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沒家務給你做,就是早上讓你起不來而已(
087沒家務給你做,就是早上讓你起不來而已(10000+)
「灼年,這段時間我會很忙。」
即使心裡早有準備,但親耳聽見了又是另一種感覺,畢竟是婚後第一次回家,他就這樣拒絕……她難免有一層很淡的失落。
不過話說出來,還是絲毫不介意的,「沒關係,我自己去就可以。」
「嗯。」喉嚨深處低低溢出一個音節。
她能感覺到喬承銘今晚很反常,這種反常可以讓她諒解他現在對自己這種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冷淡的態度。可是不管怎樣,這都是他們的新婚之夜,前後的落差不得不讓她心生一些情緒。
況且,也有很多傳言說,男人上過床后態度就會一百八十度逆轉的……
雖然她覺得喬承銘無論是以他教養還是性格,都不像是這種男人,但心中的那種委屈和失落,在一番胡思亂想后反而擴散開來了,於是她輕輕地推開了他。
她穿著白色宮廷風的長裙,緋紅的唇瓣涼涼地一張一合。
「喬承銘,雖然不是那麼的自願,但木已成舟,我不會用婚姻折磨自己,」
米灼年抬起眸來,繼續開口,「我會努力經營這段關係,希望你也可以稍稍用點心,哪怕……是裝。」
這段話在領結婚證的時候,她就已經在腦海里排練了很多遍,所以現在說出來也絕對不是什麼氣話。
她從來都不覺得喬承銘娶自己的理由是多麼正當,首先,沒有婚禮,其次,沒有通知喬若水和喬和翀,知道他們領證的人只有他的助理和法律顧問,就連白峻寧和蘇暖玉都沒來及告知。
這種狀況,說好聽了是隱婚,說難聽了,就是見不得人的地下情-人。
男人不願意公開,再怎麼解釋,都會讓女人沒有安全感。
喬承銘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於是他攬過她的腦袋,吻了吻她的眉心,低沉而沙啞地說道。
「娶你當然是因為喜歡,不要亂想。嗯?」
………………
他說忙,果然是很忙,第二天就搭了去紐約的飛機。
他走的時候,她還在床上睡覺,迷迷糊糊就感覺到呼吸窒悶,最後實在不舒服就醒了過來。
只覺得男人溫軟的嘴唇在她臉上輾轉,高聳的鼻樑一下一下撩撥著她。
拉著窗帘的屋內光線很暗,米灼年沒睡清醒,只是從嗓子里逸出幾個抗議地音節。
喬承銘俯著身子,又親了親她的腮幫,聲音壓得低低的。
「票幫你訂好了,去了那邊有人接你,」熱息撲在耳邊,燙熱的耳語,「好好照顧自己,我很快回來。」
米灼年這才清醒了一點,聲音沙沙的,「你是要去上班嗎?」她還不知道他說的回來,是要從哪裡回來。
男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蛋,印上一個吻,「紐約。」
「哦,」她揉了揉眼睛,想坐起來,「我送你嗎?」
「不用,再睡會,你昨晚很累,今天會酸。」
米灼年,「……」一卷被子,把整個人都縮進去,不再去看他,也不讓他看自己。
「再見?」被子外傳來他戲謔的聲音。
「再見。」
「不送丈夫一個早安吻?」
還不走!她覺得他現在真是煩死了,一個枕頭不輕不重地扔了出去,「喬承銘,你煩死了,剛才不是已經親過了?!」
光醒過來就足足親了好幾分鐘,睡著的時候不知道又親了多久。
男人在床邊似笑非笑,語調上揚,「那是我給你的,你還沒給我。」
米灼年再次,「……」
事實證明,這個男人的下限就是這麼駭人聽聞。
……
高鐵上。
米灼年不喜歡坐飛機,兩地之間高鐵也就5個小時,商務座又比頭等艙舒服很多。所以來去訂的也都是高鐵票。
不論是在帝京還是在杭城,全程都有喬承銘的司機接送,車廂里也有工作人員幫她拿行李,她的手幾乎手就沒沾上拉杆。一路都很輕鬆。
典型的江南風骨,是和北方是不一樣的味道,就連吸進去的空氣都是濕潤的。
卓家在南方是數一數二的世代書香門第,卓府也建在西子湖畔的隱逸處,古色古香,連草木藤紋都是極盡的考究。
外公外婆都年近八十了,即便老態盡顯,那股刻進骨子裡的書卷清氣也是銳氣不減,所以兩個人看起來精神格外矍鑠。
他們看見米灼年都很高興,笑著在客廳里聊了很久,其中也有提到喬承銘和朱鷺溪那場不了了之的婚事,不過也是一筆帶過,沒再繼續往下追問。
米灼年抿茶,也是溫淡地笑著,沒表現出來什麼。
再過不久,她親自下了廚,一道道菜品擺上桌子,更是得了卓沐風的誇讚。
……
在卓庄的每一天,都過得閑適而恬淡。就像古代詩句里那些令人神往的田園牧歌般逍遙自在。除卻那些陪老人下棋、賞字畫的時間,她大多都一個人坐在陽台的藤椅上看書。
這種生活狀態,雖不至於說忘卻塵囂,但也得到了片刻內心的安寧。
人生在世,尋找內心的安寧,是一件很難的事。
不過偶爾,也只是很偶爾,她會想,喬承銘現在在幹什麼呢?
