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鬼進門
孫書記終於走了,所有的人的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至少從表麵上來看,孫書記是乘興而來滿意而歸。他對別出心裁的奠基儀式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尤其是對種植鬆柏代替司空見慣的剪彩,這一惠而不費的活動用一個好字進行了總結。陪同在一旁的董柏言趁機向孫書記說道,這次奠基儀式的點子都是他們縣紀檢書記劉金貴的想出來的。孫書記很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唔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心裏暗道,這小子倒是有股不貪底下功勞,敢於向上為手下邀功的大將風度,嗬嗬有意思,有點意思。
孫書記樂嗬嗬的接過一把精挑細選的鐵鍬,欣然種上一棵鬆樹,當然隻是象征性的培培土,然後接過同樣精挑細選的噴壺灑了點水,收工。當然這棵鬆柏日後肯定成為重點照顧的對象,受照顧的時間根據孫書記在位長短而決定。
之後孫書記慕名前往五莊觀,與清虛道長進行了私下交流,至於談一些什麽就無從考究,但是從他的表情上來看,滿意的神色更加濃烈。用過道觀中精心準備的午飯後,在眾人戀戀不舍得目送下離開了滄源返回省城。
眾人的心終於可以安安穩穩的恢複到正常的狀態,既然大佬已經走了,餘下的眾小弟也沒有留在此地的必要,與是紛紛做鳥獸散,但每個人心中都記住了孫書記的那個“好”字,沒多久全省各地的大小領導紛紛拿起了鐵鍬提著水壺,率先垂範開展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植樹造林運動。
康勝傑揉著發澀的眼睛,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辦公室,我的親娘這事情終於結束了,俺老康現在缺的不是領導的賞識,而是充足的睡眠。省委書記在俺眼中遠不如辦公室裏麵的那張床重要。筋疲力盡的爬上床,蓋上了被子使勁扭了扭身體,尋找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滿足的歎了口氣,合上眼簾,準備全身心的投入到周公的懷抱。
劉金貴聽說董柏言在孫書記麵前為他美言,心中實在激動不已,同時又不得不佩服董公子的肚量和胸襟,一向自詡自己不輸與人的他,此刻有種折服的感覺,更加篤實的認為董公子的飛黃騰達是早晚的事情。
康勝傑的手剛剛觸碰到周公的衣角,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嚇得周老先生落荒而逃,氣的康勝傑破口大罵,這他媽的還讓不讓人活了,哪個球囊子這個時候來敲我的門,也不怕遭雷劈。
他想不予理睬把被子蒙住頭,繼續追尋著周公逃跑的軌跡,可是執著的敲門聲卻不給自己任何追趕周公的機會,無奈與氣憤中極端不情願的爬下床,穿好鞋子怒氣衝衝的向門口走去。誰這個時候敲我的門,全家死光光,就連養的狗也跟著一起升天,即使沒死兒子代代為賊,女子世世為娼。心裏惡毒的詛咒著,打開了門想看看被自己詛咒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門打開了,康勝傑一愣,隻見市公安局局長張建國神情嚴峻的站在門口,身邊還有縣公安局局長關長青以及兩個幹警。
“哎呦,張局長什麽風把您吹來了,快裏麵請。”康勝傑做了個請的動作。
四個人麵無表情的走了進來,康勝傑看到他們的表情已經將來意猜了個**不離十,但心中尚存的僥幸驅使他試探的問了一句,“你們都知道了。”
張建國看著他沒有說話,劉夢龍從隨身帶的包裏拿出一張紙抖了抖,展示在他的麵前。“康勝傑我們懷疑你與一樁凶殺拋屍案有關,這是拘捕令請你配合我們的調查。”劉夢龍冰冷冷的語氣在康勝傑耳邊回響。
