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南嶺大魔術箱
「是478年產的黑薔薇？」後勤官從艾默生手裡接過步槍，拉開槍栓，看了一下槍機，「精度級或者配件規格還記得嗎？」
艾默生稍稍回憶了一下：「a級，應該是a標……」
後勤官抬起頭，有些訝異地看了艾默生一眼，「不錯啊，居然是a級，技術部手工製造特a級配件，除了我這裡，放其他地方可不好找，你確認不換一把普通點的？在戰場上時武器壞了的話，可是會找不到合適的配件的哦。」
艾默生苦笑了下，這個後勤官的動作倒是蠻熟練的，不過一聽他的話，艾默生就明白他沒真正上過戰場。
「那樣的話，從地上撿把槍就行了。」艾默生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啪」地一聲，把手中的步槍拍到了後勤官面前，「老兄，別磨磨蹭蹭的了，這邊趕時間呢，精度規格b，配件組b1速度！謝了！」
「嘖……你們這些大頭兵！根本就不知道要給你們這些人配齊後勤有多麻煩！你們之前來了一堆人，用的全是特么的福特鎮兵工坊476年的貨！別說b件了，c件都找不到！還是我拿著公差分組匹配表去找人家文寧區的工坊師傅現做出來的！」
伯尼不抱怨則罷，他一抱怨，後勤官也是滿臉的血淚：「也不知道那些小廠是怎麼把這麼多槍硬給拼到一起去的，福特廠477年大改之前的產品基本上是一個產品一個精度，拆掉之後換個零件就拼不上，那老兵油子究竟是怎麼用到現在的！？」
聽到伯尼的話，艾默生下意識地跟伯尼咬起了耳根：「476年的福特鎮？！那不是陶德中隊長他們的入伍時間么？」
想到這裡，艾默生不禁轉過頭來，問後勤官：「那些福特476是不是槍管都被鋸短了？」
後勤官頓時有些驚奇：「是啊，你怎麼知道的？」
艾默生與伯尼頓時懂了——
「陶德中隊長他們那是劍盾兵……短管步槍插腰囊里都是近身後拔出來陰人的……能用就行所以精度什麼的……」
不過倆大頭兵在發獃，後勤官的抱怨卻還在繼續：「小公爵提出來的工業化速度快倒是變快了，不過除了子彈與槍膛之外，其他配件的組裝精度也太差了？」
「以前裝備少的時候還好，現在我手上的配件套公差分組表都快堆成摞了！a！b！c！d！除了a組之外還有1～10個組號，新兵來了都要先從被公差分組表開始，據說新模範軍還要搞什麼簡易魔像兵器……天哪那可是魔像啊！少說都要有上千個組件的魔像！殺了我！我不要做後勤官了！」
後勤官是越說越傷心，但是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未停，咔嚓咔嚓兩下，把配件組裝到槍上試了試——
「行了！」
在跟伯尼一起返回的路上，艾默生看著營外街道兩旁的青蔥綠木，下意識地陷入了沉思，他雖然是小公爵的粉絲，卻並非是腦殘粉，他會觀察，也會思考。而他身為模範軍士兵的身份，更給予他一種接觸上的優勢，所以他很清楚地意識到，伊恩爵士提出的工業化構思目前看起來確實很好，通過模具與流水線的大規模應用，產品的生產效率也確確實實地有了很大的提升。但是相比原本的煉金工坊的高精度，低耗材相比，密集人力工業流水線依然存在無法與之相比的弊病。
比如說艾默生手中的黑薔薇，就是極為稀有的煉金產品，整套槍具都是煉金師通過鍊金術製造出來的，新模範軍3萬人中，擁有這種步槍的人不超過3百人，而幾乎人人都是最頂級的狙擊好手。但是如此一來，如此之高的精度，卻也只有專業的煉金師才能生產出來，除了在白薔薇城這樣的地方，很少能迅速補給。