他現在在幹什麼?
夕陽西落,把西子湖上的整個卓府都染上橙色。米灼年翻一翻手機,原來他們分開已經有三天了。
他卻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過來。
她閉了閉眼,剛想把手機屏幕鎖上繼續看書,卻像有心電感應般,屏幕里跳出了白色的三個字。
米灼年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按接聽,可又覺得這麼急著接起有點奇怪,所以就故作矜持地等了一會。
電話又震了幾下。
她把書扣在腿上,背靠藤椅,眼睛看著窗外澄澈無波的西子湖,細細地出聲。
「喂?」
「怎麼這麼久才接?」
磁性調笑的聲音響在耳邊,近在咫尺,根本感覺不到相隔了十萬八千里。
「你連這個都要計較嗎?」
熟悉溫軟的女聲讓他莫名心情愉悅。語調也輕了起來。
「想我嗎。」
「你呢?」她反問。
……
男人握住手機,居高臨下地俯瞰著繁華車水的曼哈頓,像主宰著一個帝國的君王。
可他的語氣又是那麼低柔親昵,細心得就像猛虎嗅薔薇。
「如果要聽情話,那就是想了,而且很想。」
米灼年唇角抽了抽,明明是一句很肉麻的話,用那道好聽的聲音說出來卻是那樣醉人。
她強壓住心口波盪的悸動,波瀾不驚地說道,「是嗎,三天都沒消息,看來也的確只是情話而已。」
男人輕輕的笑,「嗯,見不到,做不了情.事,就只能說情話了。」
米灼年,「……」
斯斯文文的語氣,聽在情人耳里就是那樣曖-昧,又想起那一晚的親密……她紅著臉,就像天邊璀璨的煙霞,分外妖嬈。
「沒事就掛了,我看書。」
「蓋條毯子,夜裡涼。」男人囑咐著,雖然不曾一起生活,但她那些生活習性他還是多少知道一些的。比如喜歡在陽台上靠著看書。
大概又說了幾句,不多,但是每個位元組都像是能寫一段長長的故事。平平淡淡,卻把她的整顆心都填得很滿,滿得要溢出來,滿得要窒息。
那些禁錮她的是什麼?
愉悅,愛情,還是思念?
還是全都均沾?
