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頭落地
孟知圖一入京都就被下了廷尉府大獄。他一直以為自己犯的是瀆職之罪,直到俞左提審後,才震驚的知道事情遠非瀆職這麽簡單。
究竟是誰,誰要這般陷害自己?孟知圖在獄中思來想去,是陳阿四不滿於他的嚴苛,同時為洗脫自己的嫌疑而栽贓?還是自己無意中得罪了什麽人招來的報複?想來他調任九江郡守不過月餘,並未與什麽人結怨,難道是劉壁?
無論如何,現在唯一能洗脫自己嫌疑的人隻有那個潛逃在外的陳阿四了。
因著皇帝對此案極為重視,廷尉府也布下天羅地網,派出大量人馬緝捕陳阿四,經過三天兩夜的搜捕,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在南陽郡境內抓到了正打算投奔遠親的陳阿四。
此人卻是個軟骨頭,還未怎麽用刑,便嚇得屁滾尿流,不出半日已全部招供。
按陳阿四的供詞,他確實是受孟知圖的指使,用劣等石材替換了本應該用朝廷公款征收的築堤石,當中貪下了三百兩公款,也是他親自運送到孟知圖府邸的後院掩藏。事發之後,他怕被孟知圖殺人滅口,便倉皇潛逃。
這下人證物證都齊全了,劉祜沒有任何理由再猶豫,當即下旨處死孟知圖。
俞左略有遲疑的試探道“陛下,孟知圖官拜三品,雖然罪大惡極,死不足惜,但是不是先向太後和司徒大人知會一聲呢······”
劉祜眉頭緊緊蹙起,他想到了那日陸珩在自己麵前咄咄逼人的樣子,甚為不悅道“太後早已明示,九江郡治水之事由朕全權處理,這個陸珩,整日在朕麵前指手畫腳,甚是討厭。如今這樁案子人證物證俱在,坐實了孟知圖的罪行,難道朕連處置個罪臣,還要向司徒大人請示嗎?”
俞左見劉祜眉眼之中隱隱露出殺伐果決之氣,自知不便再多言,便隻能領旨去辦。
於是,孟知圖在黑暗的獄中,接到了這道令他五雷轟頂的聖旨。從被押解入京至今,他無數次請求麵聖,卻從來沒有得到允準。甚至連一次伸冤的機會都沒有,便要走上黃泉之路。孟知圖仰天長嘯,大呼蒼天無眼,君心不明。
懷著慨然悲愴的之情,孟知圖被押入刑場。這一路上,他沒有喊一聲冤,也沒有流一滴淚,但他至死仍相信,總有一日他的沉冤會得昭雪。
當陸珩驚聞孟知圖被處死的消息,火急火燎趕來刑場想要爭取一些時間時,孟知圖剛好人頭落地。
“唉!”陸珩一聲長歎,一跺腳,轉身便趕往廣德殿麵聖。
一見到劉祜,陸珩便帶著慍怒之色道“陛下,孟知圖乃朝廷三品大員,怎能說殺就殺?老臣想知道,此事太後可有允準?”
劉祜也毫不示弱,針鋒相對道“陸珩,孟知圖貪贓枉法,害死幾十條人命,罪不容誅!如今人證物證俱在,難道你還能替他翻案不成?這等敗類,朕將他斬首有何不妥?就算稟告太後,太後也絕不會姑息!”
見劉祜態度如此強硬,陸珩強忍著滿腔怒火,氣衝衝道“老臣告退!”
出了廣德殿,陸珩陰沉著臉直奔永安宮方向。
此刻,太後鄧綏正在與司農商議今年錢穀之事,就見陸珩滿麵慍怒的進了大殿。
鄧綏讓司農暫且退下稍後再議,然後狐疑的問陸珩道“看你這個樣子,出什麽大事了嗎?”
陸珩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抱怨道“太後,九江郡守孟知圖一案尚有諸多疑點,陛下竟然尚未查明就將其斬殺,實在是太魯莽了!臣方才從廣德殿過來,本來要勸諫陛下,可陛下完全聽不進去!”
“哦,”鄧綏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不動聲色的問道“人已經死了嗎?”
“唉!”陸珩跺了一腳,長歎道“老臣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死了!”
鄧綏沉吟片刻,神色平靜的說道“既然人都死了,你再勸諫也無濟於事,白白跟陛下傷了和氣。”
“可是,若孟知圖果真無辜,陛下這麽做,豈不是傷了文武百官的心嗎?”陸珩還是不依不饒道。
“陸珩,”鄧綏正色道“陛下殺伐果決,這是好事;況且,現在所有證據都指向孟知圖就是罪魁禍首,陛下雖然年輕氣盛了些,但也沒有做錯什麽。你作為臣子,還是應當知進退,懂分寸。”
陸珩心下一凜,他馬上意識到,鄧綏這一番話雖然說的雲淡風輕,實際卻是在提點自己。
自太傅徐防過世以後,陸珩便成為大漢朝第一重臣,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細想起來,除了當年的太傅,他心中所敬畏之人唯有太後而已,至於皇帝劉祜,一直還隻當他是個不諳朝政的小孩子。卻沒有意識到,劉祜如今已經十五歲了,太後也有意還政於他,而自己卻屢屢在禦前頂撞,實在是越了分寸。
“太後所言極是,臣多謝太後提點”陸珩瞬間冷靜下來,戰戰兢兢的拜道“隻是孟知圖一案,臣還想請太後明示,是否還要查下去?”
