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灰枝下的和平與自由並不真實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交易，財貨聚集的地方也一定會有聞著錢腥氣而來的鬣狗與禿鷲。灰枝交易所是整個文寧區唯一的交易場所與中立區。在這裡，除了赤腳的搬運貨物的苦力之外，最多的就是穿著靴子談笑風生的交易商，以及躲藏在人群的yin影中，用yin騭的目光搜索著目標的惡棍。時刻準備著將他們盯上的目標扼死在交易區外的yin影中。
一個臉頰上有一道交叉刀疤的中年人坐在交易大廳的角落裡，大大地打了個哈欠，一個年輕人走過來，將手上拿著兩大杯啤酒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叔叔，怎麼那麼沒jing神。」
「沒什麼有價值的目標啊……」刀疤臉拿起酒杯，大大地喝了一口。「不是『熟人』就是『硬骨頭』。」
把杯子放下，刀疤臉指著遠處一個在人群中竄來竄去的中等個子的青年，告訴他身邊的年輕人：「看到了沒？那個三白眼的傢伙，穿著褐se皮馬甲的，那就是個『熟人』。」
而刀疤臉所指的那個三白眼看起來年紀不大，但似乎也是個「老前輩」了，混在人群里非常不起眼，即使是刀疤臉特意指給他看，年輕人看了好半天才把三白眼從人群中翻了出來。
「記住，我們這行是一個很小的圈子，文寧區的交易所只有一個。如果不想做無用功的話，就好好把每一個同行的臉都記下來，否則到時候大夥拎著傢伙在大街上跟他們大眼瞪小眼的時候，那就是你的失職。」
「好啃的骨頭越來越少了……」刀疤臉交代完年輕人要注意的地方，又像是不經意地隨口說道，「如果你早入行兩年，那麼我不會說什麼，但是你現在進來，卻確實入錯行了。」
「……是因為通道旁教會前的集市嗎？」年輕人沉默了一下，「聽說前幾年交易所前還有集市，現在已經遷移到教會前面去了……交易所真的要不行了嗎？」
「這倒不一定，不過我們肯定是快完了。」刀疤臉在交易所內掃視著，尋找著合適的目標，但是話語中卻比年輕人還要悲觀，「交易所還能作為大商人的貨物中轉地，而失去了打劫目標的我們，就只能像其他普通搶劫犯那樣依靠運氣去打野食了，效率又低又危險。這時候還非要入伙，真不知道你小子怎麼想的。」
年輕人安靜了一會，突然說道：「叔叔……要不然我們一起去下層區做工，雖然苦了點，但是不用擔心被治安官抓住，或者被鴉之金鎖的人給殺掉了。」
「去下層區？就我？」聽到年輕人的話，刀疤臉哈哈大笑了起來，「得了，我都殺了好幾個人了，能過了教會的神術審查才怪了。」
就在這時，交易所大廳門口的門擋「吱呀」一聲被推開，打斷了刀疤臉的話。
。
「呼……」蘇佐有些緊張地喘了口氣，寬敞的交易大廳里烏煙瘴氣，充滿了酒jing與煙草的味道。鬍子拉碴的大人們吵作一團，為了一厘或兩厘的利益爭得面紅耳赤，看起來頗為嚇人。
「真想雇傭兩個保鏢……不過聽說傭兵比強盜也好不到哪去……還是算了。」蘇佐看著滿大廳的人，滿頭冷汗，看誰誰像壞蛋。
「速戰速決……還是速戰速決好了……」蘇佐喃喃念叨著改變了原本的計劃，原本按照幾天來踩點與收集到的信息，他準備先融入到交易大廳里，看看能不能把那些所謂的「盯梢」認出來。不過事實證明這個想法有些不切實際，即使他身上裹著一件黑袍，遮去了容貌與身材。但是從旁人好奇的目光中他可以感受得到，這樣做的作用並不大，作為一個小孩子出現在這裡，他還是太過扎眼了。
而時間拖得越久，被人注意上的風險就越大，如果穩紮穩打不起作用的話，就用速攻戰術好了，趁人多雜亂，快點搞定離開，說不準盯梢還沒反應過來。
想到這裡，蘇佐稍稍緊了緊懷中抱著的紙袋，然後跨入了大廳。
。
刀疤臉眨了眨眼，他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不過推開門擋的，確實是一個小孩子。
那是一個孩子，而不是侏儒或者矮人。袍子或許可以遮掩腰肢，卻無法支撐起肩線，小傢伙jing心的偽裝在刀疤臉這類盯梢老手的眼中卻滿是破綻。
刀疤男看著那個扎眼卻不起眼的小傢伙，心頭卻湧起了一種微妙的感覺，他不知道為什麼那麼一個小孩要到交易所里來：「真奇怪……如果是要買好吃好玩的東西的話，教會前的集市明明是個更好的選擇。」
看著他懷中抱著的紙袋，刀疤臉喂喂皺了皺眉頭，那東西對於成年人並不大，大概有兩個蘋果左右的大小，就像是一塊小了點的圓麵包。
「或許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刀疤臉這麼考慮著，卻連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他隱隱地覺得哪裡有些不太正常。
