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過去與未來的接駁（五）
在諸侯都叛亂、皇帝病種的非常時期，身為矮人的丹特自然不被允許進入皇宮。他只能在宮牆外不停地繞圈踱步，以緩解內心的焦灼與不安。
皇帝召見貝法斯特絕不是制定對抗亡靈的計劃，而是延續自己的生命。拉莫斯五世無子，也無直系兄弟，與他血緣最近者是常年與皇室通婚科的爾克大公，二人是親表兄弟，不論大公是否動了私心，他都是合法的繼承人。和昏庸的拉莫斯五世不同，科爾克大公的風評極佳，倘若他繼位，諸侯貴族們反而沒了作亂的理由。
在這暗潮湧動人類帝國的政權更迭當中，最令丹特吃驚還屬輝光精靈的插足！
再緊急的詔令，也不該是由身為精靈王子的伊瑞斯出面，他親自跑一趟北方，自然不僅僅是送信那麼簡單。在無法靠單一種族對抗亡靈的現今，昏聵的人類皇帝已經不止一次讓身在前線的其他種族指揮官產生了暗殺的念頭。說不定……就是精靈遊說大公除掉皇帝的念頭。畢竟，科爾克一族祖上也曾與輝光精靈聯姻，人類這邊稱得上年代久遠，但對於長壽的精靈來說，千年時光轉瞬即逝。
林克從皇宮出來，看到的就是矮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而他身上夾帶的淡淡血腥味也昭示著帝國的權利易主。
「交接順利嗎？」
矮人的弦外之音令林克頗感意外，沒想到一貫直腸子的丹特居然猜到內情，再一聯想這短時間丹特的近況，頓時了悟，不過他不打算點破：「皇帝熬不過巫妖領主的死氣去世了，由科爾克大公暫任攝政之位。」
果然……
丹特抿著唇，知貝法斯特不想讓自己牽扯進人類皇室的更迭。
「走吧，王權更迭需要時間，我們在這裡仍是不受歡迎的造訪者，哪怕我現在已經是合法的貴族……」林克話音一頓，突如其來的撕裂感讓他整個人直接滑坐在地上。
丹特趕忙上前攙扶，異樣的觸感讓矮人下意識地收緊了手指。
剛才是怎麼回事，我好像抓空了，可明明……
定睛一看，這可讓丹特嚇了一跳，貝法斯特的身體……居然是半透明的？
「你……」
直至這時才緩過勁來的林克深吸一口氣，「我沒事……」
彷彿印證他的話，原本透明的身體也逐漸恢復實質。
「你這種情況能叫沒事？」丹特誤以為是失去神力所導致的，半攙扶半拖拽地拉著林克朝西面城門移動，「我帶你去找德魯伊，他們總歸有應對的方法，哪怕只是拖延時間也好。」
「丹特！」林克身體使不上勁，只用用語言勸解矮人，「時間無多，不要浪費在無謂的治療上，我還有必須辦的事，在我消失之前。」
這是徵兆，來自未來的催促。
丹特停下腳步，與林克對望的眼中寫滿惋惜。
撲騰的翅膀聲帶起嗆人的灰塵，林克本以為已經回歸正規的奧蘭多從獅鷲上一躍而下，更讓人意外的獅鷲騎手居然是半道就消失的尤里安，他膽子可真大，哪怕皇權更迭，群龍無首的晨曦教派此刻已由騎士長奧托掌控
沒空去想這兩個互看不順眼的人怎麼湊一塊了，林克斥責奧蘭多為何不返回東領？
「我沒能保護好母親，無言回去面對父兄。」
「說什麼混賬話……」
「請聽我說完！」奧蘭多低喝，短短數日未見，他已經比過去沉穩許多：「這並非胡鬧，而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后做出的決斷。我是次子，按帝國律法無權繼承爵位。雖有精靈血統，但因我過去對法術排斥，並未學到什麼，在魔法造詣方面連半吊子都算不上。既幫不到父親，又會拖累兄長，與其留在東領成為他們的負擔，不如徹底失蹤，也好斷了那些要以我做為突破口的諸侯念想。我已托伊瑞斯皇子帶口信給父兄包平安，讓他們不要挂念。」
丹特讚許地點了點頭，將自己隱藏起來也是一種應對方法。
