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七章 一曲故人何愁(三)
「能避風頭的地方多了去了,作何偏偏要來此處,連你都不清楚這個老頭子是誰,萬一他是壞人怎麼辦?」蘇晉的答案不僅完全沒有滿足我的好奇心,且讓我開始懷疑起諸葛通的目的來。誰不曉得那諸葛通行事古怪,蘇晉和離落這回是被他坑了也指不定。
「你也見到了,照顏煥現在行事的趨勢,他隨時都有可能弒父登位,到那時離落的境況會更加難測。如今離落勢單力薄又被人追殺,不可隨意放棄任何反擊的機會。既然連諸葛通都指點我們來此,這陸先生必有他的過人之處,也許真能幫上離落也不一定。」
這話說的也有道理,離落作為堂堂一國太子已經窮酸到連參加個拍賣會都要靠出賣自己的美色……可見他的確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但是……
「人家肯不肯幫忙都還不一定呢。」通常情況下,越是有能耐的人架子就越大,若隨隨便便就肯出手相幫的那就不叫高人了。
」這個你不必擔心,「蘇晉高深一笑,「我自然有能讓他肯幫忙的法子。」
我頓時來了興緻,急忙湊上去問:「原來你此番是有備而來的,說說,都帶了什麼稀世珍寶?」
「稀世珍寶?」他挑眉道:「你怎麼就確定是稀世珍寶而不是別的呢?」
我嗤鼻道:「這還不明顯,你看那諸葛通這麼多年一直神神秘秘千呼萬喚始不出來,卻為了一個琉璃盞在大庭廣眾之下和離落爭搶,可見這人有多麼看重世俗之物,我猜他的師兄也與他一般,一邊隱於市外故作清高,一邊又難免掉進俗套。」
「嗯……有幾分道理。」蘇晉嘴角帶著笑,作出贊同的模樣,正想再說些什麼,我們身側的矮叢中突然響起些不小的動靜,我立刻戒備的站到蘇晉面前,隨時準備作出應對。
片刻后,從眼前的迷霧中漸漸走出一道人影,我眯起眼睛細看,卻見到一位十三歲上下的小童穿著一身粗布衣裳,手提一支燈籠站在我們面前。正覺得奇怪,那小童恭敬的開口道:「師父命我前來為二位貴客引路,請吧。」
我正愣著,蘇晉便走上前回道:「有勞。」
不得不說,這位小童出現得十分及時,若不是他領路,我與蘇晉不知要在這迷霧中繞到什麼時候。且據這小童所說,這山中處處布滿奇門遁甲,若是對此處不熟的人輕易便會被困在其中更甚有受傷的可能。
跟著小童走了一陣,眼前的迷霧漸漸消散,前一刻我還在琢磨這孩子是不是腦子壞了怎的大白天的打燈籠,當看到眼前的山洞時我才恍然大悟。
這山洞矮小且窄,最多只能容兩人並肩而行,洞中伸手不見五指,沒有照明之物還真是寸步難行。據小童所說,這處山洞還是通往深山的唯一通道,也就是找到那陸先生住處的唯一通道。
若不是這小童故意在唬我們,那這落英山還真是一個上乘的避難之地,我估計那陸老頭子之所以把自己搞得這般神秘,多半也是為了躲避什麼厲害的仇家。想到這點,我對這陸老頭子的不以為然瞬間有些向同情轉變的趨勢。
「好,到了,二位貴客請自便。」
小童說這話的時候,我們眼前正是一處風格稍顯簡陋的茅廬,屋檐前的稻草七零八落在風中搖搖欲墜,怎麼看也不像是有高人隱於此的樣子。
但這並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那小童將我們領到院子里后,就說了這麼一句打發的話便轉身獨自離去,留下我和蘇晉兩人看著眼前破落的門窗不明所以的愣了半天。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院子除了我倆就空無一人了。
我與蘇晉對視一眼,忍住想罵娘的衝動道:「這是哪門子的待客之道?不給吃不給喝便罷了,也不問問我們是來幹嘛的,這師徒倆就不怕帶進來兩個賊,把他們的破茅屋翻個底朝天?」
「你這個假設也不是沒有道理,我們中至少有一個是。」
「啥?」
