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缺或有時(一)
月缺或有時(一)
「你家先生何時做事如你這般衝動了?」
見這丫頭險些釀成大禍還如此理直氣壯,我不由得有些氣上心來,語氣也不禁嚴厲了三分:「你可有想過,若那池水再深一些,那香香就可能會有性命之危,若她真出了什麼意外,你可擔得起這個責任?」
蓮子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慌亂,眼神也開始閃躲起來:「我……我當時沒想這麼多……」
「那兩個丫鬟說話再如何過分,她們也不過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傳言。」我難得的認真道:「縱然她們真的要受什麼罰,那也不是你該管的事情,但今日之事若是有旁人在場,定然都會認為錯處在你,所幸她們都不是計較之人,否則此事一旦鬧大了,到了此刻也不一定能夠善終,我們也會在別人口中落下更加不好的話柄。」
蓮子像是將我的話聽了進去,之前的不服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愧疚道:「我那時實在是氣壞了,要是知道會這麼嚴重,我哪敢……」她越說越笑聲,漸漸將低了下去,耷拉著身子小聲道:「奴婢知道錯了,奴婢甘願受罰……」
這丫頭認錯倒挺快,看來這半個時辰沒白跪,我放緩語氣道:「我知道你會生氣都是因為對我忠心,但凡事都要曉得三思而後行這個道理,若做什麼都由著自己情緒來,到頭來只會害人害已。」
「奴婢記住了。」她乖巧的點了點頭,又道:「但是今日那兩個丫鬟說話實在過分,奴婢實在……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我道:「這府里的下人哪個不會八卦兩句,她們也只不過是從別人嘴裡聽來的謠言,你前幾日不也老在我面前說楚姑娘的碎話么,還背地裡說人家病怏怏一副短命相,你以為我沒聽見啊?」
蓮子臉上一紅,吐了吐舌頭又低下頭去,嘟囔道:「夫人耳朵真靈……」
我無奈的瞪她一眼:「這府里有這麼多張嘴,你就算要管也管不過來,要說什麼就由著她們說去,我們在這雨桐院中該如何便如何,還能因為她們多說兩句掉下塊肉不成?」
「噗嗤……」蓮子被逗笑,抬起頭看到我還瞪著她急忙收起笑意,跪直了身子認真道:「夫人,奴婢現在真的知道了錯了,若下次還遇見她們說夫人壞話,奴婢一定懶得搭理她們。」
這丫頭年紀算起來也不到十六,覺悟卻是比夏連那小子高了許多,教育人這種事在她這裡做起來比在夏連那裡做起來輕鬆了不止一點,我甚感欣慰,伸手拾去掉落在她衣裙上的樹葉:「起來吧,錦兒還等著你去陪她睡覺呢。」
「夫人傷好了,不是說今晚陪小姐睡么?」蓮子問道。
「我明日還要早起出府,怕吵醒錦兒,等我這幾日把事辦完了再說吧。」
我說的是要去酒樓幫蘇晉清帳的事,今日與蓮子說過,她點了點頭便從地上站起身來,正要邁腿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看我一眼又抿了抿嘴。
我問:「你還有話要對我說么?」
她猶豫了一下道:「夫人,奴婢覺著那冷春是個多嘴的,這些謠言都是她來翠竹閣才傳出來的,奴婢之前就已經聽到過了,只是怕夫人煩心所以沒說,奴婢覺得夫人還是不能太放任她了。」
我點點頭:「曉得了,我會看著辦的,你往後若聽見她說什麼裝作沒聽見便是,莫要與她爭執。」
「奴婢明白。」
蓮子走後,我本想在院子里晃晃再回房,抬起頭瞧見半空中一輪缺了半個口子的月亮,心中忽然就紮起了一個鬱結,說不出來是哪裡難受,嘴裡嘆一口氣,心想還是老老實實回去睡覺罷,抬起腿正想往卧房走,一轉眼瞥見一道白色身影輕飄飄的從院子的一處拐角晃了出去,頓時眯起眼睛跟了上去。
說起來,今天后半日里出了這等子糊塗事,我光顧著教育那蓮子,卻沒注意到向來黏人的小白卻是一直都未在院子里,此時又出現了它的影子,還一副鬼鬼祟祟的形容,莫不是又嘴饞去廚房裡偷吃了?
