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番外:他得了腦癌,晚期
160番外:他得了腦癌,晚期
「阿姨,你也好漂亮,不過還是我媽媽更漂亮……」旁邊的白祈玉天真的說著。
「祈祈,沒禮貌。」蘇暖玉看了白祈玉一眼。
「蘇大小姐,這是事實,小孩子不會說假話的。」林笛說著,臉上的笑意挽得很溫和,彷彿對這些並不在意。
蘇暖玉這才發現,林笛的肚子微微有些隆起。雖然三四個月的大小几乎可以看不出來,但蘇暖玉生過孩子,所以一眼就知道。
既然是韓千凌的妻子,她立馬開口,「你是來給孩子挑玩具的嗎?既然喜歡,剛才那個娃娃送給你吧?」
當年慪氣沒去他的婚禮,她還有些愧疚。畢竟那個男人,是她在這個世上,除白峻寧以外,唯一想過要在一起的人。
從她讀大學到開辦第一場展覽會,韓千凌一直都在她看得到的地方。好幾次,她都差一點點動搖。
現在他終於組建了家庭,她也是由衷為他高興。
「不用了,我也是隨便看看,而且……我也不知道肚子里的是男孩還是女孩。」林笛說。
「沒有去查嗎?」
「男孩和女孩都差不多,所以就沒去查……白將軍,白太太,你們不是還要逛嗎,不用管我了,下次來上海我再請你們吃飯吧。」
「哦好,那再見了。」
「再見。」
蘇暖玉說著就準備離開這裡,然而還沒邁出去幾步,彷彿突然有了心電感應般,停在了原地。
可能是因為她當年懷孕的時候,白峻寧從來沒有讓她一個人落單逛過街,所以現在就有些好奇,
白峻寧看著她的表情,突然想阻止她發問,但一切已經晚了,
「韓千凌……他沒有陪你來嗎?」
華貴的燈光下,林笛溫和的笑意突然僵在了嘴角,
她長長的睫毛顫抖了一下,手無意識的摸過肚子,良久,才哽聲道,
「他得了腦癌,晚期。」
………………
醫院。
韓千凌得了腦癌,不過也就是一個月前發現的事。
他一直有頭疼的毛病,所以到後來也沒多在意。直到疼得實在難以忍受,查出來直接就是晚期。
韓千凌說,北京在這方面的醫療資源比上海要稍微豐富一些,所以化療的全過程,都在北京執行。
蘇暖玉推開病房的時候,剛好看見韓千凌背著她站在窗檯前面剪盆栽。
祈祈和白峻寧站在門外,病房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一陣風吹過,熟悉的香水味,韓千凌穿著休閑服的背影一僵,剪刀掉在了地上。
他沒有回頭,在玻璃窗上看著她靜靜站在那裡的身影。
「暖玉?」
蘇暖玉不知道怎麼才壓下去了心口那陣酸疼,深深的吸氣,才勉強平靜的說出兩個字,「是我。」
……
多年不見,韓千凌還是那麼英俊,成熟,內斂。
只是高貴如他,此時此刻,歲月還是在他臉上鐫刻出了細微的痕迹。
他好像是累了,就連笑容里都有些疲憊,「暖玉,你還是這麼漂亮,而我卻老了。」
蘇暖玉坐在沙發上,韓千凌坐在病床上,兩個人就靜靜的聊天,這樣的畫面讓她想起了在黃浦江邊談心的那一晚。
「沒有,你跟以前沒有區別。」蘇暖玉並不違心。
她只是有些恍惚,為什麼一場病能把人折磨成這個樣子,而韓千凌那麼有錢,那麼成功,為什麼還要得這種病?
