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舊事重提
天色陰沉沉的，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慕瑾宸寬厚的手掌握著傘柄，將秦安雅嬌小的身影擁在懷裏，兩人簇擁著往墓園腹地深處走去。
秦安雅此時的心境同樣陰雨連綿，厚重的陰霾將她層層包裹，故地重遊，心裏不免感慨萬千。
她知道自己是個罪孽深重的人，她是秦家的罪人，有什麽臉麵去見她的母親？母親離開後，她對她的思念與日俱增，卻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姿態去麵對她的母親，根本提不起勇氣坦然麵對母親已經離世的事實。
腳下如同枝蔓纏繞一般，每走一步都是一種心的煎熬。走到秦淑蓮的墓碑前，她膝蓋噗通一聲跪倒在墓碑前，身上那件雪白的連衣裙瞬間沾染上大片的水漬。
秦安雅看著墓碑上母親照片上慈愛的笑容，記憶裏那些溫暖的前段悉數湧入腦海中。曾經她是個天真浪漫的女孩，秦家的掌上明珠，家庭溫馨和睦，父母恩愛有加，多麽讓人懷念的家庭氛圍。
然而轉眼間，父親鋃鐺入獄，母親精神受創，往日溫馨和睦的家庭從此變得支離破碎，曾經溫暖的記憶隻剩下無盡的黑暗。歸根究底，都怪她瞎了眼，遇人不淑，認識了季辰曦這麽個狼心狗肺的男人，將災禍帶給秦家。若不是因為她和季辰曦那段狗血的戀情，她又怎麽會招惹姚夢娜的嫉恨？因為嫉恨滋生的報複心理，把下手的目標放在一個無辜的人身上，母親無辜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姚夢娜當初為什麽不直接對她下手，她的母親何其無辜，就這樣成了替死鬼。
秦安雅眼中悲慟，分不清雨水還是淚水的液體從她臉上滑落下來，“媽，女兒是個罪人，這麽久才來看您。當初我不該擅自將秦家別墅拿去拍賣，傷了你的心。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吧！”
眼淚在女孩的臉上肆意流淌，身上那件雪白色的連衣裙早就被淚水粘濕。心裏那些壓抑的情緒早就已經到了盈餘的邊緣，觸景生情，一時哭得不能自已。
慕瑾宸蹲下裑來，雨傘挪到女孩的頭頂，替她隔絕雨水的侵襲，“安雅，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秦阿姨泉下有知，一定能理解你的苦衷。你現在肚子裏還懷著寶寶，淋雨感冒的話就不好了。”
他脫掉身上的西裝外套罩在女孩的身上，輕聲撫慰著她的情緒，“當初所有的債務都壓在你的身上，你也是走投無路才會動秦家別墅的心思。我拍賣秦家別墅的初衷，是為了拯救秦家於水火之中，並非為了一己私欲，相信秦阿姨會諒解的。”
秦安雅低聲啜泣，“瑾宸，你不用安慰我了，更不用為我的罪行開脫。我媽墜樓，雖說我不是幕後推手，但一切恩怨的根源在我，我怎麽能心安理得活下去？”
當初她把母親送去精神療養院，隔絕她與外界的一切聯係的初衷是為了讓她安心在療養院裏接受治療，將來康複了就可以一家團聚。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被她單獨隔絕起來的母親竟然成了姚夢娜下手的對象。
慕瑾宸撩開粘在女孩臉頰上的發絲，那張清麗至極的小臉已經沒了血色，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凶手已經得到她應有的懲罰，她現在連姚家都回不了，季辰曦也不要她了，落到如今這樣的淒慘下場，也是她罪有應得，秦阿姨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他喜歡以命抵命的出事風格，可是秦安雅心地太善良了，即便姚夢娜手上沾滿了她母親的鮮血，可是她還是決定以德報怨，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那個被寬恕的罪人，又哪裏懂得感恩？屢次在她麵前惡語相向，早就忘了自己當初在她麵前苦苦求饒時卑賤不堪的模樣。
人心險惡，世態炎涼，又有多少人能夠真正做到以德報怨？這個善良到近乎天真的女人，讓人心疼又心酸。
秦安雅情緒無法自控，跪在母親的墳前久久沒有動彈，雙腿早已麻木。她幽幽轉身，發紅的眼睛裏透著迷茫，“瑾宸，我做了那麽多的錯事，給秦家帶來那麽多的災難，我媽能原諒我嗎？”
她是個罪孽深重的人，死的人應該是她才對，為什麽要讓母親替她去死，母親何其無辜？她從來不參與晸治爭鬥，雖不看好她和季辰曦的戀情，卻也不曾從中挑撥，那麽善良的一個人，那麽無辜的一條生命，老天爺怎麽狠心帶走她？
