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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兵諫

  這是一個注定不會寧靜的夜晚。


  濃厚的火燒雲,散發著詭魅的紅,亮如白晝的天空掙紮著不肯回歸夜的黑,叫人模糊了時分。


  長秋宮裏一片肅寂,偌大的殿宇中,隻有皇後陰靜姝和中常侍鄭眾。


  “鄧家的案子結了嗎?”響起了陰皇後略顯疲憊的聲音。


  “皇後殿下請放心,廷尉府急詔已經連夜發出,不出意外明日酉時即可抵達南陽郡。安福殿這邊,老奴派人盯著呢,詔書一到,那人,就該了斷了······”鄭眾低沉的聲音中透著冰冷的死亡的氣息。


  陰皇後仿佛自言自語的喃喃道:“陛下,會不會怪臣妾······”


  鄭眾幽幽道:“這宮裏該死的,不該死的,埋了多少人······”


  幽暗的燈燭,映著鄭眾陰鷙的目光,如同一頭在黑夜中找尋獵物的狼。


  “報——羽林衛統領江泠求見!”


  一聲突如其來的高喊打斷了二人的對話。陰皇後與鄭眾互視一眼,江泠這個時候求見,必有十萬火急之事。


  內侍通傳的聲音剛落地,在殿外焦急踱步的江泠便急不可耐的衝了進來,大聲奏道:“啟稟皇後,中常侍,有人帶兵闖宮!”


  “什麽?!”陰皇後和鄭眾幾乎異口同聲的驚呼。


  鄭眾臉色鐵青道:“何人如此大膽?”


  江泠回答道:“是冀州軍車騎將軍——耿夑。”


  “所為何事?”陰皇後神色驚慌的問道。


  江泠如實道:“耿夑派人傳話,說是聽聞陛下抱恙,恐有奸佞小人趁勢作亂,禍及江山,因此特入宮護駕。”


  “他說誰是奸佞小人?我看他是想造反!”鄭眾氣的臉色煞白,聲音陡然變得尖銳了起來:“對了,皇後殿下,老奴想起來了,這個耿夑與鄧綏之父鄧訓曾以兄弟相稱,鄧綏的哥哥鄧騭就在他的麾下,這個節骨眼兒上,此人悍然闖宮,一定是為了救鄧綏!”


  陰皇後大吃一驚,千算萬算,竟沒想到半路殺出這麽一個人物來。看來,鄧綏還真是不簡單。


  鄭眾在暴怒之後稍微恢複了一些鎮定,立即問道:“耿夑帶了多少兵馬?”


  江泠答道:“估計五千有餘。”


  鄭眾咬著牙的對江泠吼道:“那你還楞在這裏幹什麽?趕快去守好宮門!務必擋住了,不能讓他進宮!”


  江泠神情沮喪,結結巴巴回答道:“已經,已經破了北宮大門······”


  鄭眾一聽,頓時暴跳如雷,指著江泠怒罵:“廢物!都是一群廢物!”,隨即轉向陰皇後忿道:“皇後殿下,陛下昏迷不醒,我們手上沒有調動京城守軍的虎符,現在隻有宮裏這三千羽林衛,恐怕不是耿夑的對手啊!”


  陰皇後更是不知所措,惶恐道:“那,那該如何是好?”


  “不如我們現在去廣德殿,叫所有羽林衛牢牢守在殿外,陛下還在,皇後殿下還在,老奴就不信耿燮他敢反了天了!不過,”鄭眾眼珠一轉,恨恨道:“耿燮是衝著鄧綏而來,皇後殿下務必要先下手為強,否則可就沒機會了······”


  陰皇後早已六神無主,連連道:“好,孤聽你的,務必要確保萬無一失······”


  安福殿裏,鄧綏終於寫完了最後一個字,這是她遵照與陰皇後的約定,寫下的遺書。


  她緩緩起身,從自己隨身帶進宮的衣箱底部取出一把精致的短劍,這是小時候從哥哥鄧騭那裏打賭贏來的,不記得是幾歲的時候了,也不記得打的是什麽賭了,隻記得當時劍鞘上鑲著五顏六色的寶石,甚是好看。後來日月久了,寶石漸漸褪了顏色,變成了一把普普通通不起眼的短劍,可是還舍不得丟,就一直隨身帶著。


  鄧綏拔劍出鞘,刀鋒的寒光一閃而過。她從未用過它,沒想到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使用,竟是要對著自己。


  這時,殿外突然響起沉重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又是短促的幾聲驚叫。鄧綏迅速將短劍收起,別在身後,抬步走向殿外。