實際上，艾默生在之前幾個月的戰鬥間，就曾因為找不到合適的配件，而不得不換用了死去同僚的b級黑薔薇步槍。根據艾默生的經驗，這種用公差分組匹配出來的步槍，無論是手感，還是精度，明顯比他原本的a級差了好大一截。
而用這樣的產品精度，去生產魔像這樣的精密魔法構裝體，說實話，在艾默生看來，很難。
真的很難。
看著明媚的陽光，艾默生在心中不禁默默地嘆了口氣，因為小公爵的存在，他們這些不會魔法不會武技的普通人，也能站到了舞台上，正是因為真正明白了這點，而不是再僅限於霧裡看花。他才因此對依文伊恩構建起了極其堅定的信仰。但是此時此刻，看著手中普通工人所生產出來的步槍，與煉金師生產出來的步槍，他真的有些覺得——
這個世界，說到底，還是法師與貴族們的啊……
「亞岱爾法師！走好！歡迎下次再來啊！」
在和諧熱烈的氣氛中，著名的赤練之魔法使亞岱爾帶著滿身的白色乾粉，被技術部的工作人員們歡送出了大門。
看著返身回來的克雷爾那微笑的嘴角下，所隱藏著的淡淡的傷感，依文伊恩還是忍不住輕輕地感慨了一下：「雖然有些衝動，但是看得出來，他對你的態度是真誠的。」
「亞岱爾他對誰都很真誠，不過正是因為這種真誠，他已經不可能跟炎之法師塔脫離乾洗了……雖然有些悲哀……但是在法師間，因為理念的不同，跟昔日的同窗，同僚，乃至法師法術相見也並不是多麼稀罕的事情。說白了，我們法師就是這麼一種生物。」
愛黛希爾有些驚訝地看到，在亞岱爾離開之後的克雷爾，露出了與之前完全不同的笑容，清雅，寡淡，甚至還有些刻薄……
那種笑容，是愛黛希爾只在自己的那些宮廷法師們身上所看到的……屬於自傲者的笑容。
「不過話說回來，這位小姐真的不是送給我的女僕小姐嗎？！」
然後這高大的形象瞬間就崩潰了。
「死了這條心，這位是南嶺公主……啊不對，應該是南嶺女王，愛黛希爾·龍歌。」依文伊恩沒好氣地衝剋雷爾說了聲，然後轉身向愛黛希爾介紹著：「重新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技術部總管，克雷爾·貝爾蒙特。」
「然後這裡是我的技術部，銀玫瑰家的真正後花園。」依文伊恩隨意指了指此時已經被數頓乾粉與液氮給整個染成了白色的車間，「近代火槍火炮都是在這裡改進的，文寧區第一台真正意義上的工業煉鐵高爐也是在這裡完成的試車（試運行），從農業上的化肥到化工合成三酸一鹼，沒有他們不做的。」
「你好！」克雷爾笑嘻嘻地跟愛黛希爾揮了揮手，然後看向依文伊恩，「開價，除了艾歐菲塔，我什麼都可以給……」
「噗！」突如其來的陽傘把某人一擊放倒。
「別在意，雖然有些奇怪，但是是個好人。」依文伊恩轉頭向龍公主說明道。
愛黛希爾仰起她精緻的小臉，凝望著依文伊恩，靜靜地點了點頭。
依文伊恩看著從地上爬起來的克雷爾：「走。」
「去哪？」克雷爾擦著臉，隨口問道。
「真正的技術部。」依文伊恩回答道。
然後克雷爾擦著臉的右手停住了，克雷爾再一次露出那冰冷而危險的目光，眯著眼睛看著依文伊恩：「你確認？你沒忘了那些『小丑』？」
依文伊恩攤了攤手：「不能相信我的判斷嗎？」
「這是你的技術部，但是也是我的技術部，這是你當初承諾。我可不想因為你一個**上頭的突發奇想，就把我多年來的辛苦結晶毀於一旦。」克雷爾嘴上說著很嚴肅的話語，但是眼角卻忍不住笑了。
「我當初承諾你的，後來又反悔的還少了？」依文伊恩也不禁笑了起來，伸出手擂了他一拳：「盡說廢話，無論結果怎麼樣，這些東西大多都是要毀了的，還是說你反悔了？」
