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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平亂

  明知道龐德、楊秋來不會有好話,然而眼中所見、耳中所聽,讓人何等的羞臊與惱怒? 

  這一刻,馬超頭腦發脹,眼前昏天黑地,險乎一口血噴將出來。 

  辱我太甚! 

  誰在辱我?龐令明?鄧慕安?司州文武?還是……還是身邊這一個個冷冰冰看著我的下屬? 

  用力甩頭下,馬超才略清醒些,舉目四顧,身畔一個個叛軍都在盯著他看, 

  這一道道目光中,包含著多少鄙視?多少不屑?多少疑惑? 

  有馬騰、馬岱、楊秋現身驗證,由龐德這位西涼大將親口所述,還有幾人相信他馬超之前的狡辯? 

  在這些紛雜目光中,他還能再狡辯什麼? 

  馬超再冷血殘暴,再想學西涼前輩董卓無視不忠、不仁、不義的名聲,卻也背不起不孝這面大旗。 

  孝為這時代首倡的道德,反之不孝便是萬惡之惡,遇赦不赦的大罪過! 

  龐德一句句誅心之語,兩面綉著大字的旗幟,直如利刃,瞬間刺得馬超渾身窟窿。 

  他馬超麵皮再厚也丟不起這人! 

  視野中的所有人似乎都在嘲笑自家。 

  可他畢竟是涼州錦馬超! 

  沒過多久,馬超便振作起精神,毫不示弱,兇狠狠地瞪向身邊每一道看來的目光。 

  雙目噴火般,猶如凶獸慾擇人而噬! 

  這股惡意,足讓每一個接觸到他目光的人都不寒而慄。 

  視線所到之處,人們紛紛扭頭迴避。 

  「哼!」 

  直到自認自己獲勝,城牆上再無一人敢看向他,馬超才收起兇惡表情,冷哼一聲,不作任何交代,便鐵青著臉走下城樓去。 

  他已不想再在此作任何停留。 

  直到他走下樓梯,幾名本該緊隨身後的近衛才醒過神來,忙小跑著追上。 

  賈詡遣龐德、楊秋二人至令居城下,絕對不僅是為逞口舌之快、送兩面旗,打擊叛軍士氣而已。 

  若僅如此,賈詡如何能許諾給楊秋減輕責罰、龐德家人免罪? 

  要知道二人隨馬超反叛,乃是大罪! 

  特別是龐德,叛起時出力甚多,罪過亦比楊秋大。 

  按司州法令,龐德之兄本無罪過,如今要治罪的只有其家中妻、子,不過反叛消息傳回長安時,龐德兄長也被憤怒的長安衙役一併抓捕起來,叛事未平,鄧季未給定論,就仍留在獄中。 

  司州所行四等民之策,強行將豪族大戶拆分開去,犯罪者不再行株連之事,這廢株連講的是原先大漢律法所針對的家族、姻親、鄰里等龐大的社會關係。畢竟將大族戶籍拆分只是一個形勢,廢株連、分散居住、分開祭祖這些舉措才能最大程度削弱宗族的凝聚力,來自後世的鄧季也容不下範圍廣大的誅族、連坐。 

  鄧季免株連,治下犯罪者家族中的無關人等不會再被追究,但是同一戶籍下的家人卻不在此列,罪行過大的,家人貶為罪民、直接處死都有。 

  廢株連針對的家族,而不是家人。 

  當初焦觸反叛,他的弟弟焦統等因與他早就分家,並未被追究罪責,焦觸自己的妻妾兒女則都被貶為罪民;河內郡參與宗賊叛亂的侯化,夫妻俱被貶為罪民,胖子郗樂才能勸其妻與之絕婚,只要戶籍分開,其妻便能脫離罪民身份;馬超反叛,馬氏一族未曾參與,皆未追罪,只馬鐵、馬休未成年,與父親馬騰都在馬超家眷範圍之內,馬岱雖成年,卻未婚配,依附於伯父馬騰,戶籍並未分出去,才一同受罪被捕送雒陽。 

  龐德隨叛,按司州之法,家眷要被貶為罪民,若鄧慕安這位主君尚憤恨難平,直接處死也有可能。如今賈詡已將鄧季脾性為人摸得熟透,若龐德能立下大功,如何處置龐德本人左軍師管不了,也不願管,為其家眷脫罪倒是不難。 

  顯然,傳幾句話語、送兩面旗幟算不得什麼大功,也沒什麼特別,別人來也可以。 

  馬超無顏再留眾人面前,離開城樓,龐德、楊秋的任務卻尚未完成。 

  馬超離開城樓,龐德回身詢問馬騰幾句,待馬騰點頭,才又再對著城頭大聲喝道:「某乃涼州龐德龐令明,亦有人稱白馬將軍者!受左軍師之令傳語城上諸君:涼州之叛,首惡韓遂、馬超,余者多為無辜,今日降者,可得免罪不問!諸公尚不求降,欲死隨此『忠孝兩全、仁義無雙』之輩乎?」 

