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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七章 月缺或有時(四)

  一百五十七章月缺或有時(四) 

  我眼見著蘇晉抱著顏楚離去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荷塘盡頭,站在原地半晌竟有些發愣,直到有誰扯了扯我的衣角,我猛然驚醒一般,才察覺到自己身處何時何地,低頭一望,竟然是錦兒的小臉怯生生的望著我, 

  「娘親……」 

  我一愣,蹲下身奇怪道:「錦兒?」 

  還沒來得及問出什麼,她便一把撲進我的懷裡,臉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似的:「娘親,錦兒……錦兒怕。」 

  雖然不知道她為何會出現在此處,但看她這副樣子,顯然剛才時見證了顏楚落水的過程被嚇壞了,頓時心疼不已,也顧不得問什麼,伸手將她抱起,輕聲安撫道:「錦兒不怕,娘親在。」 

  她乖巧的點了點頭,撅著小嘴將頭埋進我懷裡,似乎不願意再多說什麼。我正滿心疑惑,便見到蓮子一臉焦急的從遠處飛奔過來,見到我和錦兒時立刻露出欣喜,最後氣喘吁吁的停在我們面前,緩了好半天才道:「小……小姐,奴婢可算……可算找著你了,你可急死奴婢了!」 

  我環顧四周,發現這處荷塘離得雨桐院並不近,蘇晉一向對錦兒的行蹤看管得甚嚴,從不讓她隨意出雨桐院,何況此處是許多下人來往的必經之道,即便是我也不敢輕易帶她來此處,於是朝蓮子問道:「怎麼回事?怎的把錦兒帶到這裡來了?」 

  蓮子喘著氣一個勁兒的搖頭,急道:「先生百般交代過,奴婢怎敢不聽,只是方才小姐的竹蜻蜓飛出了院子,奴婢繞出院子去找回來的功夫,小姐就不見了,尋了好半天才知道這邊出了事,幸好找見小姐了,差點把奴婢嚇得魂都飛了。」 

  又忙上上下下的檢查了錦兒一遍:「小姐,你沒事吧?」 

  看她被急成這般模樣,我也不忍心怪她,只道:「放心吧,她沒事。」 

  又轉頭望一望四周的下人,他們大多都是一副不明就裡又十分好奇的模樣將我們看著,很明顯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照錦兒這個狀態估摸也問不出來什麼。何況還有更要緊的事情在眼前擺著,容不得我遲疑什麼,便把錦兒遞到蓮子懷裡道:「你先帶她回去,我去東廂一趟。」 

  錦兒雖有些不願,但也沒有纏著我,乖巧的鑽到蓮子懷裡,我摸摸她的頭道:「錦兒乖,娘親很快就回去陪你。」 

  又交代了蓮子幾句,便轉身往東廂追去,等我滿心焦急的到達時,一眼便瞧見卧房門口跪了個瑟瑟發抖的人影,竟也是一身濕衣滿頭濕發,所跪之地已經聚集了一灘不小的水漬,細看之下才發現竟然是近日一直在東廂侍奉顏楚的冷春。 

  我不禁滿心狐疑,莫非這冷春也落水了? 

  只是這時候我已經顧不上其他了,只多看了她幾眼便抬腿往房中疾步垮去,路過她的時候,她聽到動靜抬起頭來看,與我對視上時臉上閃過驚慌,又驀的將頭低了回去。 

  我雖覺奇怪,但因心有其他便也不甚在意,等我踏進房門后,看清眼前的景象,腦袋立刻嗡嗡作響。 

  顏楚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裳,雙目緊閉沒有絲毫動靜的躺在床上,臉是蒼白的,唇也是蒼白的,竟讓我一時間想不起來她原本明媚艷麗的容貌。 

  屋裡靜得可怕,蘇晉背對著我佇立在床邊,我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也不敢走上去看清,雙腳彷彿凝住一般愣在原地。也不知這樣安靜了多久,替顏楚把完脈的百里大夫終於長嘆一聲道:「先生放心,所幸及時救出水,楚姑娘的命總算是保住了。」 

  我手心一松,才察覺裡面早已冷汗涔涔,卻又聽到百里大夫道:「不過,上回楚姑娘的舊疾未愈,此次又受了這樣大的災難,怕是要從此落下病根了。」 

  「可有調節之法?」蘇晉開口,聲音淡然,與平日里並無二異。 

  「唉……」百里一張老臉愁容慘淡,嘆一口氣道:「先生也該知道,楚姑娘天生體弱,如今算是徹底讓寒氣侵入了五臟六腑,心中鬱結又遲遲不解,哪怕有靈丹妙藥,也絕無可能徹底根治了。唯一的法子,便是讓她安心靜養,切不可再受什麼心理上和身體上的刺激,老夫所開的藥方也萬萬斷不得,否則她這副身子恐怕就要熬不住了。」 

