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慷慨激昂
陳文耀看了看宋穹，按理說，宋穹很規矩地進行反思，他應該很高興，可是，他總覺得有些彆扭，也可能是宋穹溫順得都有些異常了。
不過，他也沒有在意，年輕人嘛，容易衝動，剛開始什麼都敢做，碰到一點挫折，又馬上灰心喪氣，改弦易轍。
「好，既然你已經認識自己的錯誤，那就當著大家的面，進行深刻的檢討，報道什麼的，你就不用讀了。」陳文耀沉聲說道。
宋穹轉身面向會場，微微一笑，拿起展開的報紙，朗聲念到：「解放思想，以多種形式推動待業青年就業——中嶺縣廣開就業門路側記。」
「廣開就業門路，積極穩妥地做好城鎮待業青年的安置工作，是當前對國民經濟實行調整、改革、整頓、提高的一個重要方面，是經濟工作中面臨的一個緊迫問題。」
「從今年六月底開始，直至八月中旬，惠山地區的中嶺縣，採用層層動員，積極宣講政策，鼓勵主動就業，廣開門路，大力發展城市集體經濟等辦法，解決就業問題。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就組織起了10多個集體所有制的生產服務合作社或小組，通過三十多個不同的項目，安排了二百多名待業青年，極大緩解了城鎮就業壓力……」
宋穹一開口，陳文耀就發現情況不對，這哪裡是做檢查，這簡直就是在給自己唱讚歌嘛！他稍微愣了一下，宋穹已經讀了兩段文章，下面的人也已經聽出味道，頓時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嘭！」
陳文耀猛地拍了下桌子，厲聲喝道：「宋穹。我讓你做檢查，不要讀報紙。」
宋穹回頭看了一眼，一大聲說道：「陳書記，這是今天剛剛出的省報上的文章，文章報道了我縣、我們勞動服務公司前一段時間的工作，進行了高度總結，以及肯定，我讀一下這個文章，也是想學習一下省里是怎麼評價我們的工作，才可以更好地進行反省。」
陳文耀心裡那個氣啊。你這叫反省嗎？你這明明是給自己貼金好不好？
「閉嘴，你現在就給我做檢查。」陳文耀怒道。
宋穹回過頭，繼續念報紙上的文章。
陳文耀氣壞了，拍著桌子站了起來：「閉嘴、閉嘴，我讓你不要讀報紙……」
宋穹笑了笑：「陳書記。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擔心大家知道省報的內容？不過。你攔得了。還攔得住會場這麼多人嗎？你不讓我發聲，可以，你能夠讓省報不發聲嗎？」
陳文耀被堵得難受，誰都知道，省報是省委的喉舌，起到傳達省委精神的作用。省報上竟然對勞動服務公司的工作進行正面報道。
他突然感到一陣陣恐懼，省報怎麼會刊登這樣的文章，難道說風向又變了？
幾百人的會場里，已經一片嘩然。省報代表著什麼，大家都很清楚，省報肯定的事迹，中嶺縣卻開會批判，這不是跟省里對著幹嗎？
原本，支持陳文耀的人就不多，不過大家雖然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對陳文耀不滿、對宋穹抱有同情，對政策的變化感到惶恐，卻也很少有人了解宋穹的事迹，談不上真正的立場。
如今，他們知道省報肯定了宋穹在做的事情，立刻開始懷疑縣裡這麼做是個錯誤，中嶺一個縣，怎麼能夠跟省里對著干？
不但主席台下面的與會幹部紛紛喧嘩，主席台上的縣領導們，也不由面面相覷，有的也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這時候的報紙傳遞並不快捷，雖然說《華南日報》是日報，每天早上出刊，但是縣裡往往要到中午才能看到，今天似乎又晚了一些，加上要召開大會，還沒有人看到這份報紙。
但是，宋穹既然拿著報紙，應該不會有假，他可能早就知道今天的報紙要刊登這篇文章，包括黃儒漢在內，大家都很吃驚。
中嶺縣上省報的次數並不多，全省那麼多地方，中嶺縣並不起眼，更何況這種肯定工作的報道，又是長篇大論，一年一次都很罕見。
難道說，省里也支持勞服公司的做法，那麼今天這個會還要怎麼開？
黃儒漢不由抬頭打量著宋穹，沒想到，這小子還藏著這麼一手，手上拿著省報這一篇文章作為尚方寶劍，縣裡處理起來，可就麻煩多了。
「你你你……」陳文耀指著宋穹，又氣又怕。
袁師雄臉色陰沉，他的保守，更多源於對以前政策的堅持，以及對上級步伐的跟隨，省報上的文章，也讓他感受到濃濃的危機。
如果這一次，省里真的支持勞服公司的做法，而他做出了錯誤的反應，那麼，他本來就行將終極的政治生涯，很可能會以一種不光彩的方式結束。
