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私訪（中）
董柏言的出現無疑在這一家人心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論從心理還是感情迅速地向他貼近，為他能進一步得到光華機械廠的內部情況，創造了很良好的條件。
“二舅咱們也難得聚在一起，我看一塊兒出去吃頓飯吧！”董柏言笑著說道。
“應該的，應該的！”曉冉二舅連連點頭，“小董不過這一頓飯可由我這老頭子請客，千萬可不能讓你再破費了。”
“嗬嗬，二舅看您說的，哪有讓長輩請晚輩吃飯的道理，振興你說對不對？”董柏言笑著說道。
“姐夫你這話說到哪裏去了，你頭一次上家來，你是客我們是主，怎麽會有客人請主人的道理。姐夫這一次你可千萬不要推辭。”振興滿臉的實誠看著董柏言。
“嗬嗬，既然如此那我就謝謝二舅了。”董柏言知道再退讓下去，肯定會讓對方更加心裏過意不去，笑著答應下來。
振興滿臉興奮的張羅著穿衣服，小心扶著有些行動不便的妻子幫她穿好衣服，在兩個人雙目對視的時候，彼此都會心的一笑。董柏言心裏暗道，看來這小兩口感情還是蠻不錯的。
二舅媽臉上掛著勉強的笑容，本來自己想推說身體不舒服不去省省幾錢，可心裏一思麽，就算自己不去也省不下，不如一塊跟著出去打打牙祭，興許能吃回來也說不定。
五個人穿上衣服，說說笑笑的往出走，出了門二舅忽然一拍腦袋說道，“哎呦，我怎麽把它忘了，小董你們先在外麵走著，我回去拿點東西。”
“二舅您那什麽東西，要是不太緊要，咱們就走吧！”董柏言笑著招呼道。
“緊要，緊要非常緊要。”二舅笑著說道，轉身回到門洞裏，幾個人站在外麵等著他。
過了一會兒，二舅從樓裏走出來，手裏拿著一個手提包，借著月光和樓裏各家窗戶上透露出來的黃色燈光，依稀好像是八十年代初流行一時的上海人造革皮包，裏麵塞得鼓出一塊，好像裝著什麽東西興衝衝的走出來，高興的向眾人招呼道，“好了東西我拿上了，咱們走吧！”
董柏言發現身邊振興的臉色有些扭捏看起來挺奇怪，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幾個人說笑著向廠區家屬院外走去。
走到路口，振興想攔輛出租車，董柏言擺了擺手，向路邊停靠的一輛黑色帕薩特走去，在驚奇的目光下，打開車門發動著，慢慢將車停靠在他們的身邊。
振興坐在他的身旁，好奇的摸摸這動動那，神色興奮的看著車裏的一切，一切感覺到那麽的新鮮。
董柏言寬厚的笑了笑，“二舅咱們是去哪裏吃飯啊？”
“振興我記得老楊家的火鍋不錯，怎麽去吃火鍋怎麽樣啊？柏言！”二舅笑著說道。
“行，二舅你說哪裏咱們就去哪裏，振興你給姐夫指路啊！”董柏言笑著說道。
“嗬嗬，姐夫沒問題，對了，姐夫這車是你的嗎？”振興嘴裏發著嘖嘖的讚歎聲問道。
“這車借單位的，也就是開兩天，過幾天還給公家。”董柏言笑著解釋道。這車還是他在滄源縣的座駕，當時他就想歸還，可是開著平凡借自己的帕傑羅來省政府，似乎有些張揚。這不符合董柏言一貫的作風，於是跟秦建忠開了口暫借幾天。對方倒是很大方，再三表示盡管開什麽時候不想開了再送回來，看來慷他人而慨這一招誰都會用。剛才董柏言的兩個信封不就是這麽做的嗎？上級離任高升，下屬怎麽也有點表示什麽的，這就是官場迎來送往約定俗成的規矩，並且起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路儀小名又叫盤纏，那兩個信封就是別人送給他的路儀。
“你們公務員待遇就是好，我們就沒有那麽好命了。”振興有些意興闌珊的靠在車座上，再也提不起剛才的興趣。
