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溫恢
163.溫恢
自甄逸時開始,甄氏與其他家大族處世便有些不同,族中只重商而少務農事,挂名經商的雖然只是家中奴僕,商賈之家的名聲卻是跑不了的,其父子兩代出仕為官,倒也沒指望高升,不過為家族事業多尋一層保護傘罷了,兩代積攢下來,家中早富不可言,兩年前甄儼領家族遷到鄴城,也未再置辦任何田產。書友整_理*提~供
甄氏產業甚多,當然不止鄴城中這一處,可天下戰1uan,各處受損極大,靠著甄逸生前與袁氏關係,才在鄴城中經營了兩年,本錢倒多積在貨上。
家中積蓄下的百萬錢被搶光倒是小事,然而庫存貨物卻是根本,若沒了這些存貨,只在市中空有些鋪面又有何用?家族得多少年才能回復元氣?
若被1uan兵擄掠得乾淨,說不定家中便要就此衰敗下來了,聽那老僕回報后,甄儼自然又驚又怕,聽聞這位河南太守有意見自家,倒也還存了絲僥倖,思慮良久,終還是壯起膽子親往庫房處去求見。
鄧季看演義、玩遊戲,自然知曉鄴城有美女甄氏,是袁紹敗后被曹丕所搶的二兒媳,只那究竟是幾年後的事情便不得知了,更不知道她後來因與郭女王爭寵失敗,被曹丕賜死時,尚將屍體「以覆面、以糠塞口」,使她死後無面見人,沒口辯解,可謂極其凄慘。
「河北有甄宓,江東有二喬」,甄宓是與大小喬齊名的1uan世三大美女,聽聞求見這位自稱甄儼,自家劫掠的貨物為甄氏所有后,鄧季倒嘀咕了幾句,仔細打量了他幾眼,不知其是否便與那美女一家,若然,那位究竟是他姐妹還是女兒,相貌是否相似等等。
不過,些許疑惑總比不過大事要緊,聽甄儼苦聲央求自家,yu要回半數財貨去,吃進嘴裡的如何肯吐出來?鄧季對此不置可否,倒記起另一件事,隨口考問了幾句行商之事。
因避世人鄙夷心裡,家中經商雖掛在奴僕名下,大事卻都是甄儼做主的,自然精通其中門道,他又做過縣長,言談甚有條理,法度亦明,只略談幾句,便讓鄧季欣喜不已,又不停問,引他說話。
甄儼初時尚謹慎作答,待覺得這位少年太守並不似窮凶極惡者后,漸漸去了拘束,要將財貨全數討回估計難成,博得對方歡心取回部分卻有可能,便開始由一問一答改為一問數答,再後來,有些問題不等鄧季問就主動提及了。
甄儼子承父業,乃是天下數得著的大商賈,比河南行商王瑋見識要高明不知多少,兩下jiao談好一會,待鄧季心滿意足,才出言邀請其族隨軍南下。
甄氏能在鄴城立足,違禁買賣鹽糧鐵等,還得多虧袁紹看顧亡父臉面,便為此,也不該棄此而顧彼,面對鄧季的邀請,甄儼雖驚訝,卻也只得硬著頭皮婉言謝絕。
「難得足下通經世,我河南今百廢待興,正缺良才,可謂求賢若渴,甄氏若肯遷族南下,除錢財盡還外,此次所失之物,我皆以半價購之,如何?」
這時代經商利潤極高,這些貨物鄧季便只給賣價之半,甄氏亦不會虧本,然除去恩義不說,袁紹正得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能看長遠,舍其另投他人者多為難得的智者,看鄧季等已將袁紹得罪得厲害,河南立馬就要承受本初雷霆之怒,甄儼經商雖不差,卻怎敢拿整個去家族冒險?