難道真的是天妒英才嗎。
「謝謝你能來看我,還有當年的事情,我一直還沒有來得及,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韓千凌說著,聲音有些沙啞,
「對不起,暖玉,我希望你不再難過……」
他說的不是希望她原諒他,而是說的希望她不再難過。
蘇暖玉一下子愣住了,「你怎麼突然對我說這些……」
果然,女人的直覺有時候准得可怕,尤其是對噩耗的直覺。
她突然覺得脊背爬上一陣涼,一下子跑了過去,
韓千凌過於蒼白的臉已經浮現出青色,比剛才推開進門的時候不知道要虛弱多少,
蘇暖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他變得這麼虛弱,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些,幾乎要摔倒在地,轉身就準備出去叫醫生,
突然,屬於男人粗糲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已經沒剩多少力氣,但也足夠把蘇暖玉拉住。
就是這雙手,曾經在她被馮媛和白峻寧傷害時,把她按回了座位,在她被音響砸傷的時候,把她抱進了醫院。雖然接觸過只有幾次,但她還是心存感恩。
「別叫醫生了,就這樣吧……」
韓千凌說話的聲音已經非常虛弱,好像在北京等了這麼久,就是為了見她一面一樣,
「以前你問過我,是不是因為她們都不合適,才會喜歡你,暖玉,不是……」
「上海比你適合我的女人,比比皆是。林笛很適合我,我也可以喜歡她們,但是作為一個人到中年的成功男性,喜不喜歡本來就可有可無。」
「是你,第一次讓我覺得,好好談一場戀愛也不錯……」
「只可惜你不喜歡我,所以我做的一切,你都不喜歡……」
韓千凌說到最後,已經氣息奄奄。原來他剛才在和蘇暖玉聊天的時候背對著她喝過一次水,那水裡有對他致命的藥物。
蘇暖玉慌了,一心想要去找醫生。
「白峻寧對你很好,希望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包括在葬禮、墓園……」
說完,那隻拉著她的手就徹底鬆了下去。
蘇暖玉一下子哭了出來,她想喊「不行」,但她發不出聲音,只能拚命抓緊那隻手,眼淚一滴一滴沿著下巴滂沱落下。
「多漂亮的眼睛啊……不要哭。」
……
他在這個世上,給她留的最後一句話,就是這句,
多漂亮的眼睛,不要哭。
蘇暖玉酩酊大醉了三天。
她忘不了他們初次見面的那天,她穿著黑裙在舞台上風華絕代,他在正對著的卡座下,雪茄青煙瀰漫。
那晚,燈火絢爛,星光璀璨。
……
地產富豪韓千凌去世,現場只有蘇暖玉一個人。
驗屍結果是因為他服用了劇毒的藥物,但他好像早就料到了一切,為了不讓蘇暖玉背負無謂的嫌疑,很早就讓律師擬好了他是自殺身亡的證據。
蘇暖玉可以說是不傷分毫。
白祈玉不知道媽媽這幾天為什麼這麼難過,但他能感覺到,媽媽這個樣子,爸爸也不好過。
爸爸媽媽都不開心,他也不開心,所以晚上偷偷跑到了媽媽的房間。
小手輕輕旋開門的時候,他看見媽媽正背對著他坐在陽台上,看著泳池發獃。
「媽媽……」
蘇暖玉這才有些回過神來,「祈祈?」
「媽媽,爸爸說你這幾天不開心,讓祈祈來逗你開心。」
蘇暖玉沉默了一會,她不知道要怎麼跟小孩子解釋,死亡這件事情,心情很複雜。
「媽媽沒有不開心,只是有個很好的朋友離開了,媽媽很不捨得。」
「媽媽最好的朋友不是灼年乾媽嗎?」白祈玉順勢爬到蘇暖玉的推上,抬起下巴,烏溜溜的眼睛認認真真的看著她。
「是啊,可是媽媽還有一個好朋友。」
「那媽媽是擔心那個好朋友走了,不能再來跟你玩了嗎?」
蘇暖玉寡淡的笑笑,「嗯……」
「媽媽不難過!」小白祈玉見狀伸手去抱蘇暖玉的頭髮,天真的說道,「媽媽還有灼年乾媽,灼年乾媽會陪你玩的!」
「嗯。」
「媽媽……」
白祈玉能感覺到她還是不開心,又說,「媽媽……你那個好朋友,永遠不回來了嗎?」
「是啊,再也見不到了。上次在醫院,是媽媽見他最後一面……」
女人抱著自己的兒子,坐在月光的下面。她的聲音有些飄渺,黑色的頭髮柔順芬芳。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無聲無息的站在了卧室的門口。
她這些天心情不好,白峻寧也沒有打擾,就這麼靜靜的讓她一個人呆著。
只是看她消瘦得厲害,擔心她身體,所以今天叫兒子來先跟她說話。
「媽媽,爸爸來了……」白祈玉看到爸爸,很耿直的「暴-露」了。
蘇暖玉抱著白祈玉的手臂一僵,然後就聽到背後甘洌低沉男人的嗓音,
「祈祈,你可以回房間睡覺了。」
「哦,好。」
白祈玉向來怕爸爸,很乖的就從蘇暖玉身上爬下來,小旋風一樣的跑走了。
夜幕之下頓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白峻寧走過去,順手從床上拿了一張毯子,體貼的蓋在蘇暖玉身上,
「涼。」
「謝謝。」
空氣中有一瞬間的陌生。
什麼時候,她需要對他說謝謝?