當我漸漸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時,我立刻在心中肯定了這個猜測,但當我悄然跟在小白身後走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又立刻否定了這個猜測。
雨桐院後面立著一座假山,我悄沒聲的隱到假山後面,借著月光瞧見小白嘴裡叼著個黑乎乎的東西,緩下腳步警惕的左右望望,下一刻便往前一躍,靈活的閃進了一處花叢後面。
我略加思索,心中已然明了情況,輕手輕腳的貼著假山將身子挪出來,看準不遠處的那處花叢,縱身一躍便準確無誤的跳了進去,聽見一聲受驚的低呼,我順著這個聲音伸出雙手一撈,一把就將眼前人的衣角穩穩抓在手心裡,撲通一聲,我便將一具結實的肉體瞬間翻到在眼前。
「哎喲——」
「好你個死小子,畏罪潛逃之後竟然還有膽子回來!」撿起掉在他身旁的半隻油膩膩的燒雞,我火冒三丈:「竟然還敢偷吃,你怎麼不餓死在外面算了!」
小白早已識趣的閃到一旁,將整個身子趴到地上,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滿滿的寫著無辜之色,嘴裡嗚咽嗚咽的叫著分明就是在說:「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被我鉗制住的夏連趴在地上哎喲叫喚了半天,扭過腦袋一臉痛苦的開口便叫道:「阿姐阿姐,我知道錯了,你先放開我,咱們姐弟倆有話好好說,哎喲哎喲我的手啊,痛死我了!」
這個臭小子出息果然就這麼點兒,心中忍不住偷笑,我鬆了一些力道,臉上卻依舊憤恨道:「你還曉得我這個阿姐?快說,這幾日都到哪裡逍遙快活去了?」
他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我可求求您了,你看我這副模樣像是逍遙快活的樣子么?若不是被那狠心的蘇晉逼得無法,我怎會至於半夜三更的偷偷潛回來填肚子?老子我生下來就沒這麼倒霉過,定是命中八字與這鬼地方相衝!哎喲喂你能不能先把我放開,我都倒霉成這個樣子了,你這做阿姐的怎的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啊?」
他絮絮叨叨埋怨了一堆,我是氣憤又好笑,這小子生下來就是一匹野馬,性子囂張至極就連我和師父他老人家有時也不一定能降得住他,偶爾裝可憐認錯多半是為了洗脫自己耍的計謀,此時這個狼狽無比的樣子卻像是真的栽了一回大跟頭,看來這幾日在外面沒少受罪,蘇晉說要給他一個教訓還真不是隨意說說。
我將他被我鉗制在背後的雙手放開,坐到一旁的草地上,白了他一眼道:「活該!」
「死沒良心的!」夏連嘴裡罵罵咧咧的從地上爬起來,整理了一下身上亂七八糟的衣裳,又伸手抹了幾把染了些污泥的光腦袋,轉眼瞪著小白道:「你個沒出息的,讓你偷個雞腿都成不了事,是不是你故意給夏小六通風報信了,看以後好吃好喝還有沒有你的份。」
小白趴在地上十分無辜的嗚咽幾聲。
「不關小白的事,就你辦事的風格我還能察覺不出來?全是本女俠聰明機警一眼識破了你的奸計。」我挪過去抱起小白毛茸茸的腦袋胡亂揉了幾把:「兒子,別理這瘋子,嘖嘖,他現在可是通緝犯,咱們還是該離多遠離多遠。」
夏連這饞鬼不知何時把掉到地上的半隻雞撿起來隨意擦了擦一頓亂啃,片刻就沾了一嘴的油,嘴裡嚼著雞肉表情憤怒的含糊道:「說起此事我就氣,那蘇晉不是皇帝么,怎會小氣到這般境地,老子不就是燒了他一座房子,至於全城通緝我么?若不小爺我武功高強無人能敵,怕是早就被抓進牢里關起來了。」
看他這副吃了教訓還死不悔改的模樣,我深深覺得蘇晉的決定簡直太正確了,只是看來這教訓還吃的不夠徹底,真得叫這臭小子知道知道出了燕南山便不是他能為所欲為的了。
也懶得訓斥他,見他吃的狼吞虎咽,我忍不住問道:「你從燕南山出來的時候身上沒帶銀子么,怎麼至於餓成這個樣子?」
「別提了!」他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狠狠往一旁啐了一口,吐出一塊碎骨頭來:「蘇晉那傢伙忑狠,通緝的告示就差沒貼去茅房了,還出那麼高的價額懸賞,現在就是隨便一家包子鋪的老闆都想活捉我去換錢,想著打個野味吃吃都能讓獵戶給認出來,有銀子也用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