  打開殿門的一瞬間,迎麵竟撞上了羽林衛頭領江泠。看到他臉上隱隱的殺氣,鄧綏立即明白了他們的來意,沒想到陰皇後竟如此心急。


  “貴人!貴······”秋蓉驚叫著跑過來,還沒喊出聲就被羽林衛控製住,迅速往她嘴裏塞入了抹布。


  秋蓉雙手被反擰著跪在地上,完全動彈不得,叫也叫不出來,隻能瞪大驚恐的雙眼。


  鄧綏直視著江泠,從容道:“你們要殺的人是我,放了她。”


  秋蓉拚命搖著頭,嘴巴裏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淚如雨下。


  “放了她!”鄧綏提高了聲音,再一次命令道。


  這個纖細的女子,在一群氣勢洶洶的羽林衛麵前,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可是她的眉目之間卻凜然透著震懾人心的威儀,一種莫名的強大氣場壓的平日裏飛揚跋扈的江泠此刻頭都抬不起來,隻能對身後的羽林衛命令道:“放人!”


  秋蓉掙紮著被羽林衛拖了下去。


  隨即,江泠退後一步,躬下身畢恭畢敬道:“卑職特奉皇後懿旨,請鄧貴人···速速自行了斷······”


  鄧綏走近江泠,緊緊盯著他問道:“皇後殿下如此迫不及待,可是宮中出了什麽變故?”


  江泠輕輕一顫,結結巴巴道:“卑職不知,卑職隻是奉命行事。”


  見他這般神態語氣,鄧綏猜測一定發生了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正待繼續逼問時,一陣更加沉重而密集的腳步聲迅速逼近。江泠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得庭院裏待命的羽林衛高喊一聲:“反賊殺進來了!”


  話音未落,兵刃激烈碰撞的聲音便劃破了暗夜。


  江泠大驚失色,也顧不上執行任務了,大罵一聲“他娘的!”,拔出長劍便向庭院裏奔將過去。


  鄧綏也懵了。


  為何會有反賊?哪裏來的反賊?她立即將殿門緊緊關上,背靠在殿門內,心髒劇烈的跳動著。


  莫非,是鄧騭?!

  擅自帶兵闖宮,這可是株連九族的罪啊!


  鄧綏頓時急火攻心,轉身將殿門一把推開,跑進了庭院,隻見穿著銀甲的羽林衛和穿著黑衣甲士膠著的扭打在一起,鄧綏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人擠滿了庭院,沉沉的夜色中,隻有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的閃爍,根本分辨不出人的樣子來,血腥的氣味逐漸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不過幾分鍾之後,拚殺的聲音已經漸漸弱了下去,江泠帶來的十幾個身穿銀甲的羽林衛已經全部被製服,包括江泠自己,也被死死壓製住。


  “你們是何人?”鄧綏匆匆走下石階,高聲問道。她多麽希望不是鄧騭,可她的直覺隱隱告訴自己就是鄧騭。


  黑衣甲士齊刷刷的轉過頭來,數百雙眼睛怔怔的看著鄧綏。


  這時,黑暗中,一個魁梧挺拔的身影,從黑壓壓的甲士隊伍中,一步一步走近,在距離鄧綏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住。


  是他!


  鄧綏的心跳戛然而止,整個世界仿佛也靜止了。


  他大步流星的走上前來,在鄧綏麵前單膝跪了下去,朗聲道:“末將耿燮,參加鄧貴人!護駕來遲,請貴人恕罪!”


  鄧綏臉色煞白,緊緊逼視著他,不可置信道:“怎麽是你?”


  耿夑默默的站起身來,下令甲士全部退出安福殿,在殿外待命。庭院中,隻剩下耿夑與鄧綏二人互相凝視著對方。


  “怎麽是你?”鄧綏再一次問道,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耿夑如實答道:“本來應該是鄧騭,來之前被我關了起來,我不想他以身犯險。”


  “所以你就以身犯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鄧綏的聲音顫抖的更甚了,幾乎是吼了出來。她不敢相信,這個在千軍萬馬之中臨危不亂的將軍,怎會做出這般輕率而危險的舉動。


  耿燮避開了她灼灼的目光,沉默的低下頭去。


  “你快走!”鄧綏猛的拉起他的手,一邊拚命將他往外拽,一邊幾乎帶著哭腔喊道:“你快走啊!快走啊!”


  耿燮卻紋絲不動。


  當意識到自己的力氣根本拉不動耿燮分毫,或者說,自己的意誌根本左右不了耿燮的時候,鄧綏漸漸平靜了下來,隻問了一句:“值得嗎?”


  耿燮怔了怔,自始至終,他從未想過值不值得這個問題,他隻知道自己不能看著她死。他用隱忍而克製的語氣回答道:“事已至此,再無退路。我此刻便去麵聖,留一隊人馬在此保護你。丫頭,千萬小心。”


  說罷,耿燮決絕的轉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看著他的背影湮沒在黑暗中,鄧綏再也控製不住淚如雨下。


  踏出這座宮殿以後,她不知道與他此生還能否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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