……
紐約,曼哈頓。
因為時差的緣故,這裡還是朝氣蓬勃的清晨。
男人一身高定手工西服,秉承一如既往的貴公子風範,掛下電話後接通了另一個號碼。
「喬總,有結果了,」徐嚴在電話里說著,「那些錢是太太用名下一套四合院抵的。」
男人攪拌咖啡的動作一頓,沉默了一會,才繼續說道,「抵給誰了?」
「是香港的一個富商。」
喬承銘放下杯子,漫不經心吐出三個字,「買回來。」
「呃?」徐嚴一愣,隨即理智地分析,「喬先生,據我所知,那套院子出價十位數,但是不論地段還是升值空間都不太……」
不太夠這個數。
當年她爺爺送她這套院子的時候,她也就只有十八歲,不論是成年禮還是嫁妝,都算是價值連城。不過再怎麼珍貴,一套普通未經修繕的老房子也不至於能跟名宅大邸相提並論的,更別說值十位數了。
但喬承銘一直知道,這套四合院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所以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買回來,不超三十億不用找我。」
「好的……」他態度強勢,徐嚴也只能順從。
喬承銘拿著手機,看向窗外。
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
為了他,可以不要愛情,不要夢想。
……
「那條簡訊呢?」他繼續開口問。
還記得她上次跟自己對峙時,說沒必要發那樣的簡訊騙她。直覺說這條簡訊跟她上次被綁架有密切的聯繫,所以就一直下令查著。
「目前沒有什麼收穫,對方身份登記信息都是假的,而且車庫裡的監控錄像也早就被處理了,」徐嚴頓了頓,又說,「這麼查下去恐怕很有難度,不如您再問問太太?」
喬承銘沒把這個提議聽進去,從她當時的反應就能看出,她不可能對自己多說一句。
「喬總,另外,我發現太太最近在查珠兒小姐的下落……」
紐約市中央商務區,世界上摩天大樓最集中的地區,彙集了世界500強中絕大部分公司的總部,此刻在清晨的冷輝中一點點活躍起來。
曼哈頓懸日是全球著名的壯麗景象,日出的陽光灑滿了所有東西向街道,看起來像人間天堂,又像世界末日。男人坐在披滿金光巨大辦公室里,與這天成的美景渾然一體。
手機金屬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輝,愈發襯得他整個人都透出華麗的質感。
沉默了一會,冷峻的聲線,「把所有線索都斷掉,不能讓她知道江珠兒死了。」
「好的,我知道了,喬總。」
電話掛斷。
喬承銘坐在白色總裁桌前,偌大的辦公室,每一寸都接受著陽光的洗禮,每一處可以反光的地方,都鋥亮地可以當做鏡子。
桌上一束香檳玫瑰,香氣淡雅。
黑色陶瓷瓶映出男人的側顏完美,他唇中抿著一支很細黑色的香煙,左手啪嗒按響打火機,右手攏著火光。
香煙亮起橘色的光,一圈青白色煙霧開始把他繚繞。
俊眸細眯,深濃,不見底。
須臾,一口煙吐出,他的瞳仁聚了聚焦,透出森寒刺骨的光。
寒光轉瞬即逝,然後被放空取代。
……
他是強取豪奪了,他是不顧一切了,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只不過,有點兒混蛋罷了。
那點混蛋,不是因為他對江珠兒的薄倖,而是用權勢逼她順從自己的心疼。
是啊,心疼,她不願意跟他結婚,甚至每分每秒對她而言都是煎熬。可他還是這麼逼她。
……
煙燃一半,他優雅地彈落一些煙灰,再次重重深吸一口。
關於珠兒的死,他不能說一點感覺都沒有,七年前出事的時候,他也曾一度不知該如何面對。
他想儘力挽回,最起碼要救活她。但三天前得知她的死訊,那種感覺說不上來。
很懊惱,是一個男人辜負一個深愛自己的女人的懊惱。
但比懊惱更多的,是對米灼年的心疼。
那種讓自己心愛的女人,日夜活在自責中的心疼……
所以,他不會讓她知道。
那些罪惡讓他一個人背負就好了。
可是,一旦欺瞞……
喬承銘明白,這將成為他們感情中最致命的弱點,就像他親手埋下的一個定時炸彈,隨時都能把他們毀得面目全非。
………………
事實證明,喬承銘的擔心從來不是空穴來風。米灼年第二天就感冒了。
可能是因為適應不了南方濕冷的天氣,這次感冒來勢洶洶,高燒一直都在39度徘徊不下。
為了不讓外公外婆擔心,米灼年索性撒了個小謊,說是要去找在杭的同學玩幾天,所以這幾天就不回家了。
卓沐風也沒有心存懷疑,直接給她在湖西定了酒店,讓她安安心心住著。
然而高燒還是一直不退。
因為怕針,米灼年向來不喜歡去醫院,就算生病了能挺就挺住,挺不住就吃抗生素,反正醫生要開也是開的那些葯。
