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歡(四)
相見歡(四)
蘇晉點點頭,朝百里大夫道:「今夜辛苦了。」又轉頭對阿喜道:「阿喜,你先送百里大夫回去,照料他早些歇下,天明后吩咐廚房用心多備些佳肴送到百里房中。」
阿喜應下,百里大夫恭敬的謝了蘇晉,便準備出府乘坐來時的轎子離開,卻被守衛攔在門口,說是沒有陸小侯爺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得離開這個院子,我正懊惱,又傳來幾聲大笑,朝笑聲傳來的方向看去,見到陸小侯爺懷裡抱著剛落地的襁褓嬰孩,朝我們道:「今夜本侯甚是歡喜,打算天一亮就大開宴席,各位何不就在府中住下,好讓本侯犒勞犒勞各位。」
我看向蘇晉,卻不見他開口說話,只好自己道:「多謝侯爺一番美意,但是我們這麼多人留在府中,恐怕會妨礙夫人修養,待夫人身子好轉,我們再來相祝也不遲。」
說完,暗自朝百里大夫使眼色,好在這老大夫聰慧,瞬間便有所意會,急忙對陸小侯爺道:「這位姑娘說的是,夫人費盡一番力氣好不容易產下小少爺,此時身子已是極其虛弱,正需要靜養,這麼多人留在府中,難免嘈雜,對夫人的身子十分不利。」
陸小侯爺奇怪道:「你與她不是師徒么?怎麼會稱她『這位姑娘』?」
我和夏連的臉上立時一僵,才想起來方才只顧著想自己的事情,竟然完全忘了要提醒百里大夫這一茬,看到百里大夫一臉茫然的模樣,我心中一急,上前解釋道:「那個……侯爺有所不知,家師門中有規矩,不能收女弟子,但我自小失了雙親,正好在醫術上頗有天賦,師父看我可憐,便善心將我收下,只是對外都隱瞞我們的師徒身份,還望侯爺諒解。」
百里大夫很快便反應過來,連說三聲對來應和我的胡話。
陸小侯爺點頭道:「原來如此。」又一本正經的嚴肅教訓:「不過你這個老頭子醫術如此高明,腦子卻迂腐得很,在衛國這樣的地方還搞什麼性別歧視,你們門中這個規矩,要改。」
百里大夫抹一把額頭,忙附和:「侯爺說的是,說的是……」
陸小侯爺想了想,緩緩點頭道:「不過二位說的也對,既然這樣,那我就不留大家了,賞金明日我會派人送去,來人,鬆綁,派馬車送他們回去。」
從侯爺府出來時,夜色中不知何時染了些微雨,方才只顧著解決性命之危沒感覺到,此時放下心來,身上頓時襲來陣陣涼意,我一出門便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蘇晉看我一眼,便對阿喜使了個眼色,阿喜便動作麻利的從蘇晉的轎子上拿下來一個包裹,打開裡面是一件厚實的絳色披風,蘇晉接過來抖開,然後我眼睜睜看著他竟然將它披到了我身上,整個人立時僵住,怔忡道:「誒你……」
蘇晉的手一邊在我肩上整理著披風一邊無比淡然的道:「正好在轎子里,放著也是放著,不如讓它起點實際作用,免得我白買。」
我:「……」
夏連幽幽的飄上前來,雙手交錯抱著雙肩一臉哀怨的看著蘇晉:「我也好冷啊……」
蘇晉看都沒看他,只道:「真不巧,買的時候正好斷貨,就剩這麼一件。」
夏連:「……」
我噗哧笑出聲來,幸災樂禍道:「活該。」
夏連撇嘴:「你這個沒良心的,今夜若不是小爺我機智及時想出來辦法,你以為你還能好好站在這裡享受人家的披風嗎?」
他的話倒是提醒了我,蘇晉幫了我這麼一個大忙,我卻還沒好好對他說一聲謝謝,雖然百里大夫方才那番話說的真心,但他會一聲都不過問便大半夜的出手救人也全是看在蘇晉的面子上,便白了一眼夏連,轉而對蘇晉笑笑,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個……今天晚上,實在是多謝你了,我和夏連也不曉得該如何謝你,這樣,你以後若是有什麼用得著我們的地方,儘管開口,我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道:「不必赴湯蹈火,只要你還記得答應過我的事情。」
原本只要他一提這個我就覺得不順氣,現在看他這麼義氣的出手相幫,對他的成見頓時少了許多,便爽快的拍胸脯道:「放心,我夏小六說到做到,絕不耍賴。」
他笑道:「那便好。」然後看了看天,道:「看樣子這雨是越下越大了,二位住的酒樓離此處有些距離,二位若不介意,今晚不如就隨我到翠竹閣中暫歇。」
我下意識的推拒:「這不太好吧……」
「甚好甚好!」夏連突然大聲出言,將我的話完全蓋了過去,我堪堪被他嚇了一跳,來不及再說話,他又欣然道:「那翠竹閣別緻,我阿姐又正好喜愛竹子,只要蘇公子不介意,我們很願意前去打擾,阿姐,你說是不是?」
說完還一個勁兒的朝我使眼色,雖然不曉得這小子在打什麼主意,但平日里看他一副很不喜歡蘇晉的模樣,此時又有這樣的反應,心下奇怪不已,只好勉強應和道:「是,是……」
我乾笑著湊過去低聲道:「死小子你想做什麼。」
夏連同樣假笑著回我:「你有點眼力見好不好,人家幫了我們這麼大一個忙,若是當了他的下人拒絕了他,人家多沒面子。」
我一愣,覺得他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於是不久后,我們一行人又齊齊出現在蘇晉的翠竹閣中。
滿院的竹林被夜色染得似濃墨,順著硃紅色的長廊,兩旁的池水中倒映出緩緩搖曳的燭光,有花香微襲,摻著夜風吹動風鈴的輕響,蓮葉上悠悠騰升起裊裊水氣,恍若到了天上仙境。
方才在外面看翠竹閣已有一番別緻滋味,身處其中卻才真正曉得什麼叫做世外桃源。帝都就在皇城之外,雖然繁鬧華貴,卻也免不了處處俗氣,進了這翠竹閣,卻像是進了另一個世界,倒有幾番隱世的意味。與蘇晉在太倉的宅子相比,這根本不似同一個人的地盤,或者說,這翠竹閣雅緻如此,讓人難以想象他的主子是一位與錢打交道的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