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格蘭瑟姆（九）
簡單地安慰了岡薩雷斯之後，大主祭弗朗切斯卡的視線再次落在林克身上。
「我有些話要與加索斯的使徒單獨說。」不論是不容反駁的語氣還是直呼風之柱的真名，都讓岡薩雷斯意識到事態嚴重，但他又無法代替林克做決定，只能微微躬身後退遠一些。
大公之名是靠龍岩堡殘留的軍隊爭取到的，沒有了祖父的壓制，在經歷了要塞一役后守望堡損失慘重，他這大公不知還可以當多久。
正接受治療的布萊克看了一眼岡薩雷斯鎧甲胸部的破洞，與另一名神官耳語幾句，神官立刻走向岡薩雷斯給他祛除吸血女王的詛咒。
弗朗切斯卡手指朝天一指，天空立刻打下一道金色光柱將他與林克籠罩，瞬間豎起的光屏讓旁人根本看不清裡面的情形。
光柱之內的林克也看不到外面，這裡是一個與外界隔絕的特殊結界，象徵晨曦的金色光芒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弗朗切斯卡定定地看了林克許久才開口。
「受魔法女神的影響，霍恩海姆在亡靈侵襲后一直保持中立，為了讓法師幫我鎮守新都，我以晨曦教派最高領袖的身份與霍恩海姆達成協議。」
林克表面上不動聲色，人卻暗暗戒備起來。
幻境里的晨曦與自然聯盟的關係因為陣營不怎麼好，這邊也是一樣的。
「這個協議與你有關。」注意到林克身體的僵硬，弗朗切斯卡告訴他，「我以晨曦教派領袖的名義，答應他們說服你前往霍恩海姆。」
「哈？」說服我去霍恩海姆？那不是法師城嗎？自然之子與法師……好，就算這二者之間有緊密的關係，為什麼讓我去？林克看著弗朗切斯卡。等待大主祭的解釋。
「因為你是現今唯一一個被水之柱承認的自然之子。」
「大主祭，你也知道我是流放之地過來的人，對這邊的世界不是很清楚。」林克一攤手，表示自己沒有完全聽懂。
「水之柱已經被腐蝕，魔法女神也因此受到侵蝕這點你不會不知道。」
林克點點頭，怕意思表錯又追加了一句：「知道。」
「你身上所擁有的力量是在過去的時光中取得。霍恩海姆也想效仿前任大賢者。」弗朗切斯卡這麼一說，林克立刻明白霍恩海姆的意圖了，有人想當第二個佈雷。
「可我身上沒有純凈的魔力之源，從時光彼端取來的都已經給布雷了。」
「那是你與霍恩海姆之間的事宜。」弗朗切斯卡擺出我的任務只是負責說服的態度。
林克想了，問：「既然霍恩海姆以鎮守新都換取晨曦領袖當說客，那麼他開出什麼樣的條件讓我去霍恩海姆。」
見林克聽懂了自己話里的暗示，弗朗切斯卡笑笑，還不算太笨，「開放所有館藏書籍與密卷作為交換。附帶如果成功就與人類聯合王國共同抗擊亡靈的條件。」
開放包括**館在內的所有書籍與密卷……這確實是作為一個新手菜鳥最需要的，只是……霍恩海姆為什麼就這麼篤定我一定會去呢？作為自然之子，我去守護之地可以學到正宗的知識。
彷彿知道林克此刻所想，弗朗切斯卡適時的給出解釋，「水之柱被侵襲后再沒選過新的自然之子，其他三柱從亡靈侵襲之後就自我封閉，將所有的力量投入到對抗和清除死亡腐蝕之中。你難道就沒想過，為什麼沒有在柱旁邊蘇醒？為什麼守護之地沒有派人接你？與晨曦和黑夜象徵善與惡一樣。四元素象徵著平衡，是兩個陣營、力量的緩衝。水與地的失衡。會破壞兩大陣營之間的平衡，風之柱不得不改變原有的陣營，代替地成為秩序。」