鄧綏思忖片刻後答道“若你覺得當中真有蹊蹺,便讓廷尉府的人去查查吧,孤也不想任何一個臣民含冤而死。隻是記得不要聲張。”
“臣領旨!”
陸珩畢竟年逾四十,精力體力皆大不如前,且眼下政務繁多,一時半刻也離不開京城,暗查平阿堤壩垮塌一事隻能交給一個得力之人去辦。
他想到了一個人——崔沅。
兩年前,崔沅發現蔡陽縣令萬豐年貪汙,繼而牽出洛陽令李岑這條大魚,以至最終摧毀了鄭眾一派的勢力。自此陸珩便對這個剛直不阿又頗有膽識的年輕人青眼有加,並在去年將其調任至廷尉府任廷尉左平,掌管詔獄,專斷各地方冤案。當年曾因被人冤枉而吃盡苦頭險些喪命的崔沅,對冤案自是深惡痛絕。如今把這個差事交給崔沅,想來是最合適不過了。
於是,陸珩立即召崔沅前來,將平阿縣堤壩垮塌之事以及孟知圖一案前後情形逐一交代,並再三叮囑崔沅,此番至九江郡是為暗查,不可驚動當年官民。崔沅鄭重的接過使命,帶著陸珩的期望,片刻未做停留便馬不停蹄的往九江郡而去。
再說九江郡這邊,孟知圖伏法之後,郡丞靳玏暫代郡守之職,而他的首要政務便是繼續督建水利。其他地方還好說,平阿縣是個大麻煩。
前期因為縣北的一段堤壩被河水衝垮,淹了大量田地和民宅,又死了將近三十個人,還有很多僥幸活下來的百姓,房子大部分都被淹,變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民。而當時孟知圖急於求成,四處征調民工,縣裏的青壯年幾乎全被抓去築堤,眼下是再也征調不出人手了。
正一籌莫展之際,劉壁府上差人來遞話,稱劉公想與郡丞一敘。
靳玏在九江郡任上已久,怎會不知劉壁的來頭,哪裏敢怠慢,便馬上跟著劉府管家前往劉壁的府邸。
還是在大宅最深處的偏殿,劉壁已經在候著靳玏了,靳玏恭恭敬敬的先向劉壁施禮。
劉壁也笑臉相迎道“老夫要恭喜靳大人高升啊!”
靳玏略帶尷尬的苦笑道“劉公說笑了,下官不過是暫代郡守一職,接了督建水利這個燙手山芋,要是搞不好怕是人頭都不保,何喜之有啊!”
“哦?靳大人可是遇上什麽麻煩了?”劉壁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問道
“唉,”靳玏歎道“還不都是孟知圖惹出來的禍事!平阿縣此番受災嚴重,又死了將近一半的勞力,朝廷盯著我,要盡快把工事建好,可這平阿的勞力都被他孟知圖榨幹了,我上哪兒去找人幹活啊!”
“此事不難,”劉壁滿是橫肉的臉上擠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老夫別的能耐沒有,仰賴先祖遺恩,守著這麽大一座宅子,看家護院的人倒是不少,湊個三四十人出來,倒也不是什麽難事······隻是,老夫也有一事相求,希望靳大人能夠成全啊······”
靳玏聽了這話兩眼不由放光,立刻道“若劉公肯雪中送炭,下官真要代全縣百姓感謝劉公大恩啊!劉公有何為難之事,但說無妨。”
劉壁一邊捋著花白胡須一邊故作憂傷道“唉,老夫年紀大了,不得不為身後之事考量。不瞞靳大人,前歲老夫請了風水先生為自己百年之後尋個好的去處,這風水先生定的,不偏不倚,正好是堤壩穿過去的地兒。要說老夫的田毀了倒是沒什麽,為了全縣鄉親父老,老夫也不是舍不下一塊良田,隻是這死後棲身之所要是毀了,老夫怕對不起劉氏後人啊······”
聽完這番話,靳玏便明白了大半。
看來坊間傳言孟知圖一案或有冤情,隻因得罪了劉壁,並非空穴來風。劉壁這般看中的地方,孟知圖偏要強占築堤,怎能不招人忌恨。如今,若是自己不應允,那豈不是要步孟知圖的後塵?況且眼下隻有劉壁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又豈敢輕易得罪?
思前想後,靳玏拿定了主意,對劉壁道“劉公且放心,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孟知圖已經不在了,沒人說還得按著一個罪臣定的路線走,您說是不是?”
兩人相視一笑,劉壁滿意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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