「那麼有趣的計劃，缺了我可不行。」輕鬆地抬起手，架住依文伊恩的打擊，克雷爾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不過『潘多拉計劃』什麼的……真是不想吐槽，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怪名字，又難聽，又難記，還連個典故都沒有。」
愛黛希爾，看著兩個相視而笑的男人，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是感受著那種毋須說明的絕對信任，心中卻突然有些淡淡的，說不出來的滋味。
卡在胸口，有些呼吸不上氣來。
在全南嶺事先工業化，這聽起來似乎是個蠻不錯的口號，但是光是喊口號無法成為真正的現實。
或許對於工業化，更多人的印象是停留在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工業化流水線的程度。
但是對於工業化程度所代表的真正意義是什麼，卻很少有人有一個明確的概念。那不是煤炭，石油，核能這類能源的區分，也不是蒸汽，機械，電氣，信息這種科技特徵，甚至不是精度……
工業化的程度，所代表的是用機器來代替人力的程度，以及用機器去延展人力的程度。
工業化流水線，所代表的，就是將生產這個工序的一部分，用機器化來代替人工，比如最早的紡織機的發明，便使得整個生產過程的一部分高度效率化。而為了匹配這一部分由機器代替，高度效率化的生產工序，在其他工序的人力成份，便不由自足地更加密集，更加效率化，而這個效率化的代表物，就是流水線的產生——把工業工序所無法替代的每一道工序抽離出來，然後用人力去替代這些工序。
這就是流水線的本質，某種意義上而言，流水線上的工人不是在控制機器，而是被機器所控制，為了跟上機器的生產效率，而拚命追逐著高速滾動著的皮帶。
而這樣的工業化，做做衣服，弄些小工藝品，或許普通的槍械與簡單，不要求精度的鋼鐵造物都可以加工出來。
但是別說「機床生產機床」，這樣代表著一個國家工業化程度最高級水平——工業自我複製，與工業自我升級——的能力了，就連「機床生產機器」這個非常基礎的能力都達不到！
因為精度！因為工業標準化的程度不夠！
說起來依文伊恩也覺得自己足夠悲慘，穿越過來，在南嶺掘地三尺，排出地質學者與地系專精法師，漫山遍野地跑了九年，各種銀礦金礦魔晶礦找到了不少，但是死活就是沒有找到煤炭與石油。
這不是坑爹嗎！沒有這兩個工業能源，怎麼搞特么的工業化的混蛋！
但是幸好有魔法，而且就連依文伊恩也覺得，幸好有魔法。
沒有魔法，那麼他手上徒有工業化的藍圖與構思，甚至一些簡單工業機械的設計概念，但是沒有足夠的工業機器製造能力，他或許真的要慢慢地爬1百年，才能爬到一戰前的水平。
但是他現在手上有魔法，手下有一大批軍部法師，還有原軍工坊的煉金師，有他們存在，即便沒有工業基礎，也完全可以通過鍊金術與魔法，完成工業機器的製造，這才有了如今南嶺的工業化盛況。
所以，可以說，如果沒有銀玫瑰的根基，沒有這批魔法師，鍊金術師，那麼依文伊恩什麼都做不了。
就像是以前做魔像一樣的方式來做工業機器，其成品的，精度，規模以及機器升級速度，都是依文伊恩前世想都不敢想的。以18世紀的科技水平，製造出相當於天朝20世紀50、60年代的鍊鋼高爐，前世因為工件大小與強度的問題，需要依託工業基礎，一步步進行升級改造而來的東西。對於這些帝國法師而言，無需焊接，無需鍛壓，只需要圖紙，合金成分表，再加上足夠的魔晶提供魔力，就完全可以一步成形。