或許是那太過乾脆利落，毫無猶豫的身姿與走路的姿態？那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畏畏縮縮，誤入虎穴的小孩，反而更像是一個屠龍的勇者，向龍穴的寶藏發起了一往無前的衝鋒。
被勾起了興趣的刀疤男繼續盯著小傢伙，打算看看他究竟準備交換些什麼。
。
蘇佐沒有遲疑，徑直往交易大廳深處走去，只需要稍稍偏偏頭，他就可以看到右手邊大廳牆壁上那面巨大的黑se布告欄，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出售與尋求交易的信息。
但是那並不是他的目標。
然後，在大廳的盡頭，蘇佐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那只是一排不怎麼起眼的檯子，跟角落裡的台差不多大小，只是櫃檯上用木板與布簾隔離了起來，從帘子下可以看得到固定在地上的高腳木凳，只要坐上去，那麼整個人都會被隱藏在布簾后。
「就是這個了，中介台。」蘇佐舒了一口長氣，順順利利地找到自家大廚描述的東西，讓他稍稍鬆了一口氣，「階段xing勝利……算是。」
蘇佐毫不猶豫地掀開了帘子，踩著凳梁一屁股坐上了高腳凳。
。
刀疤臉有些驚訝地看到，剛進來的小傢伙沒有絲毫的猶豫，就筆直地直奔著中介台去了。
直到他一屁股坐到高腳凳上，刀疤臉都沒機會看到他懷中的貨物究竟是什麼，那麻利的身姿讓刀疤臉微微有些顫抖：「布告欄連看都不看嗎……太嫩了……實在是太嫩了……」
刀疤臉覺得自己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沒錯，即使在他這樣的老手看來，小傢伙的一系列選擇，也毫無疑問地是最正確的——從選擇用紙袋包裹起貨物，到選擇隱蔽的中介台，而不是跟其他人直接兌換，都是將身上的貨物價值暴露風險降到最小的選擇。
但是問題就是，這個選擇實在是太正確了，也真是太乾脆利落了，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交易新手與小孩子，如果說沒有老手在背後指點的話，那麼絕對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而這個小傢伙本身也有極大的勇氣與極高的行動力，整個過程幾乎毫無失誤，只是——露出破綻的地方，也恰恰是體現在了這超常的行動力上。
「中介台可以通過寄賣與貨幣交易的方式，快速而隱蔽地將手中的貨物出手是沒錯，但是你們卻忘了那高達1枚烏銀的寄賣手續費本身，就足以構成破綻了啊……」
刀疤臉舔了舔嘴唇，他有感覺，這是一筆大生意。
這樣下來，所有的疑惑都可以解釋了。
問題一、為什麼不去教會前的集市？答案：因為教會前的集市沒有哪個商家有足夠吞納下這筆交易的能力。
問題二、為什麼不選擇查看布告欄，與其他交易商直接以物易物？答案：可能xing一、直接交易有暴露身上貨物價值的危險，而他背後並沒有能保護他不受威脅的武力或勢力；可能xing二、他所出售或想要獲得的貨物，在文寧區屬於絕對稀有的東西，短時間內找不到買家或賣家，所以只能通過寄賣或直接交易的方式來出售或獲取。
問題三、為什麼面對高達1枚烏銀的交易手續費，他還能做到如此的行動堅定與毫不猶豫？答案：因為他手中貨物價值，遠遠超過了那1枚烏銀與他所要面對的風險。
綜上而言，眼前的這個獵物，是一個弱小，反抗力微弱，與他所攜帶的貨物的巨大價值完全不對稱的「肥羊」。
刀疤臉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冷笑，站了起來，即使對方只是一個小孩子，他的心中也毫無憐憫之心。
接下來就是做最後確認了。
小傢伙的手段確實堪稱完美。
沒錯，他這樣做，他們這些盯梢確實會很難處理，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無法處理。
作為真正的，終年盤踞在交易所的老惡棍們，無論交易者們想出什麼樣的防備手段，他們都能給破解掉。
如同禿鷲一般從天空之中俯視，如鬣狗一般圍攻，不因對手是老少婦孺而受下留情，也不因對方手無寸鐵而收手，追尋著銅錢的腥臭，食腐者蜂擁而至，被他們盯上的獵物毫無反抗能力，被他們盯上的獵物屍骨無存。
在刀疤臉的心中，已經構思好了拋屍的地點，不用麻煩，就像是以前數百次那樣，從背後偷偷的跟上去，捂住嘴，割開喉嚨，靜待著生命的氣息從那小小的軀體中流逝殆盡，再靜靜地取走紙袋，將屍體留給餓狗與烏鴉，不留下一絲痕迹，毫無憐憫與仁慈。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稱得上是一名合格的「職業盯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