他笑了,接過拘捕令仔細的看了看,拿出筆筒裏經常用來簽署報告的鋼筆,鄭重的在上麵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寫完之後抬起頭將手裏的筆放下伸出了自己的雙手。
劉夢龍拿過拘捕令仔細的看了看,然後放回到包裏。旁邊的的警察拿出手銬,張建國擺了擺手,“我相信康勝傑不會有任何的動作,這個就算了。”
康勝傑看著張建國微笑著誠心誠意的說了聲“謝謝。”。他在警察的簇擁下,走出了自己的辦公室;在眾人錯愕的眼光下,踏上了門外停靠的警車;在董柏言窗後目光的注視下,離開了滄源縣縣委縣政府大院。
董柏言久久站立在窗前,心中泛起一聲聲歎息。“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這句詩從他的心底慢慢流出,老康此去多多珍重。董柏言走回到辦公桌前,拿起一支煙點燃,慢慢看著火星在明暗中向下延伸,白白的煙灰逐漸代替了煙草的位置,然後一點點的剝落,火星在剩下黃色的煙蒂上還想要不屈的掙紮,但隨著一縷青煙飄過,終於沒有逃脫熄滅的命運。
縣長辦公室裏淩亂的床鋪,還留有曾經主人的淡淡的體溫和深深的遺憾。
康勝傑坐在車中間,向後麵望去,滄源縣政府的二層小樓,離他越來越遠,所有的記憶此刻變得一片模糊,眼中的景物卻顯得異常清晰,縣裏的景物在他的眼睛裏不斷閃過,終於滄源沉在了實現的水平線下,再也望不到了。他遲疑的回過頭將身體靠在座上閉上眼睛。
“結束了,這一切早該結束了。”喃喃自語道。康勝傑的身心忽然有一種久未感覺到的放鬆,“狗子該是到還你的時候了!”,說出這句話之後,一路上康勝傑再也沒有說話,代替而來的是高高低低的鼾聲。
“康勝傑醒一醒到地方該下車了。”有人在推他,睜開腥鬆的雙眼使勁揉了揉,鐵門高牆,守備森嚴的武警,虎視眈眈的警犬這一切似乎都在提醒他,這並不是一場夢。苦笑地走下車,做了幾個擴胸運動,一股壓抑的味道湧進自己的胸腔。嗬嗬,真沒想到我康勝傑也有走進這個地方的一天。拖著沉重的腳步跟隨著幹警向裏麵走去。
提審康勝傑的時候,他提出一個令眾人感覺到驚奇的要求,“能不能找個地方先讓我好好的睡上一覺,等我醒來你們想知道什麽我全都說。”
張建國點了點頭,康勝傑再一次對著他真心實意的說了一聲“謝謝。”。
總算可以安穩的睡一覺了,心裏暗道。他躺在堅硬的木板床上,盡管沒有舒服的山棕櫚床墊,但依舊很快的打起了歡快的呼嚕。
在門外看著他一舉一動張建國,笑了笑又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這一覺睡到次日的夕陽斜下的時候,康勝傑才睜開自己的雙眼,我這是在哪裏?經過一場純粹無夢的睡眠,腦海裏首先出現了這個令自己驚奇的想法。他疑惑地看了看周遭的景物,哦,經過大腦的仔細分析心裏終於明白過來。
穿好衣服和鞋子下地,無限留戀的看了看那張留給他一場好覺的木板床,走到鐵門前使勁的敲了敲,過了一會兒上麵活動的小鐵窗被拉開,一道冷冰冰的目光向他掃來。
“我醒了,你們現在可以提審我了。”康勝傑淡淡的說道,然後攏了攏頭發整了整衣襟,他的樣子就好像要出席什麽重要的會議。
鐵窗關住了,過了一會兒他聽見外麵有開鎖的聲音,嗬嗬該來的終究會來。靜靜地站在那裏,等待著門被打開的那一刻。
張炳昌知道了自己的老同學的事情,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一定是搞錯了,勝傑怎麽會幹出這樣的事情?這個問題在他心中徘徊了千遍,可就是沒有勇氣去證實事情的真偽,短短的幾個小時,辦公室裏就好像遭受著火災,濃厚的煙霧籠罩了房間每一個角落。他悶悶的抽著煙,想起不久前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對話,終於明白這是老同學在向自己托孤啊!“勝傑你怎麽這麽糊塗啊!”張炳昌的嘴裏始終翻來覆去說著這句話。