事隔半年，每每想起都是剜心的疼痛。她已經記不清多少個輾轉反側的夜晚，她哭喊著從噩夢中醒來，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讓她活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整日鬱鬱寡歡。
抑鬱症就是那時候遺留下來的病症。
慕瑾宸捧起女孩那張早已淚流滿麵的臉，心疼得吻住她的眼睛，“安雅，你總是習慣性把所有的過錯歸咎在自己的身上。一切痛苦的根源在季辰曦的身上，當然也應該由他終結。放心，我不會讓他逍遙太久的！”
雨勢越下越大，頭頂的雨傘已經無法阻擋風雨的侵襲。雨水落滿了慕瑾宸闊挺的肩頭，他幽深的眸子眸光堅定，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雨水從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不斷滑落下來，那頭修剪精密的短發微微有些淩亂，絲毫不顯狼狽，反而有種頹廢的美感。
秦安雅吸了吸鼻子，胸腔裏都是壓抑的氣息，聲音聽起來悶悶的，“瑾宸，我們當初分得那麽徹底，四年的時間裏你都沒有嚐試談一場新的戀情。麵對誘惑的你卻不為所動，這些年一直是單身的狀態。我很感動，因為你的深情厚誼。”
女孩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輕輕顫抖的睫毛透露出她此時內心的惶恐和不安，“可是，我卻背叛了我們當初的承諾，在你離開半年後裏在季辰曦花言巧語的哄騙下敗下陣來。你的心裏，到底是怨恨我的，對吧？”
慕瑾宸低眸笑了笑，他曾經耿耿於懷的事如今就像過往雲煙般消失不見了，曾經滿心仇恨的他也已經釋懷。
“我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糾結過去的男人。說到底是季辰曦那個道貌岸然的家夥欺騙了你，隻能說你遇人不淑。你也是受害者，我不怪你。要怪，就隻能怪季辰曦太擅長偽裝了，扮豬吃老虎，成功欺騙了所有人的眼睛。”
虛情假意，分明是披著羊皮的狼。
秦安雅眸光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裙子被雨水粘濕的她明明很冷，心裏卻是暖烘烘的，“謝謝你能不計前嫌，一如既往地愛著我！當初我意外得知慕禮城的陰謀詭計，我太害怕了，害怕他會枉顧親情對你下狠手，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我才想到逼你主動離開的對策，隻是為了讓你遠離家族的紛爭。如果時間倒流，我依舊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她認識的慕瑾宸性格沉穩內斂，擁有天才般的頭腦，在慕家忍辱負重多年，隱藏鋒芒，他去國外沒有慕家的虎視眈眈，反而有施展本事的機會。不出她的預料，短短四年他竟然搖身一變，成為商界裏赫赫有名的風雲人物。”
慕瑾宸眉峰突然蹙緊，“離開我，你就一點都不後悔？”
秦安雅苦苦一笑，“比起永遠失去心愛的人，短暫的分開又算得了什麽？隻是那種萬箭穿心的疼痛嚐過一次就夠了，這輩子都不想再嚐第二次！”
她回頭望了一眼墓碑上的女人，眼神悲慟萬分，“永遠失去的那種痛苦太煎熬了，明明是生命裏互相糾纏的兩個人，卻要被硬生生剝離，在這個世界上永遠得消失了。無論你怎麽呐喊，怎麽祈禱，她都不可能再回來了。那種痛苦就好像被人生生剜去心口的一團肉，四麵漏風，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如影隨形……”
慕瑾宸心疼得將瑟瑟發抖的女孩擁入懷中，他最見不得她受傷無助的模樣，“安雅，不要再說了，我都懂。”
他親眼看著母親死在冰冷的手術台上，那種疼痛就好像被人強行把心裏最重要的人狠心剔除，那種孤獨和無助的感覺從此如影隨形，以至於落下嚴重的心理陰影，從此懼怕踏入醫院半步。
同樣的遭遇，同樣的悲慘命運，秦安雅的痛苦，他感同身受。
秦安雅抱住男人闊挺的肩膀，身體還是無法自控地顫抖起來，“你不懂，你不會懂得！我母親的死跟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雖然我不是殺人凶手，但也難辭其咎，這輩子注定隻能在懺悔中度過。死的人本該是我，而我卻苟且偷生，我這麽窩囊的子孫，隻能給秦家的祖宗蒙羞。”
慕瑾宸西裝裹緊女孩的身體，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懷中瑟瑟發抖的女孩，“安雅，我會親手將季辰曦和姚夢娜那對狼心狗肺的東西帶到你母親的墳前，讓他們給秦阿姨下跪認錯，懺悔自己的罪行。你不需要耿耿於懷，罪孽深重的人是他們，不是你，沒有理由讓你去他們承擔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