弗朗切斯卡的這席話終於讓林克色變，他當然有想過，只是得不出合理的結論，怎麼也沒想到是三柱主動與外界切斷聯繫。
不對啊。如果真像弗朗切斯卡說的地、風、火已經將所有力量都投入到維持世界的平衡當中為什麼他還可以使用來自自然諸神的神力？
「只要獲得承認，就可以得到神靈的力量，你在流放之地接受的教導難道不是這樣么？」
「是，可……」林克的疑問卡在喉間。過去的時光，水之柱的試煉。純凈而未被污染的魔力之源，這些辭彙混雜在一起，得出一個讓他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的答案，「你的意思是……我在這個世界使用的是違背污染的四元素的神力？」
自然諸神費盡周折去流放之地不僅僅是為了找一個能破霜寒命匣的命運相關者，更是要將未被污染的力量傳給織命者出身的新自然之子。這種事可能嗎？不，已經成功了，布雷就是利用我從過去帶回的魔力之源封神。幻境對地球人只是奇怪夢境，但那裡怎麼說也是集二代諸神製造出的投影，就像我能將在幻境里製造出的東西在這邊的世界實體化是一個道理。
「看來你已經想明白了，我就不再浪費口舌。」通過讀心術，弗朗切斯卡得知林克心裡的想法后跳到下一個話題，這也是他與林克見面的目的：「最後，我要代表光明之神伊利亞斯向你轉達初代於白銀紀達成秘密契約。」
弗朗切斯卡周身散發出比天空射下的陽光還要強烈的光芒，就是眯眼的一瞬，再睜開，林克發現自己處於浩瀚無邊的宇宙，腳下是被巨大的埃德加之環繞的星球、北方象徵水的光柱已經變成灰黑色，黑色冰蓋也從頂端覆蓋了大半陸地，足可見腐蝕得厲害。象徵光明與黑暗的金銀環之外，代表象徵命運的三角已經黑了一角，這個畫面讓林克心頭一緊。
【為了延續埃德加的存續，我們於白銀紀之初定下密約，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解開對人類的封禁。現在。是時候了。】一個帶著少年特有清亮的嗓音在林克的腦海中響起，他還沒想好說辭，人已經回到現實之中，弗朗切斯卡就站在對面，陽光形成的結界正逐漸變淡。
乘著結界沒有完全失效，弗朗切斯卡以個人身份給林克提出建議。去霍恩海姆是最正確也是唯一的選擇。他不應再留在守望堡。阿歷克斯死後岡薩雷斯就成名副其實的大公，無論是以朋友的身份留下還是自然之子的身份留下，只會成為動搖岡薩雷斯地位的不穩定因素。
只留下少量高階神官，以大主祭為首的晨曦精銳乘著獅鷲飛離要塞。
等獅鷲團飛遠，岡薩雷斯拉著林克走到一旁，詢問弗朗切斯卡究竟和他說了什麼？
「他以出面說服我去霍恩海姆為條件，換得法師城代替晨曦精銳駐守新都。」
岡薩雷斯花了數秒才消化這個極具爆炸性的答案，「霍恩海姆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們想效仿佈雷。」林克頓了頓，又補充了霍恩海姆對自己開出的條件。「他們願意提供所有館藏圖書與密卷，並許諾如果成功就與人類聯手對抗亡靈的附加條件。」
岡薩雷斯深吸一口氣，這對霍恩海姆可謂是前所未有，看來法師議會是豁出去了。也難怪，如果能得到未被污染的魔力之源，就等於獲得了先古時期純粹的魔力，這個誘惑足以遏制住不斷有高階法師加入不死帝國……