“董書記這件事情是真的?”王善友問道。
董柏言看了看坐在辦公室裏的人,沉重的點點了頭,歎了口氣。
屋裏一片默然,過了好半晌韓德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我也沒想到老康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世事難料啊!”沒有人搭茬屋裏又陷入一片沉寂。
過了好半天董柏言緩緩說道,“老秦你去老康家裏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他人雖然犯了錯誤,但畢竟和我們共事一場,隻要他的家屬提出的要求合理,我們盡量滿足。”
“嗯董書記,我晚上就去看看,老康,嗨…”秦建忠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好了,我看就這樣吧!本來我還想開個慶功酒會,但是碰到了這樣的事情,我想大家也沒心情,怎麽改日在慶祝吧!”董柏言說道。這個時候開慶功宴確實不太合適,會被別人說閑話的。
眾人沉悶的點點頭,康勝傑的行為固然可憎,但是留給眾人的震撼實在不小,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畢竟共事年長,不論以前有多大的矛盾,畢竟與一個行將就木的人再計較,實在有些不太仗義,盡管平日裏看對方都想把彼此生吞活剝,不沾調料咽進肚子裏麵,至於能不能消化這就不是考慮的範疇。
“其實老康這人不錯。”王善友悶頭悶腦的來了這麽一句話,眾人似乎都忘記了以前的摩擦,都想起來這個人的好來。
“那個善友你找找關係,看看老康在裏麵缺什麽,咱們給他送什麽,千萬別委屈了他,就讓他最後的日子過的舒心點。”董柏言想了想說道。
“嗯!”王善友使勁抽了一口手裏的煙,將煙頭狠狠摁滅在煙灰缸裏。
“這幾天把大家忙得夠嗆都累了,這眼看也快下班了,大家收拾回家洗個熱水澡早點歇著吧!”董柏言勉強笑著說道。
眾人有氣無力的應了聲,轉身走出了辦公室,樓道裏響起此起彼伏的歎息聲。
董柏言看看腕間的手表,指針剛好指在五點三十分的位置,嗯,這兩天也忙得夠嗆,身上確實有些吃不消,他已經給曉冉打了電話熱好洗澡水。是得好好洗洗了,他的鼻子似乎都能聞見,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汗味。起身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門推開林逸塵走了進來,默默地看著董柏言。
“逸塵什麽事情啊?”董柏言看見他的臉色很不好看。
“老板我,我,嗨…”林逸塵抱住自己的腦袋無力的坐在沙發上。
“逸塵怎麽了不舒服?”看到他的樣子董柏言關心的問道。
“我,我感覺是自己害了康縣長,不康勝傑。”林逸塵低著頭緩緩的說道。
“逸塵你怎麽會有這個想法,不要胡思亂想,他走到這一步是必然的,跟你有什麽關係?簡直是亂彈琴。”董柏言明白他的想法。
“如果我不說那件事情,康勝傑也許就不會被逮捕,總之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殺人凶手。”林逸塵痛心疾首地說道。
“逸塵你有這個想法我不怪你,但是你有沒有考慮過賀興泰家屬的感受?”董柏言坐在他旁邊的沙發點著了一根煙抽了一口慢慢的說道,“法律是無情的,不管是誰隻要觸犯了它,肯定會受到法律的嚴懲。康勝傑就是在自己私欲完全膨脹到無法壓製的地步,才走上了這條不歸路。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也是自己走的,跟你跟我跟大家以及滄源縣三十萬父老都沒有任何關係。你的自責隻會讓自己陷入到迷茫中,這樣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怎麽樣來一根?”董柏言遞給林逸塵一支煙,他接了過去,雙手攏住董柏言遞過的打火機點著。