  重複喊過兩遍,楊秋也開口高喝起來:「城內舊部焉在?不獻門引司州軍入內,尚待何時?」 

  聽他二人這時所喊內容大變,韓遂方醒悟:「禍事了!城內盡多新附之軍,馬孟起聲望大跌,如何再統其等?必有亂起,令居失也!」 

  到此時,韓遂方信馬超無再被司州招降的可能,急指著龐德、馬騰處回顧左右親衛:「此四人亂我軍心,速往誅殺!」 

  便有四五百騎受命搶出,往城門處沖馳過去,滅殺擾亂軍心的馬騰龐德。 

  只是見此動靜,司州軍中韓遂老部將閻行亦領近千人馬上前,護衛住馬騰等。 

  韓遂並未作今日大軍交戰的準備,待親衛們敵不過閻行,尚待再添人馬進去,隨侍在側的成公英已扯住他馬頭:「將軍,城內已有廝殺聲起!」 

  側耳傾聽,城內果然已有廝殺聲。 

  馬超急於擴大勢力,許多叛軍都是挾裹來的百姓,加入的時間又短,真正用心為他賣命的並無幾個。 

  待龐德城門前一番羞辱,馬超醜態大現,人皆不恥,城內叛軍士氣完全盡喪,又聞及降者免罪,意動者十有七八,有馬騰、龐德、楊秋舊部領頭作亂,便開始反水,這股浪潮迅速波及全城。 

  關鍵的是,外面沸反盈天,馬超卻沒出面彈壓,卻是聽得城內叛亂聲起,便自知無力挽回,領兩三千騎自北門出城,他恐遭人笑,也不再去投韓遂。 

  不多時,令居縣城門就被人從裡面打開。 

  馬超奔逃出城,城內很快便盡為自稱反水歸鄧的叛軍,前期混亂中死者不少,到後來卻連個敵手也沒有,有兩部人馬為了體現自家所立功勞,便開始自演自喊,弄些拼殺聲出來。 

  韓遂、成公英聽到的喊殺聲,倒多為反水的叛軍們裝腔作勢吆喝出來的! 

  田豐當日力勸鄧季法外容情,恕馬騰之罪,認為以馬騰名義討伐馬超,可抵得一軍卒兵,如今看來,卻比一軍還要好用——除護衛馬騰、龐德等在城門前與韓遂親衛交戰有所傷亡的閻行部,司州未再折一名卒兵,馬超叛軍大部已不復存在,韓遂軍將來亦必受影響。 

  今日龐德、楊秋所喊話語,韓遂軍中得聞者並不多,而且他麾下精銳乃是羌氐騎,並不通漢語,然而日後盟友馬超造反的真相必將慢慢傳播開去,如此這樣的人,怎麼能不動搖軍心士氣? 

  待聽聞城內喊殺聲起,也左右等不到馬超消息,便知令居多半無保,今日叛軍銳氣已是盡折,在此每多待一刻,馬超反叛的真相都要多傳播許多去,大為不利,成公英勸后,韓遂退兵回去堅守金城各地。 

  之前韓遂、之後麴義,金城郡從未屬於鄧季治下過,只要韓遂不出來添亂就好,賈詡、車黍所領兵少,也不去攻他,入城收納降眾之後,便屯兵於令居縣,防備韓遂。 

  亦有斥候遠出,打探馬超消息。陸續回報來的消息,跟隨馬超逃奔的騎兵,沿途不斷散掉,馬超最後領八九百騎穿過武威郡,往更西之地流竄去了。 

  入令居城的第二日,龐德、楊秋奉令至中軍時,十餘名分往武威、隴西、漢陽、安定等郡安民傳信的斥候剛受令出門。 

  見二人入內,賈詡放下手中執筆,起身離開案幾,對他二人正色道:「馬超雖敗走,各郡叛軍殘黨卻尚未盡熄,久留必又成山匪馬賊之輩,禍亂不小,我等兵寡一時難顧,欲使二公往討,如何?」 

  龐德、楊秋皆吃驚,賈詡盯著他倆仔細看了好一會,才再緩緩開口:「仍如前言,便得立功,主公是否免汝等之罪,某亦不知;然涼州之民受此兵禍劫難,皆為汝等所賜,若得早平其患,或可減罪一二,少招罵名?」 

  龐德、楊秋眼眶微濕,齊聲道:「軍師大恩,敢不遵命?」 

  賈詡點頭:「如此,二公且各往叛軍中挑千騎,輜重若干,分赴四郡討叛黨!」 

  二人領命出門。 

  帳中車黍亦在,賈詡命龐德、楊秋去平靖地方,這二人熟悉地理、明曉叛軍情況,自有事半功倍的好處,只是立功回來還有送死受罪的可能,這兩個真還會聽令行事,乖乖再返歸?先前忍住未插話,此時卻忍不住問:「此二人軍師用之不疑?」 

  賈詡搖頭:「觀二人之態,多有悔意,當不至再輕叛,然某遣其等平靖地方,亦非便盡信!」 

  車黍問:「何也?」 

  賈詡輕嘆:「此二人亦為良將,雖隨馬兒起叛,情卻當憫,誅之不忍;然若不誅,法度受毀。今某遣往地方平叛,若遵令守信,建功而歸,主公面前為之求情,方得占理;若棄逃不歸,它日擒之再殺,當無怨也!某為涼州人,此一二私心,主公處將軍切勿告之!」 

  最後的話卻是笑談,車黍果然咧嘴一笑。(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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