「也好，反正現在缺人手……」林克沒想到心智不堅又多愁善感的半精靈居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迅速成長，已能看到未來的些許影子。倒是尤里安，有點摸不透他在想什麼了。那一身鋥亮的金色騎士鎧甲早已卸下，只在手腕和肩腹穿戴了簡單的皮質護具，若不是熟悉他的身形，還以為是科爾克大公的護衛呢。
「要跟我們一起走嗎？現在的晨曦教派可容不下你。」林克這句話一語雙關，既挑明了尤里安當下的處境，也暗示了他曾經墮落過的事實。
「奧托那叛徒還在四處搜查我的下落，你們想一起被通緝嗎？」尤里安一向我行我素慣了，不想和任何人同行。
「為了振奮士氣，帝國一定會加油添醋地將我鼓吹成阻止亡靈南下的大英雄。更何況……」林克晃了晃手裡的任命書，「我現在已經是南領的諸侯，就算是晨曦教派也得賣帝國幾分面子。」
尤里安臉色鐵青地瞪了林克一眼后猛地扯動韁繩，朝著教廷所在的方向飛去。沒多久，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響起，就連地面也跟著搖晃起來。
林克拉起兜帽，遮住面龐：「乘騷亂還沒擴大，我們快走。哪怕有任命書在手，也不是每個人都肯賣我面子，尤其……我現在神力全無。」
丹特和奧蘭多對視一眼，熟識相逢的喜悅也因這一席話而沖淡了。
沒錯，不僅是帝都，乃至是整個帝國，對貝法斯特仇視的不在少數，在失了神力，無法使用神術，也無法驅使德魯伊的當下，他們大概是唯二會出於真心保護貝法斯特的人了。
不遠處的皇宮，科爾克大公一直默默注視著三人的身影在消失在街道拐角，身後的侍衛長提問是否要派人暗中保護新晉的南領諸侯。
「要是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我又何必與他合作。更何況，整頓先帝留下的爛攤子已經捉襟見肘，實在抽調不出多餘的人手，去保護一個『前』自然之子。」
「那……計劃是否需要改改？德魯伊那邊……」
「不！按之前安排的，將阻止亡靈南下的英雄已接受帝國爵位的消息散布出去。你對神職者還理解太少了，再超然的地位神眷，一旦失了神眷，就什麼都不是。」
「大公……啊、不，攝政王。」已經習慣了稱呼的侍衛長連忙改口，「皇帝陛下的遺體以及這些時日照顧他的宮人如何處置？聽醫官說陛下沾染的屍毒十分厲害，連在宮廷任職的教會神官都無法祛除。」
已經升任攝政王的科爾克大公回過頭，在那雙猶如北方的冬天的冰藍眸子注視下，侍衛長低下頭，退出房間后，他向已在外面等候多時的其他近侍成員下令，按照教會的規定，將感染屍毒的皇帝遺體燒掉。至於最近服侍過皇帝的人以殉葬之名一併處理了，拉莫斯五世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如今，帝都和整個帝國的掌控者是科爾克大公亞歷山徳羅。
乘著尤里安引發的騷亂，林克一行順利的離開已無多少衛兵駐守的帝都，一路向南，直奔帝國最南領。途徑河谷鎮的時候，他還溜進去進去逛了一圈，新建的小鎮已經具備了他在未來所見到的雛形，歷史正一點一點向著他所熟識的方向行進，這讓林克倍感欣慰。
在失去神力的這些日子他再一次變成了什麼都不能做的普通人，難怪那麼多人為了力量不惜一切，就連鍛煉過心性的他，也迫切的希望儘快回到未來。
赴任的路上，林克和丹特說起將在扼守南炎洲狹長的峽谷修建一座軍事要塞的計劃。矮人當即展示了建造大師的天分，隨手畫的草圖就將龍岩堡的大致格局給定了下來，再加上林克憑藉記憶的從旁引導，構思奇特的軍事要塞趕在抵達南領的當然就出爐了，這也是林克以諸侯貝法斯特的身份做的第一件事——修建阻擋獸人的要塞，此時，南領的帝國百姓已經不堪忍受獸人越來越頻繁的侵襲，有不少平民自發響應新任領主的徵召。
出乎林克預料的是，一貫不與人來往的輝光精靈不但派遣了能工巧匠參與要塞的修建，還替沒多少戰鬥力的平民提供了安全保障，因帝國內亂而進犯的獸人也在精靈的干預下停止了對邊境的進犯。丹特更是憑藉著自己族長以及工匠大師的身份，召集了數支矮人氏族，就連高高在上的霍恩海姆也派了使節，以抵禦獸人的名義在還未完工的要塞常駐。
