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過去與未來的接駁（十六）
「夜安，四柱的使徒。」
夜精靈的代表也是算熟面孔，亞緹斯——馬利克的前神使，在其授意下製造了難以計數的半精靈混血，其中最有名的莫過於已經被列為白銀帝國頭號通緝犯的克勞迪婭。從下階貴族到一城之主，除了夜精靈一貫的狡詐精明外，亞緹斯還擁有絕佳的洞察力，隻字不提羅蕾萊被驅逐一事，也不和林克亂套近乎，態度既不分謙卑也沒有失了有的敬重，拿捏的恰到好處，尤其是在稱謂上。既不是廣為人知的自然之子，更不是簡單含糊的閣下，而是選了四柱的使徒，低調的點明林克超脫於一般自然之子的身份，立刻便與其他一同列席的自然之子區分開來，沒有刻意的恭維，但用意不言而喻。
「許久不見，城主。」林克微微頷首回禮，他的眼睛越過夜精靈，看向一同前往的另外一位混亂陣營代表——薩滿羅戈，獸人中最年長者，也是重啟反亡靈同盟的見證者與協議締結者之一，老成持重，會被選為代表也在意料之中。
自覺在交涉方面不如夜精靈，老獸人微微一躬之後就進入了靜默模式，全然沒有開口的打算。
看出羅格沒有說話的意願，林克又將目光轉回亞緹斯：「說吧，迪亞摩斯派你們來的目的，這鏡廳我剛設了禁制，可不要犯和羅蕾萊相同的錯誤，再被驅逐的話小心被魔神遷怒。」
即便早已有所耳聞，但親耳聽到自然之子直呼魔神之名，饒是有八面玲瓏之能的亞緹斯也僵硬了幾秒，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揚起笑容做掩飾：「吾主下示，讓我等全力協助。」
嗤~可真是回答的滴水不漏，好一個老滑頭。既沒有點名受命於哪一位神明，也沒有提及所要對抗的神靈。
林克最不喜勾心鬥角，無意和夜精靈玩文字遊戲，便沒再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哪怕只是暫時的同盟，邪惡陣營也是對抗亡靈的一大助力。但是一旁的弗朗切斯卡卻臉色一沉，質問他是要與邪惡為伍？
「四柱本就分屬三系陣營，何來為伍一說？」就算有心成全大主祭的自我犧牲，林克也不會因此耽誤了正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抗擊亡靈。邪惡混亂也是活物，而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死神。」
刻意強調了『眼下』一詞也是想點醒大主祭，別忘了亡靈才是他們最大的威脅。
「自然之子說的一點也沒錯，死神的擴張已經不僅僅是針對人類，就連夜精靈和獸人也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中，一旦征服地表，接下來就會輪到居住地下的黑暗一族。」區別於自然精靈的空靈優雅，夜精靈的聲線更為陰柔低暗，猶如在黑暗中吐信的毒蛇，他的附言雖沒人敢公開贊同，但大部分與會者心裡都已經接受了這一事實。
大主祭將目光投向在座僅剩的唯一一位人類方代表。由於晨曦教派代表的是太陽神而非人類，屬於人類的話語權就落在頂著克倫伯格大公頭銜的奧蘭多身上。
「你也是這麼想的嗎？克倫伯格公。」
在消化並接受了林克就是貝法斯特的驚人事實后，奧蘭多也恢復了平日的平靜理智：「亡靈是一切活物的敵人，既然大主祭提出局勢有變，要推翻以往的協定，那麼我代表自己以及克倫伯格再一次宣誓，將以反亡靈同盟的一員戰鬥到徹底擊敗死神。」
林克依舊保持交握狀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
何必做到這一步，弗朗切斯卡……你可知你所信奉的神靈早有了滅絕人類打算。神靈是何其的冷酷，尤其是對不需要信徒的初代，你們於它，不過是干預物質界的棋子罷了。即便是局勢所迫，自詡公正的晨曦也不會原諒信徒的背棄。
但這些想法林克也只能在腦海中想一想，無法說出口。在以神靈為尊的世界，弱勢的人類只能依附於神明的庇佑存活。
深呼吸之後，林克用自身都感到不可思議的平靜嗓音問道：「那麼，你的表態呢？大主祭，昨日所說繼續同盟的誓言是否還有效？又或者，一夜過後你已改變了主意？僅僅因為混亂陣營的參與就要置失去晨曦庇護的人類與險地？可別忘了，人類不像其他出生就被劃歸了信仰的生物，他們可是能隨時轉投新的神靈。」
這些話說得一針見血，字字誅心，哪怕是間隔著魔法投影也能感覺到大主祭周身散發出的怒意。