不過，現在他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管省報上怎麼說，他此前已經表明過態度，此時改弦易轍，也來不及，而且還會成為縣裡的笑柄。
他突然瞪了陳文耀一眼，伸手拖過話筒，沉聲說道：「宋穹同志，省報的文章，我們稍後再學習，你的事情，卻必須先檢討。」
「廣開就業門路、發展集體經濟，都沒有錯，錯的，是你將這本經念歪了！」
「你所謂的個體勞動合作社，一盤散沙，以集體之名，行個體之實，經常和國營店搶生意，而在工商部門提出來以後，你又不管不顧，反而大搞對抗，然後又不停找領導，甚至到地區發泄你的不滿，你這種行為，無組織、無紀律，因此，縣委才會對你做出處分，希望你好好反省，而不是繼續辯解，一條道走到黑。」
袁師雄聲音低沉，話語強硬中卻不乏回寰的餘地，而整個會場。也不由一靜。
身為中嶺縣一把手，袁師雄的表態，顯然要比陳文耀更加重要。
大家都看著宋穹，看他如何反應。
從他對陳文耀的態度上，就可以看出，他根本就沒有打算反省。
宋穹笑了笑，將手上的報紙折好，又從布袋裡掏出一疊材料，這個動作，看的袁師雄、陳文耀等人眼皮直跳。
果然。宋穹緩緩說道：「袁書記，我這裡還有幾份中央和省委發布的，有關允許個體經濟存在的文件——」
「夠了！」
陳文耀忍無可忍，大力拍了一下桌面，厲聲喝道：「宋穹。你想幹什麼？中央有什麼文件，我們比你清楚。現在。你先反省你個人的錯誤。」
宋穹搖了搖頭：「剛才，袁書記說，我以集體之名，行個體之實，我暫且不說是不是這樣，就算是。個體經濟本身也是中央允許的，為什麼就不能夠存在？」
「我們的個體勞動者，靠自己的勞動獲取報酬，他們提供的服務和產品。都要比國營店的更好，價格也更便宜，哪來來的投機倒把？」宋穹發出一連串的反問。
袁師雄氣得臉色鐵青：「宋穹同志，我希望你搞清楚，中央允許個體經濟的存在，那是大而化之，具體到地方上，情況又不一樣。」
「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公有制經濟才是主流，其他形式，只能是特殊情況下的權宜之計，也必須按照黨委的統一部署，合理安排，至少我們中嶺縣，還沒有開展這一項工作，你這麼做，就是違反了縣委縣革委的工作安排。」
「我再一次提醒你，你犯下的是無組織、無紀律的錯誤，並且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絲毫的反省，我認為，縣委對你進行處分，非常必要。」
袁師雄鐵青著臉，大聲說道：「文耀書記，請你宣讀縣委對宋穹同志的處理結果。」
「是！」
陳文耀頓時又亢奮起來，實在是被宋穹的反擊，弄得有點狼狽。
還好，袁書記一錘定音，任憑宋穹其奸如鬼，也翻不了盤。
他手忙腳亂地找出處分文件，剛要宣讀，卻聽到宋穹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袁書記，你剛剛說的話，確實有道理，我的某些行為，確實不夠穩妥，我有錯，我願意接受縣委給我的任何處分。」
現在才開始服軟？遲了！陳文耀不屑地抬起頭，卻發現宋穹絲毫沒有沮喪的樣子。
宋穹把頭抬得高高的，面對現場幾百個人，大聲說道：「不過，在這裡，當著全縣幾百幹部群眾的面，我還是要說，我們黨，一直秉承著為人民服務的理念，那麼，我們是不是真的想人民所想了呢？」
「如果是，對於個體經濟的存續發展問題，我們是不是應該按照中央文件的精神，予以儘快推行？」
聽到宋穹又提起這茬，袁師雄和陳文耀的臉色頓時又黑了下來。
不等他們發話，宋穹又接著說道：「我個人接受處分並不要緊，但是幾十個老百姓，他們此時正躲在家裡，戰戰兢兢，擔心接踵而至的打擊，他們剛剛看到一點生活的希望，現在又陷入一片黑暗。」
「我希望，縣裡能夠給他們一個交代。」
「縣裡可以處分我，也可以處分任何人，只要合理合法，就像袁書記剛剛說的那些，我接受，我確實有錯。但是，我們對待老百姓，必須依法辦事，打辦的人砸老百姓的東西，毆打老百姓，也必須受到應有的懲罰！」
就算他會被處分，他也要說到做到，爭取給大家一個交代。
整個會場，頓時一片寂靜，大家目光複雜地望著台上站得筆直的那個年輕人，不由產生一種悲壯的情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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