這一燒燒三天,到最後整個人都虛了,她也沒有告訴別人,身邊也就一直沒人照顧。發熱頗有嚴重之勢。
期間,喬承銘來過一次電話,她勉強不讓他聽出自己聲音中異樣的沙啞,不過最後還是被他抓了包。
「你感冒了?」
她捂住嘴唇,「嗯。」
「發燒?」
「沒有。」
男人不容分說,「起來去醫院。」
米灼年當然不肯,強詞奪理道,「沒什麼好去的,而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先蓋好被子,別著涼。」
別的也沒多說,她開始還擔心他會派人來強行拉她去醫院,不過後來他也並沒有這麼做,這讓她僥倖中又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小失落。
的確很莫名其妙,一面嫌他煩,一面又為他不堅決而失望……
大概是因為藥物的緣故,她掛了電話就很沉地睡了。
這一睡就睡出了問題。
多日高燒不退,再加上飲食不良,她很快就半睡半昏地暈了過去。
一暈就是天昏地暗,直到到了晚上她都沒有清醒過來的跡象,也沒有人來叫,她就一直這麼睡了下去。
恍恍惚惚,迷迷蕩蕩,她好像聽到有人敲門,又好像做了一個夢。
那個夢有點混亂,一會是陽光明媚的大院,一會又是清絕脫俗的伏凌山,裡面的人大多都是她不認識的,也沒有什麼章法,就像漂浮在半空中的魂靈,肆意又有些天馬行空。
然後就是高樓林立的國際魔都。
炎熱的夏天,太陽像要把所有人都烤焦,讓她覺得夢裡夢外都特別熱。
夢境在魔都和帝都之間不斷切換,所有的共同點就是熱,燥,煩。
然後那夢就像電影鏡頭一樣,不斷拉近、細化,聚焦到一個高層大廈和流光溢彩的總統套間。
那個套間冷氣打得很足,豪華更是不言而喻,無論是18歲以前,還是18歲以後,她都沒再見過那麼豪華的套間。
那床還鋪了很多花瓣,暗紅色,但是是人工合成的,所以不會致敏。
夢裡沒什麼細節,就是男孩女孩交疊在豪華大床上,那個女孩開始在拚命地拒絕,不過後來也沒再動了,反而小心翼翼地回吻著。
甜蜜氤氳的氣息,浪漫到不敢想象。
那夢太甜了,甜到米灼年甚至覺得沒那麼熱,渾身都好像被涼沁的溫度包圍住。
突然,一個緊急換場,快到讓她沒有一點防備,就切到了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
火海裡面都是女孩凄厲的尖叫聲,她嚇得一步步往裡面跑,想去救那個女孩,卻根本不知道她在哪裡。
「珠兒……」
她不顧一切地往裡面沖,但那片火就像海市蜃樓,怎麼靠近都靠近不了。
就在這時,一個渾身燙傷流血的殘軀朝她爬了過來,長長黑色頭髮披下,那些疤痕皮開肉綻,觸目驚心……
「姐姐……」
殘軀拖住她的褲腳,指甲一點點嵌入她的腳腕,帶著恨和怨。
「為什麼不救我……為什麼……要跟他在一起……」
「為什麼要跟他結婚……」
「我恨你……是你害死了我……」
「啊!」
夢境在驚叫中戛然而止。
米灼年噩夢乍醒,死死瞪著天花板,眼睛睜得大大的,目眥欲裂。頓時一口氣提不上來,就像個瀕死的哮喘病人,臉都被憋得通紅髮紫。
極度,極度的恐懼,腦子和耳朵嗡嗡作響,聽不見任何響聲。她此刻只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那些嗡嗡聲。全然不覺耳邊一聲聲的低喚,灼年,灼年……
就像那天彈古鋼琴的樣子,她現在失魂落魄,六神無主,讓人看了一陣陣發慌。
「灼年,你怎麼了?」
喬承銘一聽她發燒就立刻訂了機票,經歷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跨過半個地球來到她身邊。
敲了門她也沒開,索性出示相關證件,直接讓工作人員刷通卡刷了進來。
一進門就看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就連呼吸都變得不能自理。男人身上還夾帶冬天戶外風雪的氣息,冰冷的唇直接那麼貼上來。
他沒要那麼多,單純地就是想給她渡氣而已。
但他的動作卻徹底把她最後一根神經都扯斷,霎時,米灼年整個人就像面臨死亡般恐懼,拚命地躲閃著,幾近瘋狂地反抗。
喬承銘下意識地就退開,不敢再動。
「米灼年?」他叫她。
她沒聽見那三個字,只是哭得厲害,不知道是怕還是悔。
這七年來,她做過無數無數次這樣的噩夢。每一次都是有一片火海,一家酒店,一對少不經事的男女,和一個被活活燒死的女孩。
重複,周而復始,她應該有心理準備的,但只要這個夢出現,每次都像能奪走她全部生命那般,給予她致命的打擊!