一番權衡利弊之後，岡薩雷斯也贊同林克去霍恩海姆。埃德加的法術原本就出自四元素。霍恩海姆保存著從人類誕生法師起就秘藏的典籍，在守護之地封閉的情況下。林克只能在霍恩海姆找到關於自然之子的知識了。
經過六天的圍城，守望堡的五千正規軍只剩下不足兩千，復仇軍稍好些，六千人還剩下一半，若不是最後吸血女王的參戰，存活的會更多。最可惜的是送往矮人城桑德避難的平民。以青壯年居多，若他們還活著，倒是可以直接補充進部隊，這下可好，後備力量都斷了。除了那些因土地被淹沒無家可歸的流民。根本沒人肯到前線作戰。
在臨時搭起的大帳里，岡薩雷斯第一次以主事者的身份主持會議。
軍帳外，林克找到組織軍官把屍體就地火化的矮人丹特，目的是說服他出任代理指揮官。
丹特拒絕了，理由是阿歷克斯的直屬副官霍布斯可以升任指揮官，他本就是軍隊里的二號人物。
「從職務上來說，他確實是阿歷克斯之下的第二號，但從整個軍隊來說，你才是當之無愧的精神領袖。威望、人脈都不比阿歷克斯差。」林克明白丹特的重要性，這個與貝法斯特一起建立了龍岩堡的矮人本身就是龍岩堡的象徵之一，也是唯一還活著的元老。
見丹特沒說話，林克繼續遊說：「岡薩雷斯需要你的幫忙，以他的年紀恐怕壓不下軍隊里的老人，這次圍城戰，死的以普通士兵居多，高層軍官就只有阿歷克斯一人殉職。只有絕對的實力才能保住大公的頭銜，丹特，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貝法斯特舊部再次變為一團散沙嗎？」
不知是貝法斯特的名字起了作用，還是阿歷克斯的死觸動了丹特，他猶豫了片刻，說岡薩雷斯面臨的麻煩不止是軍隊，貴族才是真正的心頭大患。如今的貝法斯特領是龍岩堡的軍隊與失去土地的貴族合二為一，軍隊這邊顧念著指揮官與岡薩雷斯的血統，還是會有人願意歸順。貴族就沒有這個顧忌，他們一直暗中與軍隊較勁，偏偏來自其他領地的商隊要靠這些不參與打仗的傢伙維持，而且貴族手上有來自霍恩海姆的法師，私兵的數量也不少。現在阿歷克斯陣亡，單憑岡薩雷斯能調動的軍隊，只怕很難與貴族抗衡，就算丹特肯出馬，也只是打個平手而已。
「平手嗎……」林克眯眼，看著走出軍營大帳的執政官阿比蓋爾，那是貴族的頭目，身份等同於阿歷克斯在軍中的地位。
「如果我能說服貴族不跟岡薩雷斯找事，你是不是就願意出任代理指揮官一職了？」
丹特順著林克的視線看了一眼，點點頭，「小心點。那傢伙是法師出身。」
回到私兵剛搭好的魔法帳篷，一股風緊貼著阿比蓋爾一同溜了進來，覺察到不對勁的他摸出隨身攜帶的短杖緩緩轉身，就見貝法斯特大公帶回的青年站在身後，手裡拎著閃著電光的奇怪武器。
身為前諸侯的後裔，還保留有公爵頭銜的阿比蓋爾冷眼看著林克。這架勢一看就知道不是來喝茶聊天的。難道是要為岡薩雷斯清掃障礙么，「不介入人類的政治不是自然之子的鐵律嗎？」
「我只是在履行維持平衡的職責，所有的律條中，這一點的優先順序別最高。」林克冷著臉回答。
阿比蓋爾仔細分析林克話里包含的暗示。所謂的維持平衡，是指為了保持守望堡的團結而不惜殺掉一切障礙嗎？如果是以這個角度來看，就算是來一次大清洗也不足為過。
冷汗爬上額頭，阿比蓋爾偷偷估算林克的實力，他聽說過林克以一己之力擋住了不死帝國三大首領之一死亡騎士塞伯利恩的死騎，也親眼目睹他與另一位亡靈首領吸血女王菲德爾對戰的場面。自然之子根本不適用於凡人五階。也無法判斷他到底有多強。阿比蓋爾不確定以自己剛進入大師級的法師能否擋得住林克的攻擊，而且，自然之子還有神罰，如果反擊過頭了，死的可就是自己。