  片刻沉默后,我聽到蘇晉道:「好,我知道了,你帶人去取葯吧,這幾日你暫不要外出,若她有什麼情況,定要及時照應。」 

  「老夫遵命。」 

  百里大夫起身後,看見我先是一愣,然後皺眉道:「夫人,你的臉色似乎不大好啊,可需老夫替你一診?」 

  我一張嘴還沒說出什麼來,原本站在床邊的身影便驀的轉過身來,快步走到我面前看著我蹙眉道:「怎麼了?」 

  我忙擺手道:「沒有沒有,就是方才走得急了些。」又轉向百里大夫:「多謝百里大夫掛心了,我無礙,你先去替顏楚開藥才是要緊。」 

  「那老夫便先告退了。」 

  百里退下后,我走近仔細看了顏楚的臉色,又憑著自己拙劣的醫術幫她把了把脈,結果和百里大夫方才所說相差無幾。我心頭頓時如壓了一塊大石,抬頭望著蘇晉,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麼。 

  「這……這可怎麼辦才好?」 

  「不用太過擔心,有百里在,她會好起來的。」蘇晉的聲音依舊淡然,但眼神卻不再如往常那般堅定,顯然這話不僅是用來寬慰我,也是在寬慰他自己。 

  蘇晉和我默然片刻后,阿喜從門外走進來,猶豫了一下恭敬道:「先生,冷春還在門外跪著,不知該如何處置?」 

  蘇晉皺了皺眉:「她跪著作何?」 

  阿喜道:「她說是自己失職沒看顧好楚姑娘才讓她落水的,要求先生處罰。」 

  蘇晉嗯了一聲:「既然她要如此,你便看著辦吧,規矩如何便如何處置。」 

  「可是……」阿喜頓了頓,又道:「楚姑娘落水后,正是冷春跳下去將她救出來的。」 

  我十分意外的啊了一聲,蘇晉亦是微有詫異,想了想又道:「那便不用罰了,你帶下去重賞她就是。」 

  阿喜領命,正要退下時被我一聲叫住:「等等。」看向蘇晉道:「我覺得此事有些蹊蹺,顏楚怎麼會平白無故的落水,既然冷春及時救出她,想必見到了事情的經過,且把她叫進來問個清楚吧。」 

  阿喜將冷春領進屋時,不出我所料的撲通就跪下地去,先是聲淚俱下的自責一番自己如何如何有罪,又悲悔交加的求蘇晉處罰,那狼狽可憐的模樣連我見了都忍不住為之動容,蘇晉卻似看一顆大白菜似的,從頭至尾一臉淡漠,就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 

  冷春說了一陣,身子抖得越發厲害,我實在看不過去,便叫阿喜先帶她下去換了一身衣裳,再進屋時,我才得以問及正事:「今日之事想必也非你所願,何況是你救了楚姑娘的命,只有賞的理,沒有罰的理,叫你進來,只因有些要緊事要向你問清楚。」 

  冷春已冷靜下來大半,抽噎著道:「夫人只管問便是,奴婢定不敢假言。」 

  我和蘇晉對視一眼,問道:「你細細說來,楚姑娘今日到底是如何落水的?」 

  冷春的眼神剎然一縮,臉上出現些惶恐不安的表情,猶豫怯弱的看了看蘇晉,又看了看我:「夫人,先生,奴婢……奴婢……」 

  原本我心中就有一個不敢確定的猜測,如今看冷春的反應,我對這個猜測便已確定了七八分,道:「不用怕,你儘管如實說來。」 

  冷春卻突然又跪了下去,低頭顫著嗓子道:「奴婢不敢欺瞞半句,今日楚姑娘說覺著胸悶想去荷塘邊走走,奴婢便一起跟了過去,後來楚姑娘說風有些涼,便叫奴婢回來取披風,等奴婢取了披風再回去時,遠遠的便瞧見楚姑娘在和誰說話,楚姑娘的情緒似乎很激動,像是受了什麼驚嚇似的,不停的往荷塘邊退去,奴婢眼見著不好,便急忙上前去阻攔,卻沒想到還是……還是晚了一步……」 

  我的臉上不知道是什麼表情,只聽到自己乾巴巴的聲音道:「你說的那人,正是錦兒,對嗎?」 

  冷春的身子頓時跪得更低,似乎十分驚慌的道:「許是……許是奴婢看錯了……「 

  雖然我寧願她時看錯了,但這翠竹閣的小童就只有錦兒一個,她的眼神再不好,還能把大人看成孩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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