在振興的指點下，車來到當初老楊家火鍋的地方，眾人一看有些傻眼，從這家酒店的外表來看，跟自己記憶中的那個老楊家火鍋的外表實在是大相徑庭，不論從規模還是檔次明顯要高出許多。如果真要比喻的話，一個是小土包，另一個絕對是喜馬拉雅山。
“振興你帶對地方沒有啊？”二舅看著外麵的豪華酒店一個勁的犯暈，不行了，血壓有點高了。
振興撓了撓頭納悶的說道，“怪事了，怎麽會變成這樣，三年前我還和幾個朋友在這裏吃過一回飯，現在怎麽成了這樣？”
什麽三年前？董柏言聽到這句話也有些犯暈，看來有些血壓低。看了看周圍說道，“振興帶的路沒錯，你們看那邊。”
董柏言伸出手一指，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在他們對麵酒店牆壁的上方書寫著五個大字，“楊氏美食城”。看來老楊家在這短短的三年時間裏做大做強，鳥槍換炮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裏應該很貴吧！”二舅媽擔心的說道。
“應該不會吧！就吃個火鍋能花幾個錢。”振興嘴裏憤憤不平的說道，但是心裏卻敲著小鼓。
“算了咱們在換一家吧！”董柏言笑著說道。
振興感覺有些臉上掛不住，笑著說道，“姐夫咱們就別跑了，就在這裏算了。”
二舅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咱們就在這裏吃吧！”正說著有門童走過來將車門打開，二舅一看就這裏吧！現在想走恐怕會更加惹人笑話，打腫臉充胖子反正就是這麽一回。用手指捅了捅坐在自己旁邊的老婆，示意對方快點下車。
二舅媽沒好氣的白了自家老頭一眼，好不容易將自己的屁股極不情願的挪下車。二舅媽一家子人看這個飯店發愣，實在不知道該邁那一隻腳好。隻要他們邀請來的客人，正在門童的指揮下將車挪進很擁擠的停車場。
董柏言看著停車場裏密密麻麻的車輛心想壞了，從停車場裏麵的車輛檔次來看，這個酒店消費層次不低，恐怕二舅一家要大出血了。算了到快吃完的時候，自己出去把帳偷偷結了。心裏打定主意從後備箱裏拿出兩瓶五糧液，想起剛才振興紅著臉向自己解釋的一番話暗自好笑。
原來振興一看見自己老爺子提的包心裏暗道壞了，肯定是把他那瓶視若珍寶的窖藏了二十多年的茅台酒拿上了。可是自家老爺子並不知道，自己的珍寶已經叫那個“不肖”的兒子，在好幾年前揮霍掉了，現在裏麵裝的全是白開水。怎麽辦呢？這話有不好意思跟自家老爺子明說，隻好偷偷的跟董柏言將事情的原委講了一遍。
董柏言暗自好笑拿著酒，向停車場外麵走去。
來到酒店門口看到他們一家子還在那裏傻站著，心中既心酸又沉重，走過前去。
“二舅我有點不太想吃火鍋咱們換上一家吧！”董柏言笑著說道。
“先生您好我們這裏除了火鍋還有中餐和西餐。”門童笑容可掬的在一旁解釋道。
董柏言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這個時候你添什麽亂，既然話已經說出口再往回收也來不及。
門童看見董柏言的白眼，心裏委屈的不行，俺也是好心提醒你，怎麽就把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了呢？心中立刻把自己的地位提升到呂洞賓這個級別。
五個人推開酒店大門走了進去，門童衝他們的背影狠狠的吐口唾沫，一群窮鬼打腫臉充胖子，跑這個地方來消費，也不怕吃窮了你們。
“0713你在幹什麽，難道你不知道咱們的規定嗎？隨地吐痰這個月的浮動獎金全部扣除。”一個嚴厲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過來。