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患上了抑鬱症,一到夜晚就不敢睡覺。神經脆弱到閉眼就會全身覺得不安。
為了幫她克服這段心理陰影,所有人都做過無數的努力。那時她爸媽還在,他們會帶她看各種心理醫生,甚至去南方著名的靈島求神拜佛。只為換來她一晚的安睡。
那段歲月里,喬承銘是空白,他去了美國。
那時候,她其實很想他,卻又不敢想。好像只要想一次,那個噩夢就會捲土重來。
那個夢就像冤鬼一樣纏著她,不肯放過她,日日夜夜都來找她討債,而她卻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償。
然而,結束一個噩夢最好的方法,就是另一個噩夢的到來。
五年後,在瑞士進修的她慢慢放下了這段過去,直到接到父母去世的電話……被徹底擊碎的生活,空蕩的就像沒有一點感知。
很久都沒夢到了,今晚又來了。
「米灼年。」喬承銘再次叫了她一遍,伸手去按床頭燈。
「不要!」她沙啞地喊出來。
不想有光,不想看到任何東西,也不想讓任何人看到現在這樣子的自己。
淚水無聲無息地流淌。
「好,那你告訴我怎麼了?」
她哽咽,胸口劇烈地起伏,嗓子像燒過了一樣沙啞難聽。
「沒……沒什麼,就是,噩夢……」
「抖得話都說不順了,還說沒什麼呢?」男人在她身側躺下,手肘撐著腦袋,聲音溫柔得不像話,「夢到什麼了,這麼害怕?」
「我……沒什麼,我不想說。」
她是真的不想說,就那麼徹底崩潰一般哭著。
難受,太難受了。
直到她哭到無力,男人才寵溺地把她圈在懷裡。
「做夢而已,睡吧。」他耐心地勸哄著。
「不行,」她蜷縮在他的懷裡,像一個嬰兒在母體中的姿勢。
「喬承銘,我害怕,不敢睡。」
他撫摩了一下她的髮絲,下巴抵住她的腦袋,音色清潤。
「別怕,如果你做噩夢了,我就把你叫醒,嗯?」
如果你做噩夢了,我就把你叫醒。
這是一句很有力度,也很讓人心安的話語。
從來沒有人這樣跟她說過的,她揪緊的心臟出奇地安寧了,就像渺遠古老的海洋。
原來,那些心理暗示、安眠藥物、佛祖菩提……
好像全部加起來,都沒有這句話讓人安心落意。
就像一個黑暗空洞的世界,當你最害怕的時候,你不一定是想逃出來,只是想要一個陪在身邊的人而已。過了一會兒,她的聲音喑啞,疑惑,還有點懷疑,遠遠地有些不切實際。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嗯,一直。」
她又問,「不僅僅是今晚嗎?」
男人環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若有若無的摩擦,嗓音低醇柔和,「我陪著你,每一晚,每一天,永遠。」
每一晚,每一天,永遠。
很久很久以後,當她獨自流落在異國他鄉,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的時候,她坐在擠著流浪漢的天橋底下,仰望一簇簇從黑暗深處墜落下來的雪花,渡過她最難的一夜……
想的,就是他的這句話。
我陪著你,每一晚,每一天,永遠。
………………
第二天醒后她的燒就退下去很多。喬承銘給他們轉到了更大的套房,然後又修養了幾天,兩個人就一起回了帝京。
米灼年婚後還是想繼續工作。在她認識的豪門闊太里,基本都有自己的事業。比如蘇暖玉媽媽是全國著名的鑽石商,自己的母親生前也是小有名氣的西洋音樂家。所以女性經濟獨立的思想在她腦子裡一直根深蒂固。
她之前被辭退的時候就已經給幾大酒店投了簡歷,本想著有喬承銘插手,也不會有酒店收她,所以也沒多在意。
直到十分鐘前收到了一條錄取簡訊,她才認真地跟喬承銘開了口。
「喬承銘,我要去工作。」米灼年啪嗒一聲把手機放在小桌板上,側過頭去對他說。
男人正在看股票。
「哪家酒店?」
「榕悅。」她眉眼一彎。
榕悅,是酒店業獨樹一幟的存在,素來以極高的口碑和獨特的運營模式,讓所有競爭者成功難以複製。
它的選人也是很嚴格的,自己能被錄取甚至有些意外。
「可以,」喬承銘專心地看著電腦,眼皮都沒有掀一下,沒有什麼情緒。
「不過我會跟他們老闆說,不要給你加班。」
又要找老闆……
米灼年扯了扯唇角,倒是沒多再做反對。畢竟喬承銘同意讓她去工作已經是皇天開恩了。
「嗯,那我明天就去上班了。」她心情看上去似乎不錯,想了想,然後又很討巧地補了句,「你放心,我不會耽誤做家務的。」
家務?