雖挂念財貨,甄儼還是拒絕了,鄧季不死心又道:「去歲起,我便有意在河南設官商,專事買賣鹽、糧、紙等,足下若肯前去,戶籍我可賜一等功民,官商便由甄氏與郡中合辦,全數jiao由甄氏經營,郡中只管定價、監察,於後平分其利如何?我郡中定價雖低,如糧六錢買七錢賣,利甚薄,然郡中只得一家經營,數額亦不可小覷呢?」
待鄧季細細解釋了邀請家族南下的因由,雖對一等功民之類不明白,甄儼卻也知其中蘊含的商機,只是家族背袁紹南下總是弊大於利,他還是搖頭道:「將軍盛情,甄氏自感激不盡,奈何受袁本初大恩,儼等萬不敢輕棄!」
他說得倒暢快,一番jiao談下來,早忘了鄧季雖表現得溫情,卻是出身賊寇的,見軟的不成,當即便換了個面目,正巧徐晃領兵亦到此地,便令隨甄儼歸家,強擄其全族。
比起那些骨頭硬的正統士人來,善於經商的甄儼氣節方面差得可就遠了,膽子也不大,見這位強人一言不合便刀兵相見,頓時嚇得他瑟瑟抖,直到被徐晃押到自家府門前,才想起莫要被其等驚嚇到老母、寡嫂、弟妹與妻兒們,忙開口央求道:「將軍且稍後,莫驚擾內院,待我勸說母親與族人,收拾一二,隨貴軍去便是!」
無論是在西涼軍還是河南軍中,徐晃都不大見得慣此等擄掠行徑,然世道如此,鄧季兵馬在河南自家治下還算安分守己,對外劫掠他便也只能裝未見,勉強接受,但聽甄儼這般說,便也點頭同意,令卒兵們圍了甄氏府邸防其等私逃,自家則與數十親衛在前院待命便罷,不許一個入內去驚擾女眷。
徐晃才二十餘歲,相貌儀容出眾不說,難得還如此守禮,治軍又嚴整,分別時,甄儼倒不由高看了他幾分。
人為刀俎我為魚rou,聽聞要強遷,族人中憤怒者雖眾,卻也沒人冒殺身之禍出頭來抗命,再說南下還能要回半數貨物,只要袁本初處能jiao代過去也就罷了,少數幾名高喊著點齊部曲去與河南兵馬廝殺的年輕人,很快就被父輩打壓下去。
一番計議過後,甄儼又出外央徐晃,讓自家能留書於袁紹,這事徐晃卻不敢私應,只通報與鄧季由其定奪。
只要檢察過書信內容無不妥處,這也不算什麼大事,鄧季點頭后,甄氏便算基本搞定,鄧季在庫房這邊看數千人忙碌著搬運貨物裝車,直到黃昏時,郭石遣人來請他往田豐家用餉食,方才出來。
多數黑山部與河南兵馬一樣,並不缺女子,這次破城沒多少時間,擄掠便只以錢糧等物資為主,不過也有少數破門入戶去奪取美貌婦人的,因此也引不少爭鬥、哭泣,好在此時還算安靜,踏雪小跑著一路向田府去,沿途所見,街道上除了成群結隊的黑山賊與河南兵外,很少再看到其他人。
行過兩個拐角,卻見數十人在街邊圍著一屍「嗚嗚」啼哭,這場景倒屬正常,鄧季本不以為意,放騎便要與典韋等過去,不料人群中突然跳出一名十四五歲孝子模樣的少年來,手指騎隊罵道:「該死的河南賊兵,劫錢財也罷了,卻連靈柩亦奪去,拋我父屍於外!天下有此等貪賊焉?」
這少年膽敢當面怒罵,騎隊頓時為之一滯,不少黑鐵衛目光冰冷地看著他,鄧季、典韋則拉住坐騎,側頭去看那少年。
很快,騎隊便停了下來。
那邊人群中有老成的見招惹了禍事,忙伸手將少年扯回人群中,又到騎隊面前來賠禮。
「我等河南兵連靈柩亦奪,如何會有此事?」
地上的屍體上已有許多屍斑,隔著老遠也能聞到股惡臭,想必死去已久,此等奪人靈柩置屍於地的做法與挖人祖墳差不多,一口棺木能值幾錢?為此將死人親眷糟蹋得厲害,究竟是何部為之?鄧季不由大奇,開口便問了起來。
全軍皆騎、馬甲、長戟這些明顯標識在,這群送靈柩者倒不擔心會認錯,然城中賊兵凶焰正熾,自家這群人生死盡在其等一念之間,如何敢冒犯?鄧季被周邊眾騎團團護在中央,甲胄又鮮亮,顯見身份不低,聽他問,這群人俱都喏喏不敢言。
先前那少年要再出列開口,卻又被旁人死死拉住,他便回身怒叱道:「何故拉拽?致父體被棄於外,此乃人子之過也!今日我便死於此,與父同眠亦可!」
這少年一雙眼睛甚是靈動,且膽識過人,可謂不俗。
見鄧季等注意力已移了過來,旁人果然不敢再阻攔,這少年便出列自稱,憤慨中話語有些過激,不過原委鄧季倒也聽得明白。
涿郡太守溫恕乃太原祁縣人,年初時病逝,親眷、部曲與其子數十人合送靈柩歸鄉安葬,可太行中張燕尚與高幹對峙,其等不得過,聽聞滏口陘如今已在官軍控制下,方才南行至鄴城,yu求得袁紹同意,給賜通關文書,好讓其等過關隘去。
帶著靈柩緩行到鄴城時,袁紹已離城南下,萬般無奈,這群人只得在城中暫停等待,卻不料被黑山與河南軍圍住,半日便破城,他等也做了這瓮中之鱉。
黑山與河南軍出城,見其等只是護送靈柩,算不得什麼fei羊,倒也並未為難,不料今日中時,一隊河南兵馬到,言及要取棺木去裝殮什麼校尉,一哄湧上,把靈柩內屍身抬出棄之,自搶了棺木去了。
聽到此,鄧季只有無奈苦笑,吩咐尋棺木裝殮苦蝤卻是出自他本人之口,別說市中自有專賣此等物事的店鋪,便沒有,偌大一個鄴城不信連口空棺都尋不到,卻偏偏來劫人家正用著的,莫不成這位溫太守的要好些么?
父屍被拋棄於外,看這孝子痛心忿忿模樣,鄧季倒略有些負罪感,此時也不能再去驚擾苦蝤屍身,只得掏錢喚一什黑鐵衛去市中棺材鋪買口上佳的來賠他,自家則沖那孝子拱拱手,打馬往田府去了。
待鄧季等走出老遠,少年孝子才在後怒吼道:「此事皆你河南兵而起,莫當我溫恢會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