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連天(四)
芳草連天(四)
我朝老闆客氣笑笑,然後不動聲色的走到一旁靠近蘇晉,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來時你可說好了要包下我們一路的盤纏,這個時候不會又反悔了吧?」
他側頭:「我是說過,但並不包括意外情況。」
看他這副事不關己一身輕鬆的形容,我想一把掐死他的衝動都有了,但考慮到惹怒他我更加沒有好處,所以只能暫且忍住,盡量和氣的道:「這點錢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你到底做的什麼打算,別拐彎子,直說好了。」
蘇晉輕笑一聲,道:「蘇某沒記錯的話,夏姑娘似乎還欠著我一個條件。」
我就知道這傢伙沒安好心,「知道知道,我記著呢。」我開始有些不耐煩,若他還啰嗦的話我現在就跳窗走人,直接耍賴留他一人處理愛咋咋地。
他似乎也看出我的不耐,於是低頭湊近我耳邊,慢慢道:「我現在希望夏姑娘可以鞏固一下對蘇某的承諾。」
我一臉戒備的盯著他:「你想幹什麼?」
「你放心。」他收回頭,似笑非笑:「絕對是你可以做到的。」
我繼續盯著他:「你說。」他認真道:「雖然我很相信夏姑娘的人品,但天有不測風雲,我希望夏姑娘可以與我簽下一張契約,將來我若是提出來這個要求,夏姑娘無論如何也要答應。」
這個老狐狸,竟然看得出來我早就存了想賴賬的心思,簽下了契約,我連最後的餘地也沒有了,只是不曉得他究竟想要我做什麼事,至於這樣三番五次的在我這裡得到保證。總之,最後的結果,當然是蘇晉一人付了全部的賠款,順便逼我簽下了一張不平等條約,他心想事成,老闆收到的賠款還多了五兩銀子,被劃破衣裳的小二漲了工資,除了我心裡有點鬱悶,皆大歡喜。
這禍是夏連闖的,卻要我來給他擦屁股,我自然而然的將滿腔無處發泄的怒氣轉移到他身上,聽到他和雲鄂還在屋外打得火熱,我肚子里的火頓時騰升而起,快步衝出酒樓,準備把這臭小子抓來好好教訓教訓,叫他以後還敢不敢隨便破壞人家的東西,就算要破壞,也只能在我不在場的時候破壞。
剛衝出門口,正好見到夏連被雲鄂一掌打得後退,我條件反射的竟差點想奔上去救他,反應過來后便抱手在一旁準備親眼見證他摔一個四腳朝天,就在這時,改變這兩人命運的一幕便華麗麗的出現了,在這之前,我一直覺得這兩人雖生來冤家,但頂多就僅僅是冤家的關係,也許就是在下一刻開始,他們的關係才開始發生實質性的變化。
我們出家人有一句話,叫做因果輪迴,若不是這兩人打翻了一桌子的湯水,酒樓的小二就不會收拾,若不是酒樓的小二去收拾,就不會把一盆子油湯倒到門口,若不是因為這一盆子油湯,雲鄂就不會在全力攻擊夏連的時候措不及防,一腳踩滑,身體不受控制的朝正想四腳朝天發展的夏連撲上去。
所謂的因,便是這兩人要打架,所謂的果,便是這兩人……
親上了……
時間有短暫凝固,我,一旁的小二,圍觀的人群,還有剛剛趕來的蘇晉,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發生,一時間都回不過神來。
是雲鄂先爬起身來——主要是夏連被他壓在身下,他不先起來夏連也起不來,那張臉,臭得跟熏豬腦似的,夏連隨後起身,臉色正好跟雲鄂相反,跟紅燜豬腦似的,令我意外的是,這兩人表現竟比我想象中鎮定許多,各自站起理理亂七八糟的衣裳,默不作聲的往兩個方向走開,雲鄂路過圍觀的群眾時,狠狠朝人群中瞪了一眼,一干手無足措的人被他這殺氣滿滿的眼神瞪得頓時皆數回過神來,然後恐懼的哄叫一聲,瞬間作鳥獸狀四散逃開。
而夏連路過我的時候,憋紅著臉看我一眼,我急忙側過臉去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聽到他哼了一聲,然後腳步倉促的走開了。
我轉身看著他跌跌撞撞遠去的身影,摸摸下巴深思,活了這麼多年,一直以為這小子的臉皮已經比衛國的城牆還要厚,平時調戲那些個姑娘向來都是臉不紅心不跳的,還是頭一回見到他這副狼狽模樣。
不過,我此時真是心情大好啊……
轉過身,一頭撞見酒樓小二抱著空盆子愣在原地成雕像,我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少年,做得好。」
抬起頭看,蘇晉抄手立在門口閑閑的望著我,我看都懶得看他,徑直往大廳里走去,繞過他時,他掏出我剛剛按了手印簽了大名的白紙黑字朝我亮了亮,笑得自在:「夏姑娘可別忘了。」
我白他一眼,「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