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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舍馬

  韓嵩還要再觀望一陣,鄧芝沒將他直接薦給鄧季,只先安置自家屋內,由其每日四處去察看、體會。 

  一行繞道歸來,他只把韓嵩所告訴的劉表不願借糧,不願剿滅南陽張濟,它物亦難換求荊州糧事一說,鄧季、田豐皆瞪眼。 

  黨人出身的劉表好名,一向老老實實守住自己的荊州,恭恭敬敬向朝廷納糧,只給別人大漢忠臣的形象,可是暗地中,卻也是有一番算計的? 

  劉表原來也不是好相與的,他之前的所做所為,莫非只是在觀勢待一飛衝天之機? 

  為此,他不惜與作亂荊州最重要的南陽郡的張濟暗通,連田豐這等智者亦被瞞過? 

  這個時代各路諸侯本就如此,能成一方之雄的,誰能沒有更進一步的野心? 

  劉表不願借糧,可除了荊州,天下還有何地可以尋糧讓自家養活突然多出的百萬人口? 

  當初在太行山中缺糧,數千人或可靠著山中野獸、河裡魚蝦、野菜、樹皮等熬過去,可現在這是上百萬人! 

  若斷掉糧食,百萬人最終能活下來幾個?若沒有糧食,他們會不會民變?河南、河內兩郡該如何治之? 

  在兗豫二州招人時,自己登高一呼,四方來投,何等快意? 

  來投奔的,就是為自家承諾有食! 

  無論是為勢所迫還是心甘情願,不管之前是賊寇還是良家,只要入了自家地盤,就是信我鄧季、就不能讓他們餓死! 

  前世活在太平中。不知人命之脆弱。卻知它之寶貴。 

  這一世。自己本就是靠蛾賊、流民起家的,他們是自己在這亂世的依仗,自己也是他們活下去的依仗。 

  可是放眼周邊各地,何處還有糧? 

  袁紹缺糧!曹操缺糧!李傕郭汜等更缺糧! 

  荊州! 

  唯有荊州糧多! 

  那麼,只要他有,就該去搶!去偷!去騙!去換!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弄到! 

  田豐和鄧芝發現,如同驟然被逼入死角的野狼。鄧季這位河南之主雙眼中開始有寒光冒出,胸腔起伏,嘴裡呼吸亦漸漸變得粗重,只差尋人哧牙。 

  田豐嘆口氣,輕聲道:「且尋田子泰來,吾等再計議一番!」 

  「不必!」一聲突然的暴喝止住欲出聲呼人往尋田疇的鄧芝,鄧季又迅速冷靜下來,沉聲問道:「田師、伯苗!兩位且說,劉表今不缺紙,我河南何物尚可與之易糧?」 

  不待二人思考出來。鄧季已自答道:「他缺馬!」 

  然後,鄧季揮著雙臂。起身來回渡步道:「劉景升既然隱有私心,便當缺戰馬為用!」 

  這個田豐、鄧芝當然知道,荊州馬價極高,往年一匹上等良馬可換兩百石糧,今歲北地數州大旱,糧價飛騰,然世道太亂,群雄都在收集一切可用的戰略物資,有袁紹、曹操、張濟擋在前面,馬匹也更難進入荊州去。 

  荊州富裕,然劉表一年中,最多只能購得一兩百匹馬用,所以他缺馬。 

  袁紹、曹操都還在用各種辦法向異族求購馬匹,所獲尚不多。除西涼外,群雄唯鄧季戰馬最多。 

  但是,蕩寇軍遠征匈奴所帶回的加上河南郡中自己繁衍出的馬匹,也僅夠正準備組建的威烈軍所用,今後的刀盾卒都不能再賜給坐騎,鄧季的戰馬,也沒能多到可用來換糧食的地步。 

  誰也沒有想過會用這樣重要的戰略物資去換難民生活所需的糧食,田豐、鄧芝都在潛意識中就將它給刨除掉。 

  對於亂世中諸侯、文武來說,人命本不值錢!愛民顯仁望的君主,為的只是得其勢,而不是真就全心為民,古今皆然!千古明君唐太宗所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一語道破,他輕徭薄賦、仁政愛民也只不過是為維護大唐這艘「舟」的安穩。 

