吞了幾口,方才說道:「你和韃子們有血海深仇,我當年是稀里糊塗的到了遼東,碰到了賀總兵,和韃子拚命。拚命就拚命唄,反正爛命一條,最他nainai可氣的是,千里勤王,連肚子都吃不飽,還被調來調去,連女真人的面都看不到,兄弟們嘩變了,我就跑回松滋了!」
盛坤山沉默良久,盯著亂民囁嚅道:「咱們的老婆孩子都在百里洲,荊州可千萬不能亂啊!否則全完了!」
吳天柱笑道:「有將軍在,荊州就亂不了!」
吳天柱的話得到了勇士們的認同,紛紛點頭。
看著亂民越來越多,盛坤山突然道:「趴在這裡也看不到什麼,誰敢偷偷的跑到羅汝才大營里抓個活口過來?注意哦,是羅汝才大營里的,那些亂民什麼都不知道,抓來也無用!」
吳天柱迅速舉起手,道:「抓活口我最熟了,我去,不過需要三個兄弟配合下!」
片刻功夫,吳天柱帶著三名兄弟拍馬繞道往東趕去。
太陽尚未落山,隨著一陣鐵蹄聲響,吳天柱疾馳而回。四人不僅毫髮未損,後面還帶著五匹戰馬,戰馬上赫然綁縛著兩人,綁得猶如粽子一般。
「吁……」隨著一陣叫喚,戰馬直立,不停的打著響鼻,停在了盛坤山面前。吳天柱一個雀躍,跳下馬,將韁繩交予兵丁,笑著對盛坤山說道:「完成任務,兩個活口外加五匹戰馬!」
小釘子丁奎安興奮不已,兀自在那裡嘰嘰喳喳:「……敵營共有十多騎追我們,結果被我們一一料理,還抓了兩個活口,哈哈,將軍買的河套馬真不一般,羅汝才的馬就是追不上我們……」
盛坤山對吳天柱的戰果相當滿意,馬上令帶上兩名俘虜,詳加審問。
審問的結果讓驃騎營的勇士們面面相覷,羅汝才既不是具備戰略眼光,也不是準備到畿南搶掠,原因只是恐懼曹文詔總兵!
曹文詔何許人也?居然讓賊寇恐懼如斯?
盛坤山不放心,深恐俘虜說假話,又問了很多問題,見俘虜說話亦無破綻,方才信了此言。盛坤山見兩人已無價值,手一揮,令下屬給兩人一個痛快。按照慣例,驃騎營從不留活口。
這兩人大驚失色,拚命掙扎,殺豬般的叫著饒命。這叫聲讓盛坤山甚為不喜,冷著臉喝道:「還不快點,省得一直在這呱噪!」
兵丁的馬刀高高上揚,夕陽的光芒閃耀著,沒有絲毫的熱度,只有徹骨的陰冷!
一名俘虜嚇得屎尿齊流,腿也軟*掉了,腦袋裡靈光一閃,拚命叫道:「我有一計,讓軍爺輕鬆打敗羅汝才!」
「慢著,讓他說!」盛坤山心裡一動,喝道。兵丁的馬刀從頭頂放下,侍立在俘虜旁,緊盯著,防止他耍花招。
「謝軍爺不殺之恩……」俘虜闖過鬼門關,忙不迭的叩頭稱謝。
盛坤山哼道:「別忙著謝,你要是胡說八道,須要了你的狗命!」
「軍爺請聽小的說,羅汝才軍中將士對曹文詔怕得要命,若是軍爺偽裝成曹文詔的鐵騎,突入羅汝才的陣中,定能將羅汝才殺得大敗!」俘虜口齒伶俐,思路清晰,一席話讓盛坤山暗自點頭。
盛坤山沉思片刻,喝道:「將這兩人綁在馬匹上帶走,饒他們一條命!」
俘虜徹底放下心來,一時攤在地上,不停的喘氣。
吳天柱見盛坤山似乎對此計不感興趣,說道:「指揮使,我看此計甚妙,我們馬匹有四百多,一起沖入羅汝才的陣中,定能把他的腸子都打出來!」
盛坤山笑道:「這個俘虜還算有才,計策應該不錯。驃騎營單獨行動,恐怕只能嚇嚇羅汝才,如果後面有幾千兄弟們追殺,那羅汝才很可能被我們一戰斬殺!」
吳天柱大喜,抓耳撓腮的說道:「還是指揮使英明!」
盛坤山笑了笑,也不謙虛,轉頭對另一哨將鄭國棟吩咐道:「速速打聽,將軍已經到哪裡了?」
石橋背村,林純鴻的荊州兵便紮營於此。石橋背村離黎城縣城僅僅三十多里。
當地的老百姓見有兵丁過境,早早的就躲入了深山之中,還不時的派人查探,看兵丁什麼時候離開。自崇禎三年開始,這個地方的老百姓就沒一天是舒心的。賊寇來了,燒殺yin掠,無惡不作,官兵來了,又將這裡的老百姓梳理一遍,老百姓早已將賊寇和官兵視為一丘之貉。
但是探查的壯丁幾乎是一口氣跑到了深山,將荊州兵秋毫無犯的消息傳至每個人的耳中。膽大的老百姓將信將疑的回到村莊一看,果然如此,家裡的破爛還在。於是紛紛呼朋引伴,將家人從深山叫回家中。時值冬季,躲在深山的日子可不好過。
石橋背村的幾個鄉老合計了一下,本著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原則,籌集了一些微薄之禮,跑到林純鴻營中犒軍。當得知這支隊伍僅僅只是弓兵而已,鄉老們跌足長嘆:「到底出自百姓,不和官軍一般禍害老百姓!」
華夏崇尚禮尚往來,林純鴻特意調撥了幾十石糧食送與石橋背村,把鄉老感動要給林純鴻磕頭,被林純鴻制止。七八十歲的老頭了,受了這禮,恐怕得折福。
送走了鄉老,林純鴻陷入了沉思中。
老百姓對官兵的要求還真低,只要別sao擾他們就足矣,更別談什麼剿匪和抵禦胡虜。哎,老百姓太善良了也不行啊,怎麼就沒有想到,我們老百姓拼死拼活的納糧養活官兵,官兵就有責任保護老百姓的性命安全!
什麼時候能有人發出這一呼聲啊?什麼時候大多數老百姓能這麼想,並把這個理念貫穿於自己的思維習慣中啊?
「哎,難,前世上百年的開民智后,很難說這個觀念就深入人心!」林純鴻嘆道。
正當林純鴻嘆息不已時,鄭國棟帶來了盛坤山的計劃。
林純鴻興奮不已,打擊羅汝才還在其次,盛坤山的成長才讓他驚喜莫名。林純鴻細加思索后,立即令虎嘯、天武二營趕赴黎城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