「這是威脅嗎？」弗朗切斯卡壓低的嗓音似乎醞釀了風暴，身為光明神的地上代言人，何曾受過這樣等同於侮辱的質問？作為初代之中唯一在物質界建立的宗教，晨曦教派又何曾被如此輕看過？自成立之日起從未有過！哪怕已經決定犧牲自己，為繼任者扛下所有罪責與懲罰，弗朗切斯卡還是無法抑制內心的憤怒。
「只是提醒你，我們都清楚這是事實。而大主祭只需要做出選擇，是為了保全面子與堅守信仰絕不與混亂陣營同盟而招致滅亡？還是暫時放下成見為未來爭取機會而一同抗擊亡靈？相比你和絕大多數神靈，我給出的選擇已是相當的寬和了……」
「寬和？選擇？哈哈哈……分明只給了我一條路走。」弗朗切斯卡的笑聲中有讓人後背發涼的決然。
「等一等，林克——」忽然插入的聲音讓弗朗切斯卡和林克同時一怔。
緊挨著大主祭的鏡面亮了起來，阿麗西娜和內厄姆的影像投射其上，他們二人位階不如大主祭，雖為教派二、三號人物，卻遠沒有列席的資格。
「胡鬧！」弗朗切斯卡譴責的目光直指阿麗西娜，她雖然沒有列席的資格，卻對如何進入鏡廳一清二楚，沒有大神官的協助，只憑內厄姆自己也無法進入。
「貴派究竟有幾位主事者？還是說你已經卸任，將大主祭一職禪讓給了早已定下的繼任者？」林克同樣不希望內厄姆卷進來，弗朗切斯卡無論如何也沒法逃脫處置不當的問責，不論是為了晨曦教派保留實力還是出於未來的考量，內厄姆都將是新的大主祭，這算是林克與弗朗切斯卡唯一一致的目的了。
「我主晨曦是公正之神，絕不會允許信徒背棄信仰另投他神，你這樣做無異於將人類逼上絕路。就算在對抗亡靈的戰鬥中獲勝，晨曦回歸後人類一樣會遭到懲處。」話才出口，衣袖就遭到身後的阿麗西娜輕扯，她是在提醒內厄姆，林克不一樣了，不論是他如今所擁有的力量，又或者是他和晨曦站到了對立面，他都與內厄姆，與晨曦教派都不再是過去相互扶持幫協的盟友。
林克的思緒有一瞬的恍惚，瞟過奧蘭多和薇拉，幾不可察地輕嘆了一聲。
來到這奇幻世界的時間差不多快一年，見過的人不少，但真心結交的卻寥寥無幾。這個刻板而固執的騎士根本不是他所喜歡的性情，林克也未曾想過會與一度被自己當做煩人精的內厄姆成為朋友。因為身份的改變，還願意以朋友以對等身份相稱的竟然只剩這一個了……
「那你的意思是讓人類徹底從對抗亡靈的戰鬥中脫離，躲到安全的大後方？嗯，好提議，我上一次就說過要人類讓出肥沃地區的話，其他物種在地下或南方待的夠久了，誰在戰鬥中功績最大就讓他們入住中央大陸，畢竟能者居之是亘古不變的法則。」
此話一出，不止是矮人、獸人、夜精靈，就連輝光精靈代表的伊瑞斯都面色一變。他倒不是有擴大領地的意思，只是覺得林克這算得上是真正的干涉塵世凡務，怕他遭到柱的責罰。
內厄姆瞠目結舌，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這一天發生的事不但顛覆了他的認知，也讓他和晨曦教派的立場變得微妙且尷尬。大主祭是內厄姆最敬仰的人，在亡靈侵襲的危難之際上任，肩負了本該由人類皇室承擔的責任，四十年來兢兢業業，從沒有一刻的懈怠，可以說挽救了人類滅絕的危機也不為過。而林克，則是他從未見過的另類，懶散隨意，乍一看不靠譜，相處下來卻比因為陣營和職務以及立場而套著面具的世人更率性，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而今，這兩個他尊敬和欣賞的人卻為了各自的立場相互傾軋，他們的本意都不是為了自身啊，這怎麼讓他不痛惜。
鏡廳內靜默無聲，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然而漫長的時間過去了，什麼都沒發生。
林克嗤笑：「怎麼，你們以為我會因為剛才的那一番話觸碰到柱的底線？看來你們還沒明白我這個從異界特地找來的自然之子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對抗死神希克斯！至於干涉凡塵……是什麼錯覺讓你們認為柱不允許自然之子干預凡務？那些歷史上墮落或失去神眷的自然之子，只是因為自身的野心與行為不被柱所認同，我做的對與不對只有柱有資格評判。真是受夠了你們啊，整天不是嚷著過度干涉，就是喊著不能觸碰底線，這也不能，那也不許，所謂的最強神使不過是徒有其表的笑話。我說的對嗎？佈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