「你想要什麼？」
「我不會要求你誠服岡薩雷斯，我只希望在守望堡休養生息的期間，你能以執政官的身份控制貝法斯特領內的貴族不生事。」
「就這麼簡單？」阿比蓋爾顯然沒料到林克以死作為威脅只是提這樣的條件。
「我說了，我的目的只是維持平衡。」再過就會觸及自然之子的戒律底線了。而且林克也知道這些貴族是不會輕易放棄權利，讓他們誠服於十五歲的毛頭小子根本不可能。他能為岡薩雷斯做的。就是爭取寶貴的時間，只要掌控住軍隊，確保貴族不生事，在亡靈這個共同的敵人的威脅之下，守望堡可以維持一個短暫的平衡。等岡薩雷斯成長到足夠強大，就可以著手清理這些不穩定的隱患了。
「好。我答應你。」
林克搖搖頭，只是口頭答應是不夠的。
阿比蓋爾的視線掃向桌面，上面擺著施有魔法的墨水與空白的附魔捲軸。
「不，我需要你以魔法之神的名義宣誓，如若違背。終其一生都無法再進階。」
阿比蓋爾面色一沉，違背協議的反噬遠遠不及向神靈宣誓來得嚴重。
「死人是沒法進階的，只要你遵守誓言，我絕不干預你協議時間以外的行動，當然，我也可以發誓。」林克抬高風暴之怒，在劈啪作響的電光催促下，阿比蓋爾咬牙答應了。
「以奧法的羅蕾萊之名，我阿比蓋爾.萊德.伊諾斯宣誓……」阿比蓋爾斜眼望向林克，示意他給出所謂的『協議時間』。
林克伸出左手的三根手指。
「三年之內，絕不與貝法斯特大公……」
「是岡薩雷斯。」擔心他耍詐，林克要求阿比蓋爾以岡薩雷斯的名義發誓，當然，還要加上大公的頭銜。
咬著牙，阿比蓋爾把岡薩雷斯的全名加了進去，「三年之內，絕不與貝法斯特大公岡薩雷斯.門格爾起內訌，協助他共同抵禦外敵。」
反覆思量這段話，確保沒有問題之後，林克才照樣來了一份宣誓：「以大氣與雷電的加索斯的名義，我林克在此宣誓，在貝法斯特大公岡薩雷斯.門格爾成年之後，絕不干涉貝法斯特的一切內務，也不會傷害或殺死魔法女神之仆阿比蓋爾.萊德.伊諾斯。」
確保了人生安全后，阿比蓋爾目送林克離開自己的帳篷，忽然走出一個人，守在門外的貴族私兵還沒掀開布簾，就被裡面扔出的東西嚇回崗位。
將桌上連同魔法墨水與附魔捲軸等昂貴魔法物品掃了一地，阿比蓋爾依然沒能發泄出心中的怒氣。
三年，三年之後我們走著瞧……
聽完林克的講訴，丹特撫額，「你還真去了……」
岡薩雷斯也挺意外的，林克居然沒跟他商量就去找阿比蓋爾的麻煩，「你知道他的來頭嗎？他可不是一般的貴族，伊諾斯家是舊帝國中的魔法世家，在諸侯之亂的十二領中佔有一席，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位超凡入聖的血親。」
確實來頭不小嘛，林克估算既然是魔法世家，那麼這位超凡入聖的血親一定也是個法師，「克萊爾還是巴德？」
「你知道？」這下輪到丹特吃驚了。
「在那邊見過。」
「是克萊爾，她出身伊諾斯家族，你這次去霍恩海姆可要小心，這一族出了名的護短、小心眼。」岡薩雷斯不希望林克因為自己豎立強敵。
「現在是他們有求於我，在封神之前，在我還有利用價值之前，無論是克萊爾還是其他法師都不會動我的。」林克堅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