門童嚇的身體一哆嗦，轉過頭一看飯店的經理站在自己的身後，“楊經理不是這個樣子，您聽我解釋。”
楊經理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板著臉推門向裏麵走去。
0713門童苦著臉看著對方的背影，瞧瞧看了四周沒人注意，狠狠地將嘴裏的濃痰又吐到地上，反正獎金沒了多吐一口權當賺了，心裏鬱悶的想著。
五個人在服務員的帶領下，來到大廳找了一個桌子坐下，董柏言將酒放到了桌子上。二舅看見連忙從包裏掏出那瓶人為製造的假茅台，鄭重其事的也放到桌子上。
“柏言今天咱們喝這個。”
振興用求援的眼光看著董柏言，心裏暗暗向老天祈禱。
“二舅我喝不慣茅台的曲味，咱們就喝這個酒吧！”董柏言看了振興一眼笑著說道。
“這怎麽能行啊！還是喝這個吧！”說著就要將茅台打開。
振興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的位置，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老爺子的手。董柏言連忙製止，在一番謙讓下終於拗不過董柏言，將那瓶傳家寶又塞回到那個已經很舊的上海包裏麵，振興的心終於回到了正常的位置。
接過菜單看見裏麵的菜價心中暗暗咋舌，他媽的太貴了，一道黃燜牛肉快趕上十斤牛肉的價錢，振興心裏暗暗罵道。將菜單翻了遍還是決定不下來究竟點什麽菜，旁邊的服務員雖然臉上還露出微笑，但是那個笑容可能是持續時間太久，已經變得有些僵硬。
“先生，我們大廳每桌飯最低消費六百，您可以按照這個價格點菜。”服務員實在不堪忍受臉部肌肉的酸痛，在一旁提醒道。
“什麽你們這裏最低消費一桌菜六百塊錢，幹脆去搶好了。”聽到這句話振興血往上湧大聲喊道。
妻子在一旁拉拉他的衣角，她已經感受到周圍的人投射過來詫異的目光和輕蔑的眼神。振興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態，壓低聲音還想和服務員理論一番，自家老爺子出聲了，“振興，你姐夫來一次也不容易，你就點吧！”
在振興不滿意的嘀咕聲中，板著指頭好不容易湊夠六百塊錢的菜，總算讓服務員感覺到一種解脫。很禮貌的收走菜單，但是留下一個輕蔑的眼神。
振興的臉有些掛不住，正想起身和服務員再繼續剛才未完的辯論，但是他的想法被老爺子嚴厲的目光製止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菜上齊，董柏言感覺有些餓了，雖然這些菜在他的眼裏已經是普通在不能普通的貨色，但是從二舅一家的放光眼神和吞咽唾沫動作能夠看出，這樣的菜他們已經好久沒有吃到了。
男士將酒倒上，女士舉著白開水大家共同舉起杯，為外甥女婿的到來表示歡迎。
董柏言喝著酒和眾人聊著天，心裏正琢磨怎麽將話題引到光華機械廠的時候，耳邊傳來一個怪腔怪調的聲音。
“哎呦這不是振興嗎？今天怎麽會來這個地方吃飯？你是不是走錯門了？呆一會沒錢付賬你可怎麽辦啊？”
董柏言轉過頭看見三個人站在他的身後，每個人臉上紅紅的，站在地上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
董柏言將聞問詢的眼光看向振興，隻見他拳頭捏得死死的，臉部肌肉繃得緊緊的，太陽穴上浮現出幾道青筋，眼睛狠狠地看著為首的那個人。
董柏言又轉過頭，仔細看了看站在前麵的那個人，三十歲左右，相貌還算清秀，但是一隻鷹鉤鼻字讓他整體給人一種陰狠的感覺，眼睛裏布滿血絲，眼袋有些大而且微微泛黑，一看就是夜生活太過於豐富，酒色上毫無節製造成的後果。
