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停職（3）
黑色的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一代人》顧城
落日收起了它最後一絲的淺笑，暮靄輕輕的飄落在大地上，黑色正慢慢的一點一點蠶食著淡淡的天光，很快一切籠罩在靜暗之中，河水掀起層層白色的浪花，憂鬱的打著河岸。董柏言坐在河灘的一塊石頭上，在他身邊散落著長長短短的煙蒂，在臨近的一座峰巒後麵，彎彎的新月正從那升起，皎淨的月光裝飾了春天寂寥的夜空，宛若無垠無際藍的近乎黑色的大海，廣闊、深沉而又神秘。忽明忽暗的繁星，猶如起伏在海浪中漾起的水母，閃閃耀爍著，跳動著微弱的光點。曠野、村莊、樹木，披著銀色的薄紗。山，隱約約約，像雲，又像海上的島嶼，仿佛為了理睬呼喚夜航的船隻，時時閃亮起一點兩點嫣紅的火光。
董柏言將手伸向放在身邊的香煙盒，這才發現裏麵已經空了。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將手裏煙盒揉成一團用力拋向穿過夜無盡的流水，那個煙盒浮浮沉沉很快融進那濃厚牽扯不開的夜色裏。這時身邊有人遞過來一盒未拆封煙，董柏言接過來沒有打開，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逸塵我坐在這裏有多久了？”，言語中透露出深深的落寞。
“有差不多三個小時了，老板。”林逸塵在一旁小聲的回答道。
“這麽久了。”董柏言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逸塵讓你陪我這麽長時間真不好意思。”
林逸塵沒有說什麽慢慢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從董柏言的手中將煙拿了過去，笨拙的把包裝拆開從裏麵拿出一支遞給了董柏言，接著自己也拿了一隻，董柏言微微一笑用打火機替林逸塵點著，然後將叼在自己嘴裏的煙點著，深深地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一股濃厚的煙柱。
“咳咳咳”林逸塵狼狽的把嘴裏的煙拿了下來，漲著臉使勁的咳嗽。
“嗬嗬，逸塵不會抽就不要抽了。”董柏言微微笑了笑。
林逸塵等自己的咳嗽平息了，賭氣似地將香煙遞到自己的嘴裏狠狠的吸了一口，這次的咳嗽遠比上一次猛烈得多，眼淚止不住的冒了出來。
“逸塵我說了不會抽最好不要抽，你偏不聽。”董柏言伸出手在他的後背輕輕的拍著。
“我，咳咳，就不信抽不了這煙。咳咳”林逸塵斷斷續續的說著。
“好，你能，你能，我後背箱還有幾條，待會讓誌軍全都給你帶上，你回家慢慢學，估計什麽時候你抽完了就學會了。”董柏言調侃了一下林逸塵，他知道自己的這個秘書是不抽煙的。
“老板我不想當什麽局長，我就想在你身邊。”林逸塵啞著嗓子說道。
“嗬嗬，逸塵我估計這一次我在滄源是呆不下去了，你跟了我快有半年了，我知道你的能力，我隻希望你能在新的工作崗位上發揮更大的作用。”
“可是我…”林逸塵還想說什麽。
董柏言擺了擺手說道，“別犯傻了，我如果在臨走之前不把你安排好，恐怕你以後的日更難過。好歹級別上去了，最壞的情形就是換個地方，記住和張縣長處好關係，你的任命是他同意的。”董柏言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可是老板我心裏替你憋屈。”
“嗬嗬仕途就是這個樣子，看淡就好了。摔了跟頭隻能怨你學藝不精。再說這件事情還沒有最終的定論，有些話說的為時尚早。”董柏言撿起身邊的石子遠遠地將它拋了出去，濺起一抹水花淡淡的漣漪很快就消散在流動裏。
“老板今天晚上我請您喝酒。”
“嗬嗬，好啊！走咱們喝酒去。”董柏言站了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快步向前走去，劉誌軍站在車旁看見董柏言走了過來，鑽進進車裏將車發動著。劉誌軍看著董柏言的背影，鼻子有些發酸，他使勁的眨了眨眼睛，努力將淚水控製在眼眶裏。