然而即便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依文伊恩在原型機上取了個巧，但是沒有組合機床，沒有工業母機，想爆坦克海？想爆飛機海？想玩鋼鐵洪流與鐵幕碾壓？你開玩笑呢！
光是修正精度，以及缺乏大量熟練工人這道關卡，就能把依文伊恩卡得死死的！
那麼，有解決方法嗎？
有！
什麼方法？
從國外進口工業母機……
……好，不開工業梗的玩笑了。
方法很簡單，之前說過，工業化的程度代表，是機器代替人力的程度，而最基礎的便是工業流水線。
而想要提高生產精度的辦法，實際上非常簡單，只需要減少人力工序就行了。
或者說，減少整個工業生產體系中，需要技師或工人，去人為糾錯的工序就行了。
也就是，工業（半）自動化。
升降梯的鐵網外，鋼鐵的外壁不斷地往上升去。
愛黛希爾有些緊張地看著小小升降梯內的三個人，她不知道他們這是要到哪裡去，不過看得出，其他三個人都很清楚。
升降梯已經下降了很長時間，一開始愛黛希爾還有興趣估算究竟過了多少秒，但是在剛才一不小心數錯之後，她就已經放棄了。
依文伊恩神情隨意地跟克雷爾攀談著：「之前的送過來的那個光明之墓與魔像你研究透了沒？你之前不是一直很想要帝國與教會在自律魔像上的技術嗎？」
「那個魔導炮沒什麼好研究的，雖然多種炮擊形式之間的變換還算有趣，殺傷普通的士兵威力還算不錯，但是沒有絲毫對真理能力，遇上高階以上的騎士法師立馬就抓瞎。」
「至於那個魔像……」說到這裡，克雷爾皺了皺眉頭，「這也是我想跟你說的，教會用的那種技術，我已經解析清楚了，不過估計是沒可能複製了，也沒法用在機床或者『水櫃』的智能化上。」
聽到這裡，依文伊恩有些驚訝，hc－xiii的智能化水平，他聽艾歐菲塔描述過，身為穿越者，他只能說是嘆為觀止，心中則也下意識地將其歸於了魔法的成就。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這種自律系統，以克雷爾的天才，要不然解析不出來，要不然就能做出來，應用在目前南嶺的「機床魔像」上，卻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會回答出那麼奇怪的一個答案。
看著依文伊恩臉上流露出的奇怪，克雷爾面目有些陰沉地跟他說道：「回頭到了下面你看到就知道了。」
「嗯……」依文伊恩點了點頭，心中卻已經毫不猶豫地相信了克雷爾的判斷，教會的系統沒法使用，那麼數控機床這種大殺器……就只能依賴魔網系統了……
就在這時，愛黛希爾突然拉了他的衣袖一下，打斷了他的思路。
「嗯？」依文伊恩下意識看向龍公主。
少女的神色有些緊張：「這個奇怪的聲音是什麼？」
「啊……」依文伊恩這才注意到，隨著一種奇怪的，嗡嗡聲中，混合著巨大的撞擊聲的奇怪噪音聲，他們快到目的地了。
而愛黛希爾，似乎就是被這越來越響的聲音給嚇到了。
依文伊恩於是露出溫和的笑容，安慰著她：「別在意，這是工業噪音。」
「工業……」愛黛希爾下意識地複述著。
然後她看到，依文伊恩稍稍後推了一步，向她張開了雙臂。
然後一片火紅的光輝中。
巨大的地下工廠群，展露在愛黛希爾的眼前。
「歡迎來到我真正的後花園，南嶺技術總部——工業大魔術箱！」
依文伊恩如此自豪地介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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