蘇晉揚起一邊嘴角,眼尾帶著一絲戲虐的笑意,我立刻反應過來他這是在說我是賊,頓時一臉窘迫,正想著怎麼反駁回去,卻見他邁腿走上前,徑直推開茅屋的門垮了進去。
「喂,賊也是分種類的好嗎?」我趕緊追上去:「一般的賊叫賊,但像我這種有原則的賊那叫俠盜知道不?」
我本想與蘇晉好好的爭論爭論,但當我走進屋內,立刻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了去,一瞬間就忘了爭論這回事。
屋中陳設一應俱全,用料大多都是普通的松木,但由於各處擺設頗有些講究,所以將這些實際不怎麼值錢的器具顯得十分上乘,與這房子的外觀豈止是不搭,簡直稱得上是「敗絮其外,金玉其中」。
最讓人驚嘆的,是這屋中的四面牆都被高高的書架佔據,書架上密密麻麻的書看得我眼花繚亂,書的門類概含古今,包羅萬象,令我一時間忍不住肅然起敬。
「嘖嘖嘖……」我有感而發:「我開始有點相信這個陸老頭子不是什麼尋常人物了……」
蘇晉立在書架旁隨手抽了一本書拿在手中翻看,邊道:「你也覺得博覽群書的人都不簡單么?」
我緩緩搖頭道:「是不是博覽群書的人都不簡單我不曉得,但能有毅力將這麼多書搬上山來,我敬他是條漢子!」
蘇晉:「……」
他默了好半天,「找本書看看吧……」
我:「咳咳……好的。」
隨意拿了一本書坐下后,還沒打開,我猛的想起一件要緊的事情,「對了,這上山的路如此複雜,夏連他們要是找不到此處怎麼辦?」
「姑娘不必擔心,我已吩咐劣徒前去迎接,二位儘管在此安心等候便可。」
蘇晉正要回我,屋中不知哪個角落突然傳來一道略微沙啞卻沉穩有勁的聲音,使我神經一緊,立刻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我與蘇晉同時循著那道聲音望去,見到從牆腳處像是通往地下的一處出口緩緩走上來一道人影,待那人影漸漸清晰,我發現眼前是一位身形高大,身著暗色粗麻衣裳的中年男子。
雖說穿的是粗麻衣裳,但此人容貌出眾,五官中透出幾分與尋常人不一樣的氣質,加上他腰背筆直,步子沉穩有序,竟比那些少年郎更顯得風度翩翩,完全能夠想象此人年輕時候是個什麼禍害少女的模樣。
我打量這人正打量得在興頭上,卻見到蘇晉立刻放下手中的書,大步迎上前去,舉止中竟然難得的顯出慎重,恭敬道:「未曾提前正式拜見過先生,今日不得已冒昧前來打攪,擾了先生清凈,還望先生見諒。」
從蘇晉的反應和言語來看,我立即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莫非眼前這位就是……
「不必客氣。「那人手執一冊竹簡,徑直走到書櫃前的木椅上坐下,也不望我與蘇晉一眼,拿起竹簡一邊翻看一邊道:「我那不爭氣的師弟已提前知會過我,既是他交代,你們若不嫌棄我這屋舍寒酸,想住幾日便住幾日好了。」
我現在已經完全可以確定此人就是傳說中的陸先生陸東庭,但他的真面貌與我原本的想象出入太大,使我一時間有些不敢置信。
根據我的經驗,通常喜歡避世而居的都是些老頭子,且之前聽蘇晉所說,這陸東庭分明是那諸葛通的師兄,那諸葛通看上去已然一把年紀,是以我一直覺得這陸東庭必定也是個年逾半百的老頭子,即便不似百里大夫那樣的皓首蒼顏,怎麼著頭髮鬍子也得白一半,萬萬沒想到事實上在他身上除了相貌堂堂竟見不到半分蒼老的痕迹。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曉得這屋子裡還有一處地下室,根本沒發現除了我與蘇晉之外還有人在,方才那般說人家的壞話,也不知道有沒有被他聽了去。
我默默瞪了蘇晉一眼,看他的樣子分明是知道陸東庭是什麼模樣,我一口一個「陸老頭子」的叫著不早些糾正我,也不曉得他是不是故意想看我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