至於身後那兩個人，獐頭鼠目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什麽好鳥。
“郭向東你給我走開，今天我心情好懶得理你。”振興捏著手中的杯子，骨節微微泛白，一看就是在暗暗用勁。
“哎呦，咱們兩個人都是同穿一隻鞋的兄弟，有什麽不能說的。”郭向東放肆的大笑著，眼光在振興的妻子身上掃來掃去，神情甚是曖昧。
董柏言看了弟妹一眼，發現她渾身顫抖臉色發白，一口銀牙死死的咬著自己的嘴唇，看來這裏麵有名堂，董柏言心中暗暗說道。
“姓郭的，你他媽的給老子閉上你那張臭嘴。”振興猛的站起來看著對方。周圍人的目光匯聚在他們的身上。
“嗬嗬，沒想到你蘇振興也硬氣了，怎麽是不是皮肉又有些發癢，揀了老子的破鞋到厲害起來了。如果你皮肉又發癢的話，我不介意替你撓一撓。老實告訴你我還沒跟你要轉讓費呢！”郭向東斜著眼睛看著對方，一副很欠抽的樣子。
“振興你給我坐下。”蘇老爺子沉聲說道。
“爸，他說…”振興還想說什麽。
“我叫你坐下聽見沒有？”老爺子的聲音越發的低沉。
振興咽了口唾沫，悶悶的坐下拿起杯中的酒一口幹掉，旁邊的妻子伸出手拉了拉他，振興勉強笑了笑拍了拍妻子的手，示意自己沒有事情。
“哎呦沒看見蘇主任在這裏坐著，實在不好意思啊！”郭向東看了一眼振興的父親，雖然語氣很調侃滿臉帶著戲謔的笑容。
“振興咱們吃飯。”二舅沒有理他但是神情關切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爸，我沒事。”振興勉強的笑了笑，低下頭默默地夾著菜。
“我說振興這飯你也好意思拿出來招待我過去的老情人，你丟不丟人，你還算個男人嗎？要不你和你老爺子到我的廠裏來幹，肯定讓你們吃的比這個好得多。最起碼不用你老婆我的舊情人跟你吃這樣的豬食。”郭向東並沒有因為蘇家父子的退讓而罷休，反而變本加厲。
董柏言默默注視著他們，心中暗暗猜測他們的關係。
“郭家小子，想讓我們跟著你幹，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你心裏想什麽你當我不知道，不就是惦念著那點東西嗎？我告訴你就是我們一家子明天上街討飯也不會到你家門要吃的。”蘇老爺子說著話慢慢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嗬嗬，行，有骨氣。走兄弟們咱們吃咱們的人飯，讓他們在這裏慢慢吃著豬食吧！對了小靜，如果你覺得和這個家夥過不慣的話，盡管來找我，我是不會介意的。”說完郭向東帶著那兩個人大搖大擺的就要往裏麵的雅間裏走。
“郭向東你給我站住。”郭向東轉過頭，還沒等他說話，小靜一揚手整整一杯剛剛倒好的白開水，結結實實的潑在他的臉上。
一聲狼哭鬼嚎，郭向東捂住自己的臉，在地上亂蹦躂，就像被開水澆到的癩蛤蟆。旁邊兩個人急忙扶住他，又是擦臉又是拍背。擦臉倒是有情可原，這拍背和臉有什麽關係，這就不得而知了。郭向東嘴裏吸著涼氣，捧著那張紅紅像煮熟螃蟹的臉，嘴裏吸著涼氣，口齒不清的說道，“臭婊子，你他媽的竟然敢用開水燙我，今天老子跟你沒完。”說著帶著兩個人就往前衝。
振興站起身連忙將妻子護在自己的身後，還沒等他做出任何動作，就看見自己的表姐夫，沒有動地方，將空餘出來的椅子輕輕往過一撥，然後用腳一送，那三個人本來就喝得差不多，再被椅子一絆，借著自身的慣性和地球的吸引力以及自己的不小心再加上董柏言踢出椅子的力道，綜合在一起，就像疊羅漢一樣的跌倒在地。郭向東衝在最前麵，所以理所應當的被壓在最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