一切都進展的十分順利，直至林克的身體再一次變得透明，只是這次沒能恢復，乘周圍的人都沒注意，他用斗篷將自己完全包裹住，並讓人喊來了丹特和奧蘭多。
「大限將至……龍岩堡尚未完成，只能託付給你們了。」林克盡量將語氣放得平和一些，他不能說出自己是未來之人，貝法斯特必須死，成為歷史中的過去。
奧蘭多的笑容僵在嘴角，他本以為貝法斯特是有什麼新任務要安排，未曾想是交代後事。
丹特沉重地點了點頭，這一天從召喚生命之流就已經註定了。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德魯伊們說不定可以……」
林克搖搖頭，柱的規矩就是如此，嚴禁干涉凡塵事務。從他接下諸侯任命的那一刻起，『貝法斯特』便不能再以『前』自然之子的身份去驅使德魯伊，這也是抵達南領半年多奧拉西奧一直沒有動靜的緣故。
伊瑞斯掀帳而入，身後還跟著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風暴元素領主，赫爾。
哎呀，這下主要人物都聚齊了……
被戲稱為鳥人的他快步走了過來，握住林克的手腕，總是緊鎖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許久，他鬆開手，對伊瑞斯緩緩地搖了搖頭。
伊瑞斯原本就白皙的面龐頓時失了血色，「才半年，怎麼會……」
「召喚生命之流沒當場殞命，已經是奇迹了。」赫爾說話一向刻薄，但也是事實。
伊瑞斯何嘗不明白，他只是不忍，也不願見到又一位好友隕落。
「生命只是輪迴，你、我、他，最終都要回歸生命之流，這一天只是稍微提早了一點。我時間不多，不能再繼續浪費……」身體已經不能動憚的林克抓緊時間說『遺言』。
「龍岩堡必須建完，否則北上的獸人一樣會給已經日暮的帝國致命一擊。」
丹特發誓一定會完成他的囑託。
林克的眼球轉向伊瑞斯，此時的輝光精靈還是皇子，「我知道我的要求或許很過分，但……能否請你代我完成自然之子的職責，在柱找到下一位繼任者之前。不用擔心柱，我已經爭得了它的首肯，允許代理，你是我所能想到最合適的人選。」
儘管當任的時間不長，但伊瑞斯對這位已經被他當做友人的前上司十分尊敬。哪怕這個要求對於王位空置的輝光精靈來說十分無禮，但他仍允諾不負囑託。
對此，同為自然之子的赫爾沒有表示任何的質疑，沒有任何人敢假冒神靈的名義。
「至於你……」說話耗盡了林克最後的氣力，他連轉動眼球都做不到，意識隨之模糊：「代我完成剩下的……」
「不——」奧蘭多伸手，抓到手裡的卻只有空空的衣物，原本穿著它的人，卻徹底消失了，再也尋不到一絲一毫的氣息。
聽到領主營帳里的呼喊聲，在外巡邏的衛兵紛紛沖了進去。
擔心貝法斯特去世引發騷亂，來不及多想的奧蘭多將殘留著溫度的外套穿到身上，並且使用了他練習過無數次卻從未使用過的法術。
「領主大人，發生什麼事了？」
奧蘭多緩緩轉身，頂著幻化的容貌下令，「沒什麼，我與遠道而來的客人有要事商議，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入！」
在一旁目睹了全過程的丹特、伊瑞斯以及赫爾無一人點破，此時此刻，貝法斯特確實不能死。他們都身負重任，奧蘭多是最適合的偽裝人選。
肉/體消亡，意識飄起，隨著微風升空，越來越高。天空由白轉為黑，通往未來的道路上立著一道人影。
布雷！他怎麼會在這裡？
林克著實吃了一驚，他的身份必須保密，否則穿梭時空暴露太陽神伊利亞斯就會被法則懲罰，在返回未來之前，在回歸自身的時間線之前，絕不能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