“逸塵做官是一件好事又是一件難事,當了官後麵就要跟著鬼,這個鬼是什麽,金錢、美女、名車、豪宅。隻有關好自己的窗,守好自己的戶這些鬼才不會進來。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如果自己的思想放鬆,這些鬼就會牢牢地纏著你不放,讓你日夜不得安寧。表麵上你享受到了物質和肉體上的快樂,可永遠不達到心靈上的快樂。所以當官不但要修身,更要修心,孔子曾經說過‘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這就是強調,為官從政要以修身為本、以正己為先。何謂正己,正己就是指的我們的心,隻有真正從內心樹立起關心群眾、善待群眾、尊重群眾的情感和意識,才能時刻檢點自己不走歪路。為官從政者的道德修養和倫理行為昭示著社會的倫理導向,是整個社會道德的表率。缺少美德的領導幹部,是沒有人格魅力的,更談不上向心力和凝聚力。作為一個領導幹部,必須心地純潔無私,品格高風亮節,言行中正謙和,有禮有德,人品第一,不做小人;必須嚴於律己,自覺遵守黨紀國法,堅決守住信念防線、道德防線、法紀防線,做到名惑不移誌、利誘不動心、色迷不亂意,幹幹淨淨為國家和人民工作,決不用黨和人民賦予的權力謀取私利。隻有這樣上對得起頭頂的蒼天,下對得起治下百姓,中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逸塵你好好想想跟我說的話。”
林逸塵心裏琢磨著董柏言這擲地有聲的話語,不覺得有些癡了。
董柏言沒有再說話隻是默默地抽著煙.過了一會兒抬起頭,眼神中的迷茫被一種堅定所代替。
“嗬嗬,逸塵想通了?”
“嗯!”林逸塵使勁的點了點頭。
“這就好,時間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家了。”董柏言站起身,林逸塵拿起桌子上擺的手包,跟在董柏言的身後向外走去。
“金貴你看人咋這麽準啊!你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啊!算準了康勝傑這個老小子要出事?”賈權重兩眼冒著星星一臉崇拜的樣子。
劉金貴笑了笑沒吱聲,臉上顯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如果此刻他換上道袍,再梳起一個發髻,留上三縷胡須,確實很有仙風道骨的樣子。
“你這小子又給我玩深沉,你信不信我大嘴巴抽你!”賈權重開著玩笑。
“嗬嗬,權重你太誇獎我,這種誇獎我可受不起,所以沒法回答你的話語。”劉金貴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嗬嗬,你還跟我裝,別看我瘦照樣很有勁啊!”賈權重伸出自己的胳膊,亮了一下沒有幾兩肉的二頭肌。
“嗬嗬,你就逗我吧你就,權重我不瞞你,康勝傑實際上早就走到了盡頭,自從他跟董公子掰腕子開始,我就料定了他的失敗。但是他出這麽大的事情,我可真的一點都沒有想到。”劉金貴一副想當然爾的樣子。
“是啊!康勝傑這個老小子,竟然成了殺人凶手,嘖嘖,這可是出乎每個人的預料。”賈權重端起酒杯虛敬了一下。
“權重到這個時候我也不打算瞞你,前一段時間我到市裏和省裏跑了一趟。”劉金貴放下酒杯緩緩說道。
“嗬嗬我說這麽神秘,看來是不是大有收獲?”賈權重一臉熱切的樣子。
“嗬嗬,事情還沒有定下來,誰都不敢打包票,你再等等看吧!”劉金貴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哈哈,看來我得提前慶祝你了,金貴。為了你的前途,來兄弟敬你一杯,幹了。”賈權重端起桌上的酒杯站起來,劉金貴笑著也站了起來,兩個人共碰酒杯一飲而盡,喝罷將酒杯向對方互亮杯底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