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章 離人歸,落花滿院(五)
一百零七章 離人歸,落花滿院(五)
離落顯然也被我這突出起來的一吼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后笑道:「翠竹閣的茶竟好喝到這個程度?」
我自然沒有那個閑心同他討論翠竹閣的茶到底好喝到什麼程度,盡量壓低聲音不相信的道:「你方才說的可是玩笑話?我覺得知照正經坦蕩,絕不是那樣的人。」
他不解:「那樣的人是哪樣的人?據我所知,衛國現在的男子娶個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柳兄尋個小妾就不正經坦蕩了?何況他之前也並無其他配偶,若是人家兩情相悅,也不失為一樁美滿姻緣,你這話卻說得怪。」
我捏住杯蓋浮去水中茶葉的動作微滯,沉思一陣。
我覺得,離落他這話很對。
但若知照果真覓了心儀的佳人,我往後就不好公然調戲於他,不對,就算是不公然,我也不能再調戲他,一想到這點,我就肉疼得緊……這種感覺好比一直心心念念的一塊嫩豆腐,還沒來得及吃下肚去,就被別人搶了先拿去做了臭豆腐……
抬頭看一眼知照,又看一眼她身旁嬌滴滴狀的女子,我一陣肉疼……
正疼著,熟悉的腳步聲盪在耳邊,朝門口一望,便瞧見蘇晉抱著幾本書跨進屋來,抽出幾本往知照的旁邊一放,正聲道:「籠統就找到這幾本,你查查,看能否查出些究竟來。」卻有三分威嚴。
知照起身連聲應是,卻有三分恭敬。
正狐疑這兩人怎的一副主僕形容,這個角度卻清楚的瞧得見知照身旁那原本坐如石像的女子放在膝上的雙手不安絞動,抬眸悄然的望一望蘇晉,臉上顯出難抑的一絲激動,又帶著顯然易見的嬌羞,蘇晉走過她的面前,又急急的將頭埋了下去,且埋得更深。
我徒然明了。
蘇晉執書坐到廳堂中央的梨花椅上,這才發現我,看著我水過無痕般笑了一笑,淡聲到:「夏姑娘也在。」
說完便將書往一旁一放,抽出一本低頭去翻看。
我亦是皮笑肉不笑的回他一笑:「聽說知照在此,便前來關懷關懷,順便討一杯熱茶吃。」
知照聞言笑道:「得瑟瑟姑娘挂念至此,知照深感榮幸,不過蘇兄閣中的茶葉極是清香,就連瑟瑟姑娘方才飲了也驚聲大讚。」
蘇晉並未抬頭,書頁緩慢翻動,無波無瀾的道:「我以為你向來對茶沒什麼興緻,既然你喜歡,我昨日出城辦事正好帶回一批上好的龍井,稍會便派人送到你院中。」
對面的女子便忍不住抬頭多望了我幾眼。
我假情假意的道了幾句謝,便朝同樣在翻看書本的知照笑道:「不過,知照身旁這位姑娘卻是眼生得很,知照可為我引見引見?」
知照手中書本並未合上,抬頭恍然道:「對了,倒是知照疏忽,瑟瑟姑娘還未認過冷春姑娘。」
於是從他細緻的複述中,我曉得了事情的始末。
原是知照在燕南山辦完正事後,因考慮到大隊人馬行程緩慢,便先帶了少數護衛趕回帝都,卻未料及在來路上遇到一夥山賊,他們以寡敵眾正是危急之時,朝廷的軍隊及時趕到,徹底剿滅了這一夥在當地盤踞禍害村民多年的惡霸,而冷春姑娘,正是從山賊的寨子里救出。
被山賊關在寨子里的姑娘並不在少數,只是這冷春姑娘的遭遇比其他幾個更悲慘些,她家中除了一雙爹娘並沒有其他親人,而當初山賊搶掠村子時她的爹娘被山賊殘忍殺害,自己原本要被賣到青樓,萬幸得到知照相救,卻因孤苦無依不知該去何處便求了知照收留,知照忍心不下,無奈才將她帶在身邊,該對她做什麼安置卻暫時沒有決定。
也是個可憐姑娘。
我看看冷春,又瞧瞧蘇晉,心中心念一轉,抱著一種看好戲的心態,我忍不住提議道:「對了,蘇公子前陣子不是說翠竹閣中人手並不怎麼夠用么?相信把冷春姑娘託付在翠竹閣的話,知照應當也是十分放心,當然,若是冷春姑娘介意,就當我這話沒說吧。」
知照猶豫道:「這……」
話還沒出口,便聽到噗通一聲重響,離落、知照與我三人皆是一愣,竟是那冷春朝蘇晉跪了下來,聲音雖激動,卻仍舊不敢抬頭的道:「若是……若是蘇公子能收留春兒,春兒感激不盡,只要蘇公子不嫌棄,春兒願為蘇公子做牛做馬。」
蘇晉這才抬頭,神情淡然的看她一眼,又將視線放回書上,口中道:「知照,你意下如何?」
知照道:「若是冷春姑娘願意,在下自然沒什麼意見。」
蘇晉道:「既然這個提議是夏姑娘主動提的,想必是對冷春姑娘歡喜,那便將她安排到雨桐院中,照顧你與錦兒罷。」
我心中自然是清楚我提這個提議的原因並不在喜愛冷春,我也不想日日都看到一張思春的臉,便拒道:「不用不用,雨桐院中有蓮子一個足矣,錦兒恐怕也不大習慣進了生人,我看冷春姑娘乖巧,你何不留她在東廂做個貼身侍女,必然能將你照料得很好。」
他抬起頭來,眸光沉沉的看我半晌。
我忍不住心虛,默默將自己的視線收回,暗想,這傢伙腦子好使得很,難道這麼快就將我的心思瞧出來了?