“逸塵你怎麽還不走，我可是餓了，該不會你小子又改變主意了吧！”董柏言坐在車裏，放下車窗衝他揮了揮手，逸塵用手抹了一把再也不受控製的眼淚，吸了一下鼻子強笑著回應了一聲，快步向車走去。
蘇建設醒了，她發現原來自己睡得這麽久，窗外已經是更深月色半人家，北鬥闌幹南鬥斜。肚子裏也發出了激烈的抗議聲。她坐起身來揉了揉自己還有些發漲的小腳。下床開始尋找被自己不知踢向何方的鞋子。
蘇建設略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將房門打開走了出來下到樓下的餐廳，準備隨便吃點東西，安慰一下轆轆的饑腸，忽然她停下了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沒錯餐廳裏唯一一桌三個客人裏麵，董柏言坐在其中。她愣愣地看著，董柏言抬起頭來兩個人的視線恰好對在了一起。他笑了他衝我笑了，那個笑容還是那麽好看，蘇建設的腳步無意識的向那張桌子走了過去。
董柏言站了起來笑著說道，“蘇大記者，這個世界可真是好小，有道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相請不如偶遇，快來快來，一壺酒，一竿綸，快活如儂有幾人？”
蘇建設發現董柏言的臉有些紅了，知道他已經喝了不少酒，但神情還爽利，暗暗皺了皺眉頭。“董書記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你，我就是下來吃點飯你們慢用吧！”
“嗬嗬，看來是嫌棄我們幾個大男人動過的東西，逸塵你把菜單取過來，請蘇記者點菜，記住新上來的菜是蘇記者點的，咱們可不能動啊！”董柏言開著玩笑。
“董書記你太客氣了，我待一會兒要一碗麵就可以了，不打攪你們的酒興了。”蘇建設實在沒有心情和他過多的糾纏推辭道。
“嗬嗬，難道你就不想聽聽盤山風景區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董柏言斜著眼睛看著她，神情似笑非笑。
該死他怎麽知道我來這裏的目的，蘇建設心裏暗道。看到了她的遲疑，董柏言笑了拉開一張椅子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蘇建設沒有坐隻是冷冷的看著董柏言。
“你放心我現在不是滄源縣的書記，這頓飯不算賄賂，隻不過是一個曾經在一起聊過天的朋友身份請你吃飯。”董柏言似乎看出了蘇建設心中的躊躇。
什麽他現在不是滄源縣的書記，那他現在是什麽？蘇建設心裏的好奇立刻被董柏言的一番話勾了起來，遲疑了一下坐到了董柏言早已為她準備好的椅子上。
“嗬嗬，這就對了，誌軍去車裏再拿一瓶酒，蘇記者是女性我們優待她，上回那瓶紅酒還在車裏放著，把它拿過來，順便再拿一瓶白酒。”董柏言笑著吩咐道。劉誌軍沒有說話起身出去了。林逸塵將菜單遞到了蘇建設的麵前。
蘇建設看了看董柏言，發現對方還是用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著自己，這種表情不知道為什麽令自己心跳加快，她慌亂亂的打開菜單胡亂的翻著，她不禁對自己的失態有些生氣，為了找回自己那份鎮定賭氣似地將菜單翻到最貴的部分，一口氣點了好幾個，站在身邊的服務員連連咋舌，這個女人可真舍得，恐怕在座的某一位要大出血了。蘇建設放下菜單對董柏言挑釁似地看了一眼。
董柏言依舊是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搖了搖頭緩緩的說道，“蘇記者點的這幾個菜可是不便宜啊！”
蘇建設聽到這句話心裏舒服了一些，但是董柏言後麵的一句話差點將她的鼻子氣歪了。
“逸塵這一次恐怕你得破費了。”
“啊，難道不是你請客？”蘇建設張大了口一臉吃驚的樣子，看了看旁邊的林逸塵，林逸塵故意裝出一副苦臉點了點頭。
“服務員你等一下，我換幾個菜。”蘇建設高聲叫道。
“嗬嗬嗬嗬”董柏言和林逸塵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
“你們…”蘇建設明白自己又被董柏言調戲了一次，不禁漲紅了臉，賭氣站起身就走。