白峻寧的臉色不太好看,但考慮到她心情不好,還是忍了下去。
「今晚還打算坐在這裡發獃?」
「沒有,」蘇暖玉有些心虛,「今晚回屋睡覺,我好累。」
「我去給你放水洗澡。」
白峻寧沒有糾纏,就這麼轉身回到浴室里,把浴缸里放好水,順便給她調了喜歡的精油。
剛想準備出去叫她,起身的一瞬間,腰間就被抱住了。
他的餘光可以看到,鏡子里蘇暖玉的臉貼著他的後背,眼睛緊緊閉著,嘴巴因為貼著他的身體因此說話有些模糊,
「你累嗎,我們一起洗吧……」
蘇暖玉不是為了糾結一個洗澡的問題,她只是覺得,她這些天為了韓千凌傷心,冷落了自己的兒子,冷落了自己的丈夫,於情於理,她都不該這麼自私——這麼忽視白峻寧的感受。
畢竟現在,他們是夫妻。而他才是她真正愛過的人。
她想試圖化解這一片陌生。
可是男人拒絕了,「不用,你一個人好好洗。」
蘇暖玉,「……」
她突然覺得好疲憊。
韓千凌死了,她不想再讓白峻寧難過。
想到這裡,她又緊了緊腰間的手,「我和他只是朋友,雖然我跟你鬧分手,有幾次跟他走得很近……但我從始至終只愛你一個人。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從始至終,只愛你一個。
哪怕她現在說話的語氣疲憊不堪,但聽在男人的耳朵里,還是那樣,動情。
她很少說過愛他,甚至從來沒有。搜遍所有記憶,也是好幾年前,米灼年被喬承銘逼著結婚的那段時間,她從大溪地坐飛機回來,飛機起飛之前,給他發過一條很長很長的簡訊,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愛你的,白峻寧。你應該明白,這句話從我嘴裡說出來有多難。]
男人沉默,就在蘇暖玉覺得他要厭惡的把她推開的時候,她突然覺得渾身一暖。
纖瘦的身體被他抱在懷裡,就像羽毛一樣。男人冰涼菲薄的嘴唇就這麼印了下來,起初只是溫柔愛撫的吮吻,然後不斷深入,深入到喉嚨深處……
蘇暖玉整個人的力量,都靠在了腰后的盥洗池旁。她很快就失去了自己的呼吸,任憑魚兒被海浪送到海天盡頭。
最後,他溫柔的幫她脫下衣物,抱進浴缸裡面。
水是熱的,水蒸氣也是熱的,身上的體溫更是綿熱。男人身上還穿著西裝,也不顧被花灑弄得渾身透濕,與她接吻的動作一直沒有停頓。
漸漸的,他加大了力道。好幾次都咬疼了她,懲罰的意味越來越明顯。
他手裡的動作也很重,蘇暖玉差點痛出眼淚。
她知道,他在怪她。
但他不說,他只是在這種時候讓她稍微吃點苦頭。
蘇暖玉不生氣,抱著他的脖子,回應起來很溫柔。
別墅花園的草坪上放著一首影視金曲,透著白色的窗帘慢慢透了進來,慵懶的女聲,無奈喃喃的重複著自語,
當我青春不再,容顏已老,你是否還會愛我
當我一無所有,只留悲傷,你是否還會愛我
我知道你會,你會,
你會的。
………………
第二天,蘇暖玉和灼年約好在一家她們常去的造型沙龍。
夏天的天氣很熱,除了米灼年肚子里懷著的那個,剩下兩個寶貝都送到了蘇向北那裡。蘇向北今年退伍了,在承德避暑山莊度假。
沒了孩子,兩個女人的生活就會輕鬆很多,蘇暖玉想把頭髮染回茶色,正盯著鏡子里的自己打量,
「灼年,給咱寶貝兒子想好名字沒?」
米灼年在翻一本財經雜誌,「還沒想好呢,你有什麼主意嗎?」
「我能有什麼主意……唔,你說我做這個頭髮好不好看……」
有了朋友的陪伴,原本枯燥的美髮過程,也變得沒那麼漫長。做完頭髮,她們又去做水療,一切結束后,天色已經沉下來了。
蘇暖玉去前台拿回兩個人寄存的包包。
她輕車熟路的報出一串號碼,然後等了一會,那個前台依然沒有找到。
蘇暖玉皺了皺眉,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櫃檯上扣著,「找不到嗎?」
「不……不是,蘇大小姐,奇怪,這個包就是放在這個柜子里的呀。」
「佳佳!佳佳,你過來一下,你有沒有看到剛才放在這裡的包……」
陳佳佳從休息室出來的時候,蘇暖玉有一瞬間的意外。她已經快要忘記這個人了,只是這個名字,在她記憶里還留著雪泥鴻爪的印記。
陳佳佳在看到蘇暖玉的一瞬,也有掩蓋不住的不自然。
時隔多年,雖然她只是在大學跟她同窗了短短一個月,這張臉,她卻是畢生都忘不了的。
但是她並沒有跟蘇暖玉打招呼的意思,而是低頭翻找了起來,最後說,「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