男人視線從電腦上收回,溫柔目光滑過她精緻的眉眼,把聲線刻意地拉長。
「會有家務給你做么?只是讓你起不來床而已。」
米灼年,「……」
眼前的男人,一身黑長風衣,裡面穿的高級手工的羊絨正裝,眼睛冷冷的,嘴唇薄薄的,看起來就是一派極富修養的紳士風範。
他比當年成熟了很多。就連年少時最後的那點張揚現如今都褪得一乾二淨。可那張嘴裡說出的話,有時候又特別輕佻,尤其是跟她開黃腔的時候,簡直就跟七年前那個模樣如出一轍。
「喬承銘,」她正眼看他,清澈的水眸嚴肅斂起,
「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有時候挺偽君子的?」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諷刺或者責備的意思,只是單純地一問,讓他意識意識有些話跟他這副成功人士的畫風有多不搭。
可是那個男人倒一點也不在意,反而輕佻的笑。
「偽君子好啊,」他撐起下巴,眸光很澄澈,「你不就是喜歡我這副衣冠禽-獸又斯文敗類的樣子嗎?」
衣冠禽-獸又斯文敗類的樣子……
確實。
比起那種真正沒有一點趣味的冰山,女人總是會更喜歡高冷中也不乏邪惡的男人。
還記得年少時,有次她被體育老師罰跑,他就把這副衣冠禽獸又斯文敗類的特質展現得淋漓盡致。
當時為什麼被罰跑來著?
她有些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天很熱,太陽也很猛,她一步拖著一步在操場上跑著,塑膠跑道上一股讓人暈眩的味道。
然而就在她跑的快要虛脫的時候,喬承銘憑空而出。
「幹什麼?」
他把她從操場上拉下來,冷冷地看著體育老師,冰雪般俊美的容顏,有一種少年的清透細緻。
體育老師凶神惡煞,脖子上掛著哨子,兩手插在腰上。
「上課違反紀律,我罰她跑幾圈還不行了?」
「你想讓她跑幾圈?」
老師被他月涼如水的眸光一凜,猶是只有18歲,就已經讓他有如坐針氈的壓迫感。
但他還是怒火中燒。
「跑幾圈?我管我的學生,你插什麼手?」
「你教你的學生我當然不插手,但你罰我的朋友,」喬承銘頓了頓,冷笑,「我就覺得很礙眼。」
學體育的脾氣通常比較急,老師上來就想動手,但忍了又忍,還是忍了下去。
「喬承銘,平時全校師生都拿你標榜,今天親眼一見還真是浪得虛名!」
米灼年當時跑得肺都快吐出來了,可聽到他這麼說,還是憤憤不平,喘著氣道,「你有什麼資格……」
下半句話被腕間收緊的力道阻住,男孩在陽光下金燦燦地笑。
「確實,我就是個衣冠禽獸又斯文敗類的人,所以,我要帶她走了。」
……
回憶在這裡戛然而止,米灼年瓷白的臉上不知覺染上一層薄薄的粉。
「你也太記仇了吧?!」
想當年,這兩個詞也是她給他安上去的,還記得那會和江珠兒聊起他——
「你覺得他衣冠楚楚?不不不,他就是個衣冠禽-獸!」
「長相斯文?啊,你說的是斯文敗類吧!」
——米灼年當時大快人心地說著,被剛巧路過的喬承銘聽了個正著。
然後他就一直記著了,體育課拿這個說事,這麼多年過去了還念念不忘……
只見喬承銘把電腦合上,身體往椅背上傾斜,漫不經心,「畢竟是第一次聽見有人在背後說我壞話,印象不能不深。」
米灼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