董柏言眼疾手快立刻拉住了她，“對不起蘇記者，這頓飯是林逸塵請我吃，可你的飯是我請你吃，剛才開個玩笑不好意思。敬個禮，對不起。”董柏言雙腳一並，挺直胸膛敬了一個很標準的軍禮。
“撲哧”一下蘇建設笑了起來，但是隨即又板起了臉說道，“今天我的肚子可真的有點餓了，估計那幾個菜還不夠我塞牙縫。”
“沒問題，服務員麻煩你回來一趟，請這位女士再點幾個菜。”董柏言笑著招呼服務員。服務員笑著心中暗喜，看來這個月的獎金能多拿幾個了。她笑逐顏開的將菜單遞給了蘇建設。但是過了一會兒她再也笑不出來了，隻見那位豪爽的女士將剛才所點的菜統統取消，換了幾個頗為清淡的家常菜，她強笑著轉身離開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似乎就要到手的獎金轉眼之間揮手自茲去。
“嗬嗬看來蘇記者對我手下留情了，看來是怕把我吃窮了。”董柏言開了一句玩笑。
“服務員。”蘇建設柳眉倒豎就要發飆。
“我的天姑奶奶，今天我真的沒帶多少錢，要不等明天我身上錢帶夠了，你把這個紅旗飯店的菜全部點一遍我一點意見也沒有，好不好？”董柏言很真誠的看著她。
“德行”不知道為什麽蘇建設嘴裏冒出這麽一句話，還白了董柏言一眼。他們之間並不是很熟，但是這句話隻有在男女之間彼此很熟悉之後才能說出來。董柏言明顯感覺到這句話的分量，他們之間的對話好像有了一種打情罵俏的意思在裏麵。
林逸塵咳嗽了兩聲站起身來自言自語說道，“菜怎麽還不來，我去催一催”，轉身離去了。
蘇建設感覺自己說話有點過了，臉上被羞澀塗抹了一層絢爛的紅色紗麗。董柏言也感覺到有點尷尬，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劉誌軍拿著紅酒走進了飯店的門口，看見林逸塵站在門廳裏，愣了一下走了過去，“老林你站在這裏幹什麽？”
“嗬嗬沒事透透氣。”林逸塵笑著說道。
“這冷哈哈的透什麽氣，回去陪老板喝酒，今天我們可是說好的不醉不歸。”劉誌軍就去拉林逸塵。
“嗬嗬誌軍我們還是等一會兒，老板正在和蘇記者說事呢！”
“哦，這樣啊！那我們等一會兒，老林聽說你在學抽煙，怎麽樣來一顆。”劉誌軍拿出香煙遞給了林逸塵一隻。
林逸塵猶豫了一下。
“怎麽讓煙嗆怕了？”劉誌軍笑著說道。
“哼抽就抽，有什麽了不起的。”林逸塵一把搶了過來，將香煙放到了自己的嘴上，劉誌軍點著打火機，林逸塵湊了過去，可是一不小心呼出的將火苗吹滅。
“嗬嗬，老林不要著急，慢點吸，不要著急呼氣。”劉誌軍再次將火打著，指點著林逸塵，知道的人明白是指點對方吸煙呢，不明白的人以為引誘別人吸食白粉呢。
終於這顆煙順利的被點著，林逸塵小心的吸了一口，好好這次沒有出洋相。
“嗬嗬老林有進步，我後背箱還有幾條煙，一會都給你帶上。”劉誌軍笑著拍了林逸塵一下。林逸塵正往進吸煙被這一拍一口煙全部都咽進肚子裏了，這下可好這位感覺天旋地轉暈煙了。劉誌軍連忙扶住腳步有些發虛的林逸塵，扶著他到大廳裏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招呼服務員倒杯水。
林逸塵緩了好半天才不感覺到頭暈，他苦笑的搖了搖頭說道，“誌軍看來抽煙這玩意我是玩不轉了。”
“嗬嗬不能抽就不要抽了，抽煙不是一件好事情。”劉誌軍笑著拍了拍林逸塵的後背。
“你們兩個人坐在這幹什麽？”董柏言看見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知道這是林逸塵幹的好事，心裏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誌軍酒拿上了沒？”
“老板拿好了，剛才老林學抽煙暈煙了，所以我陪他坐了一會兒。”劉誌軍半真半假的說道。
“逸塵好點沒有？”董柏言看著林逸塵關切地問道。
“嗬嗬，好多了。”
“那還傻坐在這幹什麽，趕緊的進來。”說完董柏言走了進去。
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都笑了，跟著董柏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