  且鄧季原麾下之民並不缺糧,他這般做為的只是投奔來的難民、賊寇們,當然,若能以此得百萬民擁護,也能大固河南之勢。 

  不過對於鄧季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二人都很驚訝。 

  反應過來后,鄧芝頓時跪伏於地,稽首而拜,哽咽語道:「主公之仁,芝感佩五內!今替百萬民跪謝!」 

  田豐也覺得有必要重新審視下自己的徒弟,他忍不住問了句:「以馬易糧,你捨得?」 

  「哈哈哈!」不理兩人,鄧季突然開懷大笑起來,心中已是陰霾盡散。 

  二人正莫名不知緣故,他又揚聲問道:「門外何人?」 

  典韋不在,有值守黑鐵衛探頭進來,問道:「主公有何吩咐!」 

  「你等散出十丈外去值守,無論何人,不許擅闖入內!」 

  「喏!」 

  待聽得門外腳步聲遠去,鄧季方對尚跪伏在地的鄧芝道:「伯苗請起!」 

  鄧芝站起,鄧季又對田豐道:「卒兵需馬,弟子自然捨不得!」 

  停頓一會後,鄧季才接著道:「戰馬寶貴,萬不能給劉表!然卻可以此誘其意動,當願以糧換!名為以馬換糧,實則尋機奪其糧歸!」 

  田豐頓時張口結舌:這個才是自家真正的弟子面目,想叫他真吃下虧去,卻是萬難。 

  不顧二人,鄧季洋洋得意道:「按弟子所知,有賊寇將此等事稱為黑吃黑!」 

  鄧芝也覺得自家先前一跪實在太過孟浪,哭笑不得道:「本以為主公舍馬換糧,實未料是想舍名奪糧!此事當惹外人非議!」 

  田豐亦勸道:「你有今日,可謂不易!若行此事,自失信於諸侯處。且河南已罪袁紹、李傕輩,若再惡劉景升,三面皆敵也!」 

  「百萬民得活,三郡地得安,便無懼其等!」鄧季毫不在意:「諸侯皆不願與我往來,名士盡鄙河南,虛名尚留之何用?若能以無用之物換糧破今日之困,便是大善!且田師曾有言,軍國事豈能無詐?」 

  「秦亦曾以六百里商於地詐楚懷王!今你雖負劉表,不負於民!」思考一會後,田豐不得不承認弟子說得有理,乃道:「然劉表非庸碌輩,蒯良、蒯越等亦可稱智!行詐計恐為其等識破!」 

  「如何不為荊州識破詐局,乃田師與伯苗份內事!」鄧季頓時將皮球踢回去:「我等只需再告於劉表,願降馬價與其換糧,待誘其糧出,半道而奪之!」 

  田豐皺眉,搖頭道:「不妥!」 

  待鄧季疑惑地看過來,田豐方道:「非但不降馬價,反要提價!」 

  甚少騙人的鄧芝亦已轉換過思路,年輕老實人贊道:「妙!此方能顯我河南之焦躁!非但與劉表商談換馬,若其拖延,尚可傳言於荊州大戶,皆願以馬易糧,以示河南之急,減劉表疑心!」 

  兩位智囊一旦同意鄧季想法,認真起來,很快就將其補充完善,田豐又道:「然此時當以機密為要,就吾等三人知可也!」 

  鄧季點頭應諾,他偶爾會有忍不住賣弄自己的時刻,但輕重還能分清,這事成功之前,便在心癢,也要死死捂在肚子里的。 

  他又對兩人道:「為使劉表不疑,我當令十都尉與虎牙軍真驅馬南行!」 

  「當先取武關在手!」鄧芝這才記起尚有武關攔在路上,不過以前次所見,應該不難取,便又放下,改言道:「我等軍馬南下,可先奪順陽縣駐之,亦需防張濟壞事!」 

  田豐皺眉問:「劉表處,當言易馬何等數目?」 

  既然是要以詐奪糧,許交易的馬匹越多對方送出來的糧也越多。不過馬匹數量太大,對方必定要生疑,故數量要掌控好。 

  鄧季沉吟一會,道:「告知劉表,我等以上馬易三百石糧之價,驅八千良駒南下如何?荊州缺馬,便次一等的也可充良駒!」 

  鄧芝搖頭道:「此蒯良、蒯越輩必疑!以五千之數相告為好!」 

  數量不能一次太多,田豐微微嘆氣:「今河南日耗糧萬石以上,便得糧后即安頓流民秋耕,一百五十萬石糧亦恐難撐過!」 

  以敗壞自家名聲為前提好不容易得出的計謀,才能騙搶劉表一百五十萬石糧,不足三郡之地使用,鄧季亦不能滿意。既然要壞名聲,自然是一次劫夠為妙,仔細想想后,他問道:「荊州豪族之數如何?」 

  「盡多!原本不少,因戰亂遷入荊州之世家豪族,多不勝數!魁首之戶,丁口部曲數萬,廣占良田,家資不弱劉表多少!」鄧芝答完話,又問道:「主公之意,再與其等易糧?換幾何?」 

  鄧季點點頭,笑道:「勿以實數告之,待我軍取武關、順陽之後,只傳言荊州:劉景升外,我尚有良駒千匹換與豪族,願購馬者可攜糧自來!」 

  若如此行事,不知又要騙多少無辜豪強上當。田豐看著自家弟子,嘆氣道:「小道何其精也?」 

  鄧季不以為恥,笑應道:「田師教導有方!」 

  師徒間已能開這類玩笑,鄧芝卻只好翻白眼,請辭別歸家,收拾行囊準備再次南下,韓嵩自有人照顧。 

  鄧芝方啟行,鄧季已令十都尉中張遼、臧霸二人假扮南下豪族,先奪了武關在手。 

  萬事俱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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