故作鎮定的舉起茶杯喝一口,聽到蘇晉的聲音平淡:「好,既然夏姑娘如此熱心為我著想,那便依了夏姑娘,阿喜,帶冷春姑娘去東廂。」
我手中的茶杯竟是一抖。
冷春隨阿喜離開的時候,她臉上的喜悅和嬌羞讓我印象深刻,離落湊過來,合起紙扇撐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悄聲道:「你這個複雜表情,卻不像是得逞后的歡喜。」
我立馬否認:「我哪裡不歡喜了,我歡喜得很。」忽反應過來的道:「不對,什麼叫得逞,我這是看冷春姑娘可憐,幫她的心愿盡一己之力罷了。」
他笑道:「那姑娘的心思,你都看出來了,蘇晉難道看不出來么?若是她真的有一絲希望,便也用不上你操心罷。」
我看一眼又低頭認真翻閱書籍的蘇晉,摸摸下巴,緩緩搖頭道:「我覺著不一定,誠然他在別的地方十分睿智聰敏,但據我了解,他似乎在感情這一項上沒什麼大的能耐。」
要不是如此,他擁有著如此優秀的硬性條件,怎麼會與南宮留有著那樣失敗的一段感情經歷?
離落點頭,深以為然道:「說的也是,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來,不顧一切往他身上撲的女子不計其數,其中也不乏上等品貌的,卻皆是笑著上前哭著離開,無一個能得善終。」
我心中好奇又起,猶豫一陣再壓低聲音斟酌道:「不過,我聽傳聞說他曾有一位恩愛的妻子,此事你可曉得?」
他道:「我自然是曉得的,他曾在與我的來信中提過,只是那幾年涼國正與胡人交戰,我無暇抽身,便也未曾見過他妻子一面,後來再問起他卻對此事隻字不提,是以我也並不是十分清楚。」
我問:「那公主呢,她可曉得此事?」
他搖搖頭:「我在信中得此消息后,並未告知楚楚。」
他雖沒有明說,但我心中即刻猜到大半,八成是他也曉得顏楚一直鍾情於蘇晉,怕她得知消息后傷心,便擅自隱瞞了下來。
我倆討論蘇晉的八卦正討論得起興,忽聽到知照激動的道了一聲:「有了!」頓時紛紛一臉好奇的看向他。
只見他拿起手中的書走到蘇晉身旁,指著上面道:「蘇兄請看,此處記載西戎有神獸狻猊,根據上面對其形態與習性的細述,那慧遠住持所養異獸應當正是書中所說的猊犬。」
蘇晉將書接過大致瀏覽一遍,皺眉道:「據書中所述,這猊犬天性凶於猛虎,那老和尚以活人作食餵養,定然令其兇猛百倍,如此惡毒心性,竟還以佛寺掩人耳目。」
我在一旁聽得雲里霧裡,等不及的問道:「慢著,你們說的慧遠住持,可是燕南山中崇元寺的住持?」
知照也不隱瞞,坦誠道:「瑟瑟姑娘說的沒錯,此次在下以養病為由留在崇元寺中,除了為救昭遠公主之外,更重要的目的便是查清慧遠的底細。」
我便更加迷糊。
曾經從師父那裡得知,崇元寺的歷史比紫龐寺還要久遠許多,聽山下村民傳聞說百年前村中曾有一富豪,因信奉佛教便斥巨資在山上建成佛寺,因當時村中的人普遍沒什麼文化,崇元寺這個名字還是後來一位書生遊學路過燕南山時在寺中朝拜所題,是以當初也沒有人來記載此事,導致百年已過,寺中住持換了一代又一代,等傳到慧遠住持這